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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花藤春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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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春时分了,残红春谢,气候却恰是宜人。日高升起,暖洋洋的和煦春风拂柳,此等时日莫过于在园里亭内对花酌酒,又或是在小园香径徘徊,侧耳聆听雀鸣林啸,更为怡然自得了。红娘确是这么做了。坐在苏家的花园里,喝着荆十三娘送过来的女儿红,细赏桃红柳绿,人生一大快事也!
这日是苏红绫苏小娘子的生日,早早便陪同莺莺小姐过来讨碗寿面吃,这厢正坐在廊里看歌舞祝寿,苏府里人来人往,好不热闹,更得来往皆是达官贵人内眷,珠光宝气,环佩叮当。原本早已不走动了的因店铺继承与苏小娘子闹翻的旁支庶出的亲戚今日也登门做做样子,你道奇怪不奇怪,料这苏府纵然是老店铺,京里闻名,但终是白衣寒族,何得贵人们如此赏脸?呵呵,众位看官有所不知,这位苏小娘子虽是出身寒门,兼为商贾之人,但因缘巧合竟得以出入后宫,颇得众位娘娘喜爱,原先不入眼的夫人们竟也开始笼络了,所谓世态炎凉了不过如此。
莺莺小姐坐在一旁见诸位贵妇人屈尊纡贵的勉强做作笑脸,肚里好笑,也不好道破,脸上就淡淡的,闲言絮语一番。众人见相府千金也在,脸面上顿觉舒爽好些,一时间欢声笑语,热闹非凡。红娘到处寻觅荆十三娘,却独独不见她的踪影。荆十三娘非中原人士,身材较北方女子也为高大,隐在人群中也容易辨认出。红娘把盏用眼光四下寻找,瞄了好久,一无所获,怏怏地低头消灭桌上堆成小山的美食糕点。心里暗暗道:怪哉怪哉,今日何等热闹,此人平日无事也要登三宝殿,会不来?难道怕我找她讨酒?!细细一想也觉得不可能,何时见过荆十三娘这等小气?今早没见她送什么礼物过来,难道有什么别致的物事?越想越有可能,去年荆十三娘整来了一支西域歌舞,连唱三日,端端是看得酣畅淋漓,宾主尽兴!
嗯,有可能哦。红娘想着便呵呵笑出声来,莺莺见她那副傻样,连忙把头转向一边,这孩子我不认识,太傻了。
苏家排场也大,中饭与各位宾客用过后,下午还有几场歌舞,登门之人络绎不绝,累得苏红绫够呛,到处陪笑。人也渐多上来与莺莺小姐攀谈,怎么说莺莺也是崔家有女初长成,端的长安城里美人一个,又深居相府,难得一见,平日里只听得旁人传言,如今真身就在眼前,哪能不来凑个热闹?红娘见势不妙,找了个借口将陷入包围圈中的莺莺解救出来,要苏府安排间清净的上房将就歇息一阵。红娘多喝了两口酒便觉浑身燥热,左右也睡不熟,莺莺小姐褪了件春衫也是闷闷地觉得热。红娘想起苏府院后的亭子很是凉快,一合计便起身去了。
一路牵着莺莺的手穿过几条长廊和些花丛,来到个花藤架下,吩咐苏家仆人取来冰镇醒酒酸梅汤,两人躺于花架浓荫下,不觉睡意袭上。妙的是这里周遭花丛严严密密,竟是另一个天地,抬头见蓝蓝的天空悠悠浮云,恍有隔世之感。莺莺小姐问道:“红儿,你怎么知道这里有这么个好所在的?”红娘懒洋洋地说:“这个花架还是我布置的呢,好玩吧。”莺莺点点头说是不错,接着又问道:“你在这布置这个干嘛?”“呃……啊,莺莺,你看那朵花儿很漂亮吧,真好看呢……啧啧。”“切,这里僻静清幽,倒难为你们找得到,苏姑娘竟然不知道她家的后院都成了酒窖了。”红娘一愣,吐吐舌头,但见莺莺情绪似乎不错,没责怪自己跟荆十三娘喝酒之事,胆子也大了些,道:“其实……红绫姐姐也很喜欢在这里喝两杯。”这回轮到莺莺一愣,抿嘴一笑,不说什么。两个人一时也无话可说,静静地躺在竹椅上任凉风徐徐,不知不觉沉溺在这片春日午后的浓荫里了。
