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引》长安

78、第7章

　　光线很好，尽量的将窗开得大了，轻微的风凉凉的飘进来，使得精神都为之清爽起来。
　　“小姐，已经都十天了，大臣求见你一个也不见，他们可是想立别人做皇上呢。”云卺顿了顿，发现易瑟没半分动静后便又不无担忧地说道：“若是太子这次不能登上皇位，那您和太子可就危险了啊。”
　　“云卺，你泡茶的水似乎没到火候。”易瑟缓缓的放下手中的茶，淡淡道。
　　“小姐！”云卺不由得一阵懊恼，自古以来子乘父业是天经地义，单单这个皇位却是觊觎良多，有时能者居之却是不争的事实，这能者可以是贤德也可以是手段、势力。偏偏这太子又小，朝中个大臣又各怀鬼胎，她是真担忧啊。
　　“好了，我伤刚好你就嚷着烦我了。”易瑟怪责的瞥她一眼道。
　　“小姐，我也是……。”云卺顿觉得委屈，辩解道。
　　“我知道。”易瑟忙打断她的话，笑道：“开玩笑的，来，把窗关上，你看我身体可经不起风吹。”
　　“奴婢蠢笨，小姐莫再戏耍奴婢了。”云卺轻撅着嘴，去将窗一一关上。
　　“我那里舍得戏耍你，给我找件袍子，对了，那药也给我热热，生病不吃药又怎么会好。”易瑟笑着缩到塌上，半依半靠的，真有那么些病恹恹的味道。
　　袍子宽宽的披上来，药在殿内被煮热，浓浓的味道自殿内扩散开来，挥之不去。易瑟微闭着眼，蜷缩在厚重的袍子之中，半天也不见动一动。
　　云卺在远处侯着，被药物浓重的气息堵在心口，几乎也有些疲倦起来。
　　“禀皇后，御史大夫萧客大人在殿外求见。”陆伦在殿门外尖锐着嗓门道。
　　“请他进来吧。”易瑟忽然开口道。
　　萧客整整衣袍往殿内走，殿门刚启便有股子浓郁的药味之呛鼻端而来。萧客暗思这皇后的伤怕真是严重得狠了，接连十天，无论什么大事，无论外界如何动作都不见她有半点动静，想必是伤得极重，否则这么重大的时刻怎会连个面都不露。
　　“萧客参见皇后。”隔着重重的幔帐，萧客抬眼看那处隐约的人影迟缓的抬起了手臂。
　　“晋王不必行此大礼，云卺快扶我起来！”易瑟有些软弱的声音格外清晰地响起，她不待人回应自顾道：“这以后还要晋王对皇儿多加担待才好。”
　　“皇后。”萧客抬起头来朗声道：“臣是萧客不是晋王。”
　　“哦，是萧客啊。”易瑟的声音顿时弱下去，半响方心不在焉道：“有事么？若没大事就下去吧。”
　　“皇后，微臣是为立储之事而来。”萧客微微有些皱眉，却依旧将话说了出来。
　　“那你有何看法？”易瑟弱弱的问一句道。
　　“如今朝廷众说纷纭，微臣觉得萧客觉月菱珏最有实力，他乃是先帝的弟弟，多年在外也将封地治理得极其丰饶，但太子是先帝的唯一血脉，唯一就是过于年幼缺乏优势，皇后想要太子成功称帝实应当站出来争取人心。”萧客道。
　　“这些事你可与晋王商议过？”易瑟疲倦地问道。
　　“这个……微臣还未与晋王商议。”萧客顿了顿后摇头道。
　　“这可是你错了。”易瑟叹息道：“无论是月菱珏还是其他人，哪个可与晋王功绩相提并论，有什么事你竟可与他商议，不必来告诉我。”
