《褪花新绿渐团枝》抹微云

1、一

　　岷州城捕快陆彬文进来的时候，李藿悉正品一种叫梨牙的花茶。梨花初绽的时候，采摘下几瓣，用当地深林山泉轻轻冲洗过后，加一种上好花蜜酿成的汁，甜甜的香溢满雅致的屋子。陆彬文进屋闻到的便是这样的味道。李藿悉歪坐在琉璃色的桌边，侧面对他，却不看他，只喝茶。她着淡紫的衣裳，梳了简单的头，懒懒的，却极为诱人。陆彬文恍了下神，只听得李藿悉淡笑起来，极轻柔的声音：“陆大捕头，你可跟了我好些天了。怎么，今儿个终于决定抓我了？”
　　陆彬文这才反应过来，黝黑的脸映出暗红色，叹道：“李公子是个俊雅的儒生，何苦淌这衙门的浑水？”
　　李藿悉轻摇茶杯，惘若未闻，只道：“你们当官的都是如此不分青红皂白地抓人吗？”
　　陆彬文苦笑：“李公子，官场上的事情，都是如此。我当初刚当捕快的时候，也像你这般义气，可是……大人已经放过你一次生路，你为何还要执著啊！”
　　李藿悉摇头：“道不同不相为谋。你是个老实人，也是职责所在，我同你一起去衙门吧！”语气中透着些许的无奈，陆彬文听到，心顿时狠狠一梗。

　　县衙是个朴素的所在。崔县令年轻时，也曾立誓做个清正廉名的父母官。然而造化弄人，他以前做梦也不会料到，自己有一天，竟会逮捕查找真凶的良民。他看着站在堂前的风度翩翩的李藿悉，如此的朝气蓬勃，如此的意气风发，如此的正义凛然，似极了很多年前的自己。
　　崔县令道：“李公子，我委实不愿抓你。只是这次你举报的是左尚书的侄子，且害他丢了性命。你该明白的，得罪了丞相，他断不会放过你。”
　　李藿悉冷笑：“难道让那家伙逍遥，而那无辜的男子白白替他去死？”
　　崔县令知道，多说无益，这年轻人是认死理了。而且……得罪了这些大官的人，也是见不了几日太阳的。
　　“那就得罪了！”他示意两个小捕快把李藿悉带到牢里。

　　牢房里没什么人，阴森森、黑压压的。两个捕快利落地把李藿悉丢到牢里，又迅速的锁上门。
　　李藿悉环视四周，光秃秃的地板，堆着几垛微湿的茅草。她找了些干的草垫在湿的上面，靠着墙壁，轻轻坐下。
　　不一会儿，就听得脚步声。她抬头，竟是陆彬文。他看自己的表情，带着些同情，又好象有更复杂的感情。他又瞧了她几眼，想说些什么，却踌躇了会，最后走了，始终未发一言。
　　与我无关，李藿悉这般想着。便开始躺下，忽地想起了一张脸，接着又是一张脸，最后停在一张脸上，思绪久久未散。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天已经笼着浓烈的墨色。就在李藿悉无聊得快睡着了，轻轻的开锁声传来，接着是脚步声。不会又是陆彬文吧？
　　浅笑瞬间蔓延。
　　“藿悉弟真给自己找了个好的居所啊！”
　　是子铭！李藿悉的心猛地被一撞。抬头，果真是那张熟悉的脸。“你终于来了！”
　　顾子铭那张俊秀的脸顿时摆出个非常无语的表情，“我道你怎么一点不见紧张的神色，原来是算准了我要来的。”他不满地敲敲李藿悉的脑袋，“我要是不来，你就给我等着死吧！左尚书也是你能得罪的？”
　　李藿悉不语，仍为刚才心猛地一撞有些怔然。她不该如此的，她又怎能如此。她看着眼前那张耀眼的脸。且不说他是个虽与自己称兄道弟，但仍迷一样的男子。单说她自己，她是个什么，只有她自己最清楚。
　　她故作好奇，想恢复自己以往的镇定：“牢里那些看守你是如何摆平的？”其实根本不需问，以子铭的机智和武功，那些人根本不必提及。
　　顾子铭自然地拉起她的手便往外走，“自己看。”
　　牢外几个捕头，无一不是被点穴而立。看着两人大摇大摆地出去，眼里都透出无限的痛意。
　　出了牢房，来到县衙后门外不远处的空地。只见两匹骏马栓在树下。
　　顾子铭一边解下套绳，一边假装抱怨：“藿悉弟，都怨你。这好好的岷州城是呆不下去了。我们只能去亡命天涯了。”话虽是这么说，脸色却丝毫无埋怨之意。他笑得颇为神气，递给李藿悉一条马绳。
　　皎皎的月光跳跃在顾子铭的脸上。
　　李藿悉有些恍然，突地忆及年前初见他的场景。那天也是这么个时辰，星月也是这么的皎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