半梦半醒之间,微风拂面,吹送的是夏日将来的燠热,贪得浮生半日闲。红娘睁开眼睛瞅了瞅莺莺,莺莺兀自双眼紧闭,红娘嘀咕,知道你没睡着呢,继续装吧。晓得莺莺午后都有小憩的习惯,也不吭声,就趁机好好看看莺莺。貌似自己从来没有认认真真看过莺莺长什么样子呢,虽然说从小到大两个人一起长大的,可是……可是,好像莺莺就像是姐姐一样,让人又敬又畏,不敢亲近。这种忐忑不安的心情一直都有,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红娘枕着手臂,眯着眼睛看着瓦拉瓦蓝的天空,轻轻嘲笑自己,或许是坏事做太多了吧,心里发虚呢。想想莺莺姐姐肯定很头疼吧,老给她惹出那么多麻烦来……我是不是要小小忏悔一下?红娘马上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不以为然地对着莺莺做了个鬼脸,龇牙咧嘴。
慢慢地,周围静悄悄的,红娘想着想着也渐渐安静下来睡着了。恍恍惚惚起身来,迷迷茫茫地向前走着,就听得耳畔有人在轻轻呼唤着一个名字,风中飘飘荡荡,失落的是什么的繁花似锦?好像就一直晃晃悠悠走着,一片很大的密林,乌黑乌黑地煞是骇人。鼻子转进来的是一股奇异花香,飘飘渺渺,忽远忽近。不可捉摸的气息在流动,红娘继续走着,心里却是欢喜的,这又是个什么新奇好耍的处所?就这样一脚深一脚浅地在林中穿行,路恍似没有尽头。猛地从那边传来一声虎啸震耳欲聋,红娘唬了一大跳,睁大眼睛看向那厢。也似两个铜铃般的眼睛发出幽幽绿光,斑斓的花纹在树叶丛中也遮挡不住凶残。一跃从那边的荆棘丛中跳出直直扑了过来!红娘立刻转身就跑,心儿砰砰地跳,这是什么玩意,这里怎么会有这东西?哎呀,快跑呀,踩着脚下厚厚的树叶枝,眼看那老虎越来越近,这回真完了么。脚下一歪,跌倒在地,一股腐臭的气息让人欲呕。红娘看看反而放慢速度悠悠行近的老虎,无力地要闭上眼睛。那张血盆大口一个劲地扑了过来,完了,眼前一黑仿若坠入深渊。
胸膛好像被狠狠撞击了一番,呛着了。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身在水里,举目四望,无边无际的汪洋大海,波涛汹涌,一个滔天句浪作势要打过来了,红娘费劲地扑腾了几下,才意识到自己不会游水。来不及细想自己怎么会被抛在了海里,拼了命的扑腾双腿也还是被什么扯住一样往海里拉去。呼吸不了,被水呛住了,慢慢地周围变得更黑了,浑身无力地挣扎,感觉四肢周身逐渐发冷,冷到了骨髓里,在意识被淹没之前努力地要大声呼救,可是怎么也开不了口。又不知过了多久,身子好像又变暖了,努力睁开似被千斤重压着的眼皮,貌似自己在抱着一个人,是谁?面目模糊,红娘无力辨认清楚,触手滑腻,恍惚间四肢纠缠,温暖而令人沉溺,有点不知所措,只是贪恋这点温暖,无法放手。一点意识似乎四散开了浸润在周围的水里,迷茫而模糊得看着眼前疯狂的一切情景。还是在水底,搅得水波荡漾,随心所欲,欢畅无比。待得看到抱着的那个人的面目渐渐清晰了,红娘讶异地看着这张恬静美丽的脸,压不下心底的惊讶,喊了一声:莺莺…………
红娘冒了一身冷汗,伸手去一碰,自己也醒了。莺莺那厢正在香甜的睡梦中,被红娘这一声大叫惊醒了,星眼微睁略带愠怒地看着红娘。红娘眼神迷离地看着睡醒的莺莺,两腮微红,说不出的美丽动人,一时间分不清楚梦境与现实。用手抹了抹额头,汗还在涔涔地下。幸好,都只是梦而已。忽然间有点不敢看莺莺,自己怎么会有这种下流的念头升起?靠在躺椅上,后脊背还是凉凉的,周围依旧安静地只听见风声,没有密林没有海底,自己只是睡了个午觉而已。这只是一个被风吹过的春日午后,和往常一样闷闷的空气流动,和往常一样花香飘散,落花满地。只是红娘的心情开始有了点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