　　“可是皇后，此事事关重大，况且晋王他手握重兵，谁也……。”萧客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易瑟猛的打断。
　　“萧客，这些话我全当没听见，以后还是莫要再提级，与你的同僚好，你也要警示。”易瑟的语气透着股难掩的慌乱。
　　“臣，明白，愿皇后早日康复，臣告退。”萧客最后望一眼幔帐后的人，缓缓的退下去。
　　“小姐，奴婢不明白。”云卺忽然道。
　　“哦，哪里不明白？”易瑟推开厚重的长袍，深深地出了一口气。
　　“萧客大人的语气是希望你可以争取让太子登基啊，这样的人为何不拉拢呢？”云卺奇道。
　　“他哪里是要太子登基啊，他对月菱珏的口气中就看得出他是属意于他的，这次来只不过探探我的口风，或者我会需要一个人做靠山，将来孤儿寡母的也好平安。”易瑟淡淡一笑道。
　　“那晋王那里……。”云卺还是颇为担忧。
　　“他若再来就依然说我身体虚弱久卧未起，若他要进来切莫阻拦。”易瑟忽然道：“去替我将陆伦传来。”
　　“是，小姐要开窗了么？”云卺抢先说出易瑟的心思。
　　“开条逢吧，人精。”易瑟笑道。
　　宽大的被沉沉的压着细微的汗湿，脸旁仿佛有丝丝凉风抚过。半闭了眼，心跳不由得有些快，她装着不曾在意，她哪里不担心啊，自己的将来，两个孩子的将来，若不能控制住那么她和孩子或者再无出头的一天……休说是出头，怕是连性命也难保。
　　“奴才参见皇后。”陆伦很快就来到了易瑟面前。
　　“我好象记得再不用几天就是连大人的生辰了。”易瑟弱弱道。
　　“是，但先帝刚殡，身为臣子不可宴请。”陆伦道。
　　“是贺礼都受不得的么？”易瑟问道。
　　“那倒不是，群臣间自然礼尚往来。”陆伦道。
　　“那你替我也送些去吧。”易瑟道。
　　“不知皇后想送些什么？”陆伦问道。
　　“你倒给我出个主意如何？！”易瑟微笑道。
　　“奴才不敢为皇后出主意，倒是可以把奴才知道的告诉皇后。”陆伦有些得意道。
　　“哦，那你倒说说。”易瑟望着他，侯着他的答案。
　　“皇后送的自然是要体现皇家的气度，奴才知道连大人品性高洁不如送些字画类的好。”陆伦道。
　　“你说得有道理，但送怎样的字画才合宜呢？”易瑟皱眉道。
　　“不外乎山水吧。”陆伦沉吟道。
　　“喜庆的日子山水难免单调了些，不若送有寓意的好，比若仙鹤，寿星或是猛兽之类。”易瑟微微一想后道。
　　“皇后说的有礼，奴才倒是忽然想起那前朝的名画中的有一副万马奔腾图异常的好，龙马精神也恰好合意。”陆伦答道。
　　“马好是好，不过我总觉得缺些意思。”易瑟沉吟道。
　　“那么……奴才还真不知道还有什么合宜的了。”陆伦摇头道。
　　“对了，你可知连大人生肖为何啊？”易瑟问道。
　　“有了，猛虎下山图最最合宜了，连大人属虎最合宜不过了。”陆伦立时道。
　　“是啊，这倒确实合宜，但光一副画总太单薄，你还是带上些寿星仙鹤之类一起去吧，再赏明珠一斗，其余的你替我拿主意吧。”易瑟拉了拉锦被，闭上了眼，好似累极的摆手道：“你替我去办了吧，我想歇会儿。”
　　“奴才尊旨。”陆伦弯着身退了出去。

