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女月纪事》木沈舟

2、青女月纪事·左扭香（01）

　　十里湮雨似是九天玄女打翻的白玉盏中汩汩流出的琼浆玉液，缠绵地婴着粒粒红尘刺入山野贫瘠的肌肤中，裂隙中的山鬼攀着巉岩从深渊中脱身，如鱼得水般在盈视的旷野间翻越，煞是一片春寒料峭的好光景。
　　这日是沈府千金出殡的日子。
　　十里的长街，烟雨朦胧，悲怆的唢呐声与喧天的锣鼓声就着漫天的黄纸散落在被雨水淫浸的青石路上，招魂幡随着野风在莺鸟响彻九霄的悲恸哀鸣中舞动。
　　这日酒馆寥寥，老板倚在门口眺望着往来的行客，个个形色匆匆丝毫没有驻留酒馆避雨的意思，想道估摸是怕逗留这片刻这雨便会越落越大，想必是不会有人入驻了，随后便一面收起红椿木门旁的酒幌子，一面在嘴里碎叨“这沈府千金咱家记得刚出嫁没多久啊。”碎念叨完了顺带将木门阖上，插上门闩“这美人正如金银般，难留。”
　　 　　“人留不留得住，跟你何生休戚。”老板娘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拿着玉石典银棍盘算着今朝的盈利“你可好好干吧，月月都在亏损，拉不着客辞了你。”老板娘叹叹气，得了这小半月以来又是亏损又是赔本。“若不是你将店内的大小器物赠予那些个山精妖怪，”老板理直气壮地甩着袖子走快步走到老板娘面前，拾起柜台上的账簿，用墨笔蘸了些石雕砚台中蔻丹色的墨汁，在账簿上圈圈点点勾画着老板娘的种种恶行“你自家瞅瞅你造底孽，明明每月盈余，硬是给你这些个来自四面八方的狐朋狗友给散光。”说罢指着门口榆木雕花博古格上的空档“再多底古董器皿都得统统给你这送礼的恶习给败光。”像是得了莫大的殊荣似的，第一次如此奚落对方并且取得优胜的老板倍感舒畅，愠怒之中露出一抹不明所以的诡异笑容。
　　“你……”老板娘似是被戳中脊梁骨般一时语塞，腮帮子鼓鼓的，似是……似是白玉盘中的水晶包，见此情景令老板忍俊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老板娘抄起手中的典银棍就往老板头上一阵乱劈。“哎哟！”打得棍下的人直叫唤才肯作罢，“嘶，你这泼皮破落户儿，原是你失了理儿，反涨了你威风！”老板说罢将厚厚的账簿摊开，用笔杆子戳着老板娘一件件恶通天的罪行“你自家瞅瞅你送出去的，那样不是上了年头的器物，”鎏金嵌花沉水玉镯，错金汉白湘玉钩，汉绿釉兽纹博山炉，金丝锡雕水寒玉……，“嗯，就差把你嫁妆给送出去。”言毕便阖上账簿，百般无奈地摇摇头叹了口气走上二楼，“客官，可需要温水、夜宵、美人儿！”老板叩着门推销着价值不菲的客房服务，说“美人儿”时，还故意回头看了眼楼下正专心点账的美艳老板娘。
　　老板娘正衬着腮，百无聊赖地数着铜板，似是没听到般不理会楼上的动静，脑袋里却盘旋着一个莫大的问题，这样可不是办法，再这么下去这店迟早得关门大吉，正忏悔着当初仗着豪侠义气送出似水般过手的金银珠宝，忽而响起了一阵短暂而急促的叩门声，拉回了老板娘飞出云霄的思绪，老板娘拢了拢肩披的罗纱薄衫，扶着龚扇不急不慢地前去开门，刚打开门外的男子似是失去重心一般扑得过来，老板娘连忙上前扶起到了老榆木桌前，方看清了男子相貌，一双桃花眼微眯，嘴角满是青黑色的胡茬，两颊似醉酒般攀上两抹云霞，甚是一副倦怠的模样，左手握着一绢绑着白玉钩的云锦锈腰锻，右手握着一坛快见底的醇酒，见坛的红方上书“酒仙家”三字，怕是刚打城东的金楼来，浑身散发着阵阵酒气其中还掺杂着些许青涩的梅子香。
　　莫非……是采花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