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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流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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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过了两首歌的时间,在源梦下意识地让食指在玻璃杯壁上画着圈圈的时候,酒吧的门帘被掀开了。幸眼角瞥到了那边的动静,立即道了声“欢迎光临”,目光却没有离开台上的烁,而是待她睁了眼看向门口的时候才顺着她的视线追了过去。
不是客人。
是一路走一路撩刘海的源千舟。
“小烁今天好像来得比较早啊。”源千舟笑着看她,放下撩头发的手插进口袋,表情轻松得十分自然。
时郎一语不发地盯着他的脸……或许视线有些偏差?源梦没法注意,因为她很快被时郎的下一个动作惊到了。
他快步走上前去,双手先是扶住了源千舟的头,然后抬起右手,一下一下梳理着被他撩乱的头发,动作缓慢而坚定。
还没扒拉两下,就被源千舟一下抓住了手。两个人面对面靠得极近,两只手又顿在源千舟脸侧。源千舟收起了脸上的笑意,一种诡异的气氛瞬间在酒吧里弥漫开来,连烁都停止了歌唱。
虽然没有捋到那么整齐,源梦也看出来了,源千舟的鬓发像是被人生生下了两剪子似的,在面侧剪得平齐,斜到了耳朵上方,像极了平安时代流行在贵族女性间的姬发,又不是,因为没有哪个公主的理发师会以这样的方式露出她们的耳朵。
其实现在的日常里也不难见到这样的发式,但是它出现在男性的头上就显得有些怪异了。
——特别是搭上穿得一丝不苟的衬衫长裤时。
就像他现在这样。
最先出声的是时郎,只是不知为何音调有些低沉:“那群人又来了?”
源千舟拍拍脸颊,又用力揉了揉,揉去了眉心深深的皱,叹口气,一脸无可奈何的样子:“是啊。”
???
源梦有点懵,这是在打什么哑谜?
“那群人的胆子真的是很大呢,这才初春,居然就想要上山伐木。”源千舟一呲牙,好像是笑了一下,却怎么看怎么咬牙切齿,“去年的教训还没收够吗?!”
源梦更懵了。
源千舟甩开时郎的手,双手环胸靠在吧台上,又忍不住伸出右手放在吧台上,食指很是急躁地点着:“他们简直是流氓!!我向他们询问了目的,为他们划出了两块适合的木材,他们居然还想要两块地之间的所有!那几棵看着成色好些,可都是堪堪熬过一冬的小苗啊!他们拿去能做什么?能做什么?!”台子被敲出了闷响,好像也在为那些树苗抱不平。
“这样罔顾神的旨意是要遭到惩罚的!”
源梦悄悄往幸的那边挪了两步,心道这好像跟我认识的源先生不太一样。
她没想到看起来斯斯文文的源千舟发起脾气来居然像个孩子……百来斤的孩子。
“源先生说的去年的教训是指……?”她小声地向幸发问。
“你没有关注新闻吗?”幸也小声地回答,没有人想要在源生气的时候触他霉头,“去年年初的新闻上有报道过吧,离这里不远的街道上出现了……”
“一棵超大的树!”源梦恍然大悟,这样听起来像谣言的事,她其实是有印象的。那时她和家人一起坐在客厅,听他们讨论这件事还在冷笑,心想市区里怎么可能凭空出现那么大棵的树?肯定是哪处伐木场的恶作剧。却没有细想伐木厂商也没有那么无聊,花时间运这样多的木材到住宅集中区,压根讨不到半点好处。况且调查后发现不实的事件根本上不了新闻吧。
“不是一棵,是一堆。”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的烁跃上高脚凳,也凑了过来,轻声答道,“在道路上堵了三天,没有人能把它们搬走。那一段时间我去上课都要多绕十分钟的路。”
“那跟伐木人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们也是说近年的木材需求量很大,需要的树比往年多得多,”烁一顿,好像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抿嘴笑了一下,“那时也是他去处理的,也说了和今天同样的话。——‘罔顾神的旨意是要遭到惩罚的’……什么的。”
“然后就?……哇,这么厉害吗?”
源梦这边口头惊叹源先生言灵的奇妙,心里却在暗暗怀疑:难道那件事真的和源先生的话有关吗?
幸那边被烁的那一笑晃花了眼。
“别再这样盯着我了,口水都要流出来了。”烁看似嫌弃地看了他一眼,转了下椅子背过身去靠在吧台上,“今年又要多跑那么多路了啊……”语气里却没有抱怨,反而带着幸灾乐祸,双腿碰在台柜上一晃一晃的。
不过为什么突然会扩大对树的需求呢……
那边源千舟又愤愤道:“为什么会在山脚开家具厂?!几百年来这座山上不知生了多少灵物,一花一草都比他们要有灵气!只知道盲目开采,不听劝阻……冥顽不灵的人类,迟早有一天会遭到报应!”
