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宫 长安城》言着

1、初入大周

　　武昭阳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喉咙十分疼痛、干涩，大脑一片混沌。想要叫喊，喉咙刚刚一动，非但没有发出声音，反而立即难受地咳嗽起来。这时有人推门进来，一片阳光洒过来，还没看清楚是什么人，就听到一个清脆的女声：“长公主殿下醒了！快去尚药局请秦奉御过来。”尚药局？奉御？那不是南北朝时期朝宫廷御医机构和官职吗？还没等武昭阳想清楚，阳光已经不刺眼了。武昭阳已经看到了说话的人是一个穿着一身青色唐朝特色襦裙的侍女。
　　等等，唐朝？
　　另一名着红色襦裙的侍女上前撩开纱帐，垫上软枕，扶着武昭阳起来。
　　武昭阳十分疑惑，但还没等她开口问，青色衣服的侍女已经一边倒水，一边扶着武昭阳喝了几口道：“长公主殿下昏睡了这许久终于醒了，真是万幸！快让婢子担心死了！但是殿下，”说着声音顿了顿，并且小声且小心翼翼起来。“您，因为上次……的事情伤了嗓子，怕是要过段时间才能恢复了。”这时，一名医官模样打扮的人在侍卫的通传下进来了，后面还跟着两名提着药箱的仕童。但让武昭阳惊讶的是，这名奉御竟然是一名女子！难道说这里社会风气已经开放成这样了？还是只是技术人才太过优秀所以破格提拔？这不科学啊！
　　秦御奉问过两位侍女之后，又经过一系列望闻问切的过程了解了武昭阳的情况，才缓缓开口：“长公主殿下身体已无大碍，只是还有些虚弱，加之喉部受损，近段时间不能发声。下官再给长公主殿下开几个温养喉部的方子，殿下近日只要不再让喉部受凉，月余便可痊愈。”武昭阳这时再笨也觉出不对来了，幸好不能发声，也就不用露馅。静待红衣侍女送那位女御奉出去。
　　“殿下可要用午膳？婢子让妃夏去做点殿下最爱的百合莲子粥？殿下刚醒，不能吃得太油腻。”妃夏？想来是刚才出去的红色婢女了，原来叫妃夏，这主人还真是喜欢以颜色命名呢。不知道身边这位青色婢女叫什么，不会是青春吧？想着暗暗一笑，顺便点了点头，还真有点饿了。
　　说是只有百合莲子粥，倒是配有好几样精致的点心和小菜，饭后还有一杯乳酪，喝起来口感有些像现代的酸奶，却没有现代的酸，倒是风味独特，武昭阳忍不住喝了好几杯。直到吃完了午饭，武昭阳才有闲心来打量所在房间的布局和样式。
　　整体风格气势恢宏、富丽堂皇，很符合唐朝的特点，各种编织的物品、装饰的彩穗、桌案床榻上精雕的花纹，甚至还有画着西域舞娘这样异域风情的屏风，都显示出这是一个极其开放、文化交流极其频繁的时代。虽然和唐朝符合，但武昭阳也不能断定这就是唐朝。
　　用完午膳之后休息了一会儿，武昭阳比划了一下想去看书，便被青春带去了书房，好吧，真的叫青春，听到妃夏中间唤了青春一声，武昭阳也才发现自己猜名能力竟然也是极好的。青春明白了武昭阳的意思，虽然觉得应该多让公主休息，但看公主实在是太闷，除了嗓子别的地方也没有什么大碍，并且主子的意愿不好违背，便带着武昭阳去了书房。推开书房两边的窗子，准备好茶水和笔墨纸砚，青春就关上门出去了。
　　书房倒是挺大，其实严格意义来说应该叫书阁，因为一共有三层，差不多赶得上现代大学的一座小型图书馆了。武昭阳随便翻了翻，常见的比如《论语》、《诗经》、《左氏春秋》、《史记》、《孙子兵法》等都在书架上。很快，武昭阳便找到了一系列《大周风物》、《大周纪事》之类的书，以及一摞装满匣子的书信。
　　先仔细查看了这个所谓的大周朝相关的资料和书籍，结果武昭阳越看越心惊，也越看越震撼。她之前看周围环境以及侍女侍卫穿着，都颇有唐风，但是听侍女言谈间提到大周两个字，甚至都猜是不是“烽火戏诸侯”的时候了，但是又觉得时间太久远，不太像。于是怀疑是否是架空，但现在看了这些书，真的觉得架空也差不多了。
　　这里确实也算是唐朝，但为什么叫大周却是跟武则天有关。
　　武则天当初自封武周皇帝，改唐为大周，晚年开始考虑继承人问题。和历史上一样，她考虑过武家子侄，但是被众大臣劝住，更是被狄仁杰一句“陛下立子，则千秋万岁后，祭祖于太庙；立侄则未闻侄为天子祭姑于太庙者”震住，害怕自己地下不得安享供奉，于是开始考虑自己的儿子李显。但这时武承嗣与武三思蠢蠢欲动、决定逼宫造反，李显也发动唐朝旧臣趁机复辟，但是却被一个野心勃勃的聪明人捡漏了，这个人就是太平公主。
　　在武则天登位时，太平公主便看到了女性执政的可能，开始积极培育自己的势力。令武昭阳感到神奇的是，这里面居然有上官婉儿的身影。当李武两股势力斗得火热，甚至两败俱伤之时，太平公主带着自己的势力包围洛阳，并且劝说已经重病的武则天“侄未必祭姑于太庙，子必供奉李唐，然若以女承之，则大周千秋万世也。”武则天欣然，于是下诏立太平公主为太女，不久，武则天病逝。由于太平公主诏书和武力双重加持，众朝臣默不敢异，于是顺利继位。