　　屋里的灯火淡淡，影绰绰。
　　连患的手心中握着一颗明珠，明珠就着烛光烁燃璀璨，握在手里的再明亮贵重却依旧是体外，冰凉坚硬的异物。
　　他抬眼，默然的注视着那副画。
　　一只吊睛白额猛虎行走在崎岖的山路上，前爪搭在一块青石板上，虎口怒张，露出森森的牙，啸声隐隐可闻。威武非凡，整只虎纤毫毕现，惟妙惟肖。实不可多得，但此刻他却微微皱眉。
　　一只虎，一斗明珠，寿星与仙鹤。
　　这些是巧合中的玄机。这场局欲僵而未僵，或者扭转过来也并非无可能。
　　“袁管家。”连患忽然高声唤道。
　　“大人有何吩咐？”管家袁镐忙从外面推门进来。
　　“明天找一匹马车，去接贤王过府密谈。”连患道。
　　“大人，明天符扇大人不是要来访么？” 袁镐提醒道。
　　“无碍，就算他们见面也没关系，你先下去吧。” 连患重又背过身去，许久也不曾回身。

　　符扇在马车上便见那府门吱呀一声沉沉开启，他微微一怔，按理，他与连患虽官衔不同但在官位来说是同级的，一般也都从偏门进出，绝无开中门的道理，这于礼也是不合。
　　他还未下车，只见连患府中的管家已经迎到了车驾旁，府中的侍卫肃立在了中门两旁。
　　“袁管家这礼重了。” 符扇从车内出来，他实在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
　　“符，符大人？！” 管家袁镐抬眼望着符扇又茫然又吃惊道。
　　“怎么？有何不妥？” 符扇一时也被搞闷了。
　　“你们退下吧。” 袁镐朝身后的人挥道。
　　一时间人退了个干净。
　　符扇的脸色不由得冷下来，此时他看见连患急步朝他处而来。
　　“袁镐，是晋王来了么？”连患远远的便喊道。
　　“来的是符扇。” 符扇气闷的接上去。
　　“哦，符大人，失礼失礼了。”连患上前笑着失礼道。
　　“连大人怎么忘记与我的约么？” 符扇冷哼道，这样也太不给他脸面了，让他如何不脑？！
　　“符大人请进俯慢谈。”连患微笑着为他让道。
　　“若是连大人还约了晋王我便先回府去了。” 符扇淡淡道。
　　“哪里，是晋王前日来传话说今日要派使前来，大人也知道晋王如何我自不敢怠慢。”连患忙道。
　　“混帐，他派个使来便要我们重礼相待么，真是岂有此理！” 符扇气得一甩手，愤愤道。
　　“如今还不是由晋王把持着朝堂，大人还是小心些好。”连患边走边道。
　　“连大人，想你我共事多年，你从来也是直言不讳，从不低头，如今怎对一晋王如此忌讳？” 符扇问道。
　　“符大人言重了，如今新帝未立，来日难保，观如今众臣中唯晋王无出其右者啊！”连患叹道。
　　“我看倒也未必！” 符扇冷笑着摇头道。
　　“哦？大人有何高见。”连患问道。
　　“大人。”还未等到符扇说话，袁镐匆忙过来道：“贤王到了。”
　　“快请。”连患停下步子道。
　　“不过……。” 袁镐顿了顿道：“奴才看到外面有晋王的人呢生怕……。”
　　“怕他做甚！” 符扇哼了句道：“我倒不信还真要处处看他行事！”
　　“符大人还是小心为上。”连患转头对袁镐道：“你让贤王的车驾直接进门吧。”
　　“有贤王在，我们至少能把他逼得成不了气候，若不然他也落个某逆的罪名！” 符扇忽然冷冷的笑起来。

　　夜色四起，窗外有风丝丝缕缕地渗进来，寂静里仿佛连血液的流动也清晰可闻。
　　易瑟忽然听到了轻微的脚步声，仿佛是怕惊醒她，极轻极缓的朝她而来。她没有动，后背朝着那愈来愈近的脚步声，闭上眼。
　　‘吱呀’一声，很轻，但她知道窗已经被来人关上。
　　那脚步便转过来，停在她的身后，良久也无声息。
　　她微微的咬住唇，使自己一动不动，她不知道身后这个人心理究竟想些什么，那如雷池似也的眼她看久了便会觉得心悸。
　　忽然，她身上的锦被极轻极温柔的动了，不是那个人将它拉起，将它完整的覆盖到她的身上。她的发忽然也动了，那手指掠过发丝间时，她不由微微一颤。再也装不得了，她缓缓的回头，神情倦怠。
　　“吵醒你了。”他轻声道。
　　“不，睡一天是该醒一会。”她疲倦的挤出个笑容，发现他的眼睛网满红丝。
　　“身体还不曾好转么？”他柔声问道。
　　“是该好了，只是不知为何总嗜睡无半分气力。”她坐起身，望他并不回避的望他道：“你不曾好好休息么，眼都红了。”
　　“国事太多，新君又未立实在无法入眠。”军辩淡淡道。
　　“哪里那般的麻烦，在朝中无论生势威望哪个及你，这帝位本就该是你的。”易瑟怯怯地开口。
　　“胡说，太子仍在我岂能做那等某逆之事。”军辩怒气壅心，发作起来。
　　“晋王。”易瑟一怔，不曾想他会如此疾言厉色起来，一时倒是失了言语。
　　“我的意思是太子继位天经地义，我怎可忤逆，你那样说我岂是不忠不义之徒。”军辩娓娓解释，语气里不免带有抱歉。
　　“颐辰年幼如何当此大任，我实在是不放心。”易瑟思量半晌道。
　　“这不用担心，月菱珏不会有多少威胁，有我在。”军辩沉吟道。
　　“颐辰若得以继位那你该许以何职呢？”易瑟问，思虑片刻后道：“新帝年幼自当该有人辅政，不若便辅政王吧。”
　　“那便如此吧，我会派人尽快做好登基的准备。”军辩点头，沉默片刻后道：“臣先告退了。”
　　“有劳辅政王。”易瑟点头道。
　　她等了这么多天，终于在不动声色中达成了这个交易，她知道他终于后退了，他是大丈夫，四面楚歌将他传为谋逆作乱的乱臣贼子时自然是不能受，于是他终于来找她了，她自然会不让他太吃亏，太子年幼，对于这样的劲敌，退一步有时候是保那完全。

　　军辩并没有立时离开，他在殿外站立良久。权势于他几乎已经到头了，除了那个王位，原本他说那样的话是由于自己处于境进退维谷的两难境地，他并不不是不想要夺帝位，甚至可以说是觊觎良久，只不过最近风生水起，传言良多使他几乎成了人人不齿的角色，众臣更是议论纷纷暗地指撮，在这样的情况下冒冒然夺那帝位即便是易如反掌也难免会不得长久。所以他来找她，看她会如何说，于是她许之以辅政，对他倒是出乎意料，于是他决定退出这一局。幼帝能有何作为，只待他将势力全部控制再取也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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