这下源梦就更懵了。前面还好理解些,只是在抱怨工厂的贪得无厌,到后面……似乎有点玄幻?灵物什么的……而且用“人类”这样的词语……他自己难道就不是人类吗?
源梦想说些什么,被烁拉住了,还收到了一个禁声的眼神,示意她不要讲话,然后往那边拉了拉她的手,源梦下意识顺着那个方向看,烁在引导他看向时郎。
两个人总要有一个理智些,这道理饱经风霜的员工们已经明白了。
虽然平时看起来更加冷静的是源,(而且有时时郎还会撒娇,源梦补充道)但在这样的时候能够淡定的反而是时郎(源梦惊:真的吗?)。
“你又要像去年那样堵塞他们家具出厂的路?这样他们能得到教训吗?去年的结果你也看到了。”时郎也搭起了手,一脸冷漠,“给我一周时间,我能让他们少带走至少一半的树灵。”
“一周?”源千舟冷哼一声,一副你个辣鸡的样子。
“三天!”
“可以,没有成果的话罚你啃一周胡萝卜。”
一瞬间时郎一直冷着的脸有点绿。
实抱着面具躲在源梦的书包里偷笑。
“?!”源梦惊,没明白这对话的主动方是怎么转过来的。
倒是幸和烁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
他们承认大老板二老板总要有一个智商在线,但是以二老板的智商……给老大下饭都只能吃半碗。激将法什么的,对这样容易炸毛的生物最有效了。
……但是他们不敢说。即使在这里工作了两年的幸也是,不敢说。
毕竟二老板单挑三十多个流氓的前科在那里。
也不知道是谁比较流氓。
外面的日头完全隐到了山后面,只留下西方映红的一片天空。堆叠的云轻轻地飘在上面,一阵风吹过来,它们一边悠悠地逃跑,一边舒展开来——红的更多了。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金星逐渐从云后转上了夜空,一位客人掀开帘子走了进来,幸按照惯例问了一句“欢迎光临”,客人摆摆手,看了一眼穿着学生制服的源梦,没有太在意,笑着与换上制服的源千舟打了招呼,又说了些什么,寻了个僻静的角落坐下,打开了随身携带的手提电脑。
客人逐渐多了起来。
烁的歌声轻轻柔柔地绕着酒吧。
源梦不知为何有些紧张,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角,四下打量着仍是十分宁静的环境,收到了注意过来的源千舟的一个安抚的笑。那边时郎靠在酒柜边上,大概是闭着双眼,一副放松的样子。
他们似乎都是常客,大多与源千舟比较熟悉,进来的时候收到问候之后也是十分温和地冲幸点头,偶尔还会有人与幸闲聊几句,按理来说气氛十分轻松。
她默默看着幸所做的:除了问好之外就是为客人递送酒水,步履轻松,手上却很稳,脑子也清晰,没有出现送错的情况。闲的时候擦洗杯子的任务也在他手上。
好像没什么不能适应的。
这时,门口的帘子再次被掀开,源梦酝酿了一会儿,鼓起勇气:“欢迎……”
“‘神——眷顾的’?”人未到声先至,一句腔调拖长阴阳怪气的反问很是大声,还有点破音。座位靠近门口的客人下意识地皱眉,转过头只看到一个有些驼背的影子迈着喝醉酒似的步伐晃了进来。
没人接着理下去。
在昏黄灯光的熏染下凌乱的衣物好像沾上了邪气,仔细一看表情,源梦有些惊讶,那人分明很是年轻,大概也是在读中学的年纪。再看看他挂在肩头的外套,眼熟得吓人。
在她努力回忆自己到底在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的校服时,门口的人一手扯住帘子,一使劲就要搞事,一道黑影就从源梦眼前擦了过去。
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睁眼的时郎。
时郎拧住了那人举起的手,将那俩爪子反扣在身后,不动声色地一推,把那人送出了店门,抱着胸看他左手抓着被抓的右手踉踉跄跄地落荒而逃。
——更像是醉酒了。
在里面的源梦皱眉。她没想起那是哪的校服,倒是无意间注意到那个人腿上隐隐缭绕的黑气。
实不知道什么时候背对着她端正地坐在源梦面前的台面上,拿面具对着自己,额头碰着额头,鼻尖对着鼻尖,出口便是是呢喃一般的轻语:
“有蛋的气息,在那个人身上。”
“是一个坏掉的孩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