　　太平公主继位后改年号为应天，并做了两件大事。第一件，就是封上官婉儿为丞相；第二件事就是巩固女性政权，先改姓为武，并立与武攸暨的大女儿做了太女，是为后来的周德宗。当然，这其中肯定有阻力，不过太平公主先是杀掉武三思等余党，并控制住武攸暨，防止武氏家族做大。并在上官婉儿的帮助下大力追杀自己的几位哥哥，除了自己的儿子，一时李姓族人能躲则躲，基本被太平公主暗杀干净。当然，这些事情老百姓是不太清楚的，武昭阳看到的都是秘密资料，并且自己加以分析得来的。到武昭阳这一代，已经是太平公主的晜孙，已经脱离五服了。这一代人丁稀薄，只有女皇武庆阳和长公主武昭阳两人以及两个弟弟。而女皇一直身体不好，只有一个太女，名武灵嘉，刚满六岁。
　　等武昭阳梳理完大概的情况，已经过了六天。
　　这天傍晚，吃完妃夏准备好的晚饭，武昭阳决定去公主府的花园里散散步、消消食。
　　这时节，正是洛阳牡丹盛放的时候，花园里各色牡丹争奇斗艳。正是一幅“国色朝酣酒，天香染夜衣”的画面。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清香，配着月上中天，别有一番味道，只是差一壶就能对月独酌了。
　　裴瑾匆匆赶来时，看到的就是着一身北紫襦裙、配轻纱披帛、挽惊鹄髻的天人身姿，与这满园牡丹遥相呼应，可谓“名花倾国两相欢”了。裴瑾一边暗暗观察，一边拱手行礼：“长公主殿下身子可恢复了？”
　　武昭阳转过身来，眼前一亮。面前这人应该就是裴瑾了，鼎鼎大名的玉面公子，长公主府大管家，果然君子如玉、十分端方。据说是隋朝末期跟随李世民打过江山的裴元庆（也就是被隋朝第一勇士李元霸打死的那位）裴氏家族后人。后来得罪了太平公主，也就是周英宗，全家被贬，辗转几代，已经人丁稀薄，家财寥寥了。武昭阳遇到他时，是在一次外出巡游中。当时这位玉面公子正被一家财主欺负。财主看中裴瑾有几分才学想让他给自己儿子做西席先生，但是看裴瑾没什么势力，就想夺了裴瑾的户籍直接签卖身契为奴，裴瑾自然不从，于是被财主家的家丁打了个半死。
　　武昭阳遇到这一情况后，当即调查事情原委，知道事实后，先去县衙，发现这位财主居然还是位秀才，直接削成白板，并且登记在册，三代不许参加科考。然后带着一身伤痕的裴瑾返回洛阳。
　　裴瑾见长公主只是愣愣的看着自己，却不说话，微微有些疑惑：“长公主殿下怎么了？”
　　武昭阳顿时回神，却觉得好笑，一边指了指自己的喉咙，一边摆了摆手。
　　“殿下！殿下！怎么婢子才离开半年，您就不好好照顾自己，嗓子还哑了呢？呜呜呜，殿下，都是婢子不好，婢子不应该离开您的。”这时，一个一身橘黄装扮的侍女焦急的从走廊绕过来。身后还跟着一个沉稳却满面怒色的白色侍女。
　　“金秋！你胡说什么呢？刚回来就给殿下添堵！什么嗓子哑了？你怎么听话听半句？殿下只是伤到了嗓子，过段时间就会恢复的。”
　　“雪冬，这是真的吗？太好了！”说着这个叫金秋的婢女快速步行到武昭阳的面前行礼，“殿下没有大碍真是太好了！婢子一路都在担心呢！”武昭阳暗暗观察，发现这两名侍女步伐矫健，像是习武之人，并且虽然是侍女装扮，却随身携带佩剑、气息沉稳，看来武功应该不低，是武昭阳身边保护之人了。
　　裴瑾听着两名侍女的对话，由刚开始的皱眉，慢慢转变成担心。上前一步抓过武昭阳的手腕诊起脉来：“殿下冒犯了！”
　　过了一会儿，才神情放松下来，而后放手躬身退后一步：“殿下应该回房休息了，生病之人更应该好好照顾自己。明玉回来匆忙，慌着来见殿下，却对殿下情况不清不楚，是明玉失责了。明玉明日再向殿下报告此次出行情况。”
　　武昭阳点了点头，便跟着小心翼翼护着自己的两名侍女回房了。但是躺在床上，武昭阳却怎么也睡不着。
　　刚来时忐忑不安，本想用一个惯用的招数——失忆来蒙混过关，奈何口不能言，这场戏也演不下去。正好秦御奉又来复诊了两次，说大概还要两个月才能完全恢复说话，武昭阳便想着干脆趁着这两个月好好了解本地风土人情、了解原身情况，看看能不能尽力冒充一下原身，毕竟谁也没有证据说她是假的。
　　大概是知道见她也没法交流的关系，她那位皇帝姐姐倒是没有召她进过宫，只是派了身边的女官前来赏赐了很多补品、并口谕照顾好身体云云。
　　这段时间倒是方便了武昭阳观察周围情况，并且了解原身。原身也名武昭阳，字青黎，因只有姐妹两人，关系倒是不错。但不知为何，武昭阳只是一名闲散公主，并没有什么实权。照理说没有其他姐妹、而男性兄弟在女权还需要巩固的情况下更应该防备，那么这位皇帝陛下是需要姐妹扶持的。但是这位明月长公主既没有文职，也没有武位，只有公主这一项爵位在身。难道是这位皇帝姐姐在防备这个妹妹？
　　一边思考，武昭阳一边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