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ve Game》墨东

5、新的开始

　　李林从黑暗中醒来就发现自己已经身在距离中国千里之远的德国，成为了一个名叫伊涅斯特的金发少年。这具身体原来的主人在网球场训练的时被从别的场地飞来的网球击中头部，遭遇了一场飞来横祸，在医院里昏迷了整整一个星期。
　　最初李林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自己竟然变成了完全另外一个人，在病床上挣扎着要出院去中国。医生被迫不得不给他注射安定，送他去做各种各样的身体测试。令医生百思不得其解的是遭受网球撞击的头部除了一开始的昏迷和呼吸困难外没有对大脑的部分造成实体性的伤害，而伊涅斯特现在焦虑暴躁的表现更像是某些精神疾病的发作，这也是不可能的，伊涅斯特的父系和母系家族从未显示过他们有携带精神疾病基因的特征。
　　又在医院里的观察隔离病房里躺了几天，李林只能无奈渐渐接受这个现实，更主要的是，他从身边的报纸上发现在他昏迷的期间时间已经过去了三年。三年的时间里谁也不知道遥远的中国发生了什么，从楼梯上跌下来的自己已经死了吗？还有爸爸妈妈……李林非常不擅长和父母交流自己的感情，但他从来不怀疑父母对他的爱，在少得可怜的待在家里的时光，不是没有看见父母欲言又止的眼神，他只是选择转过身保持了沉默。现在，他不敢想象父母看见自己尸体之后会有什么反应。
　　李林从没有像现在这一刻如此痛恨自己从前的冷漠。

　　李林被医生安排在隔离病区进行24小时监控以防止他的行为对自己或者别的病人造成伤害。病房玻璃隔板的另一边，每天李林都会看见一对中年夫妇忧心忡忡地注视着自己。熟悉的金发和蓝眼睛很难不让人猜出他们的身份。
　　“今天允许探视吗？”病房里的护士小姐例行公事询问，之前每次的探视时间都被病人拒绝了。
　　李林知道不可能真的把自己封闭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面来逃避现实，我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来适应，他想。
　　但是一点时间又是多久呢。如果真的有神迹发生，另一个陌生的灵魂重新存活于李林原来的身体，将心比心，他的父母看见自己的儿子全然拒绝与外界的沟通交流，心里又会有多么的痛苦。
　　“请他们进来吧。”李林看着护士说，重生使他也继承了身体原主人的语言能力。
　　“好的。”护士微笑着走出了病房的门。

　　转眼李林从医院出院已经将近一个星期，在这段时间里，他也渐渐习惯了称呼伊迪丝和沃纳为爸爸妈妈，在这座砖红色的房子里找到了家的感觉。不同于对待一般陌生人的回避和漠视，李林发现自己对新的父母有一种天生的亲近感，这也许也是从这具身体前主人那里继承而来的感情残留。
　　“也许你应该选择另一项运动作为课外的兴趣爱好，亲爱的。”今天是伊涅斯特伤愈后上学的第一天，伊迪丝一边准备早餐麦片一边向坐在餐桌旁的儿子说，“足球怎么样，我知道现在踢足球的年轻人都很受女孩子的欢迎。”
　　“或者是自行车，我年轻的时候很想成为专业的自行车手参加环法自行车赛，当然现在……”坐在另一边看报纸的沃纳说着说着惆怅地用手摸了摸自己人到中年发福了的啤酒肚。
　　李林，或者说现在的伊涅斯特看着眼前的父母，不同于李爸李妈的黑发黑眸，工人阶级，每天都需要干体力劳动来换取一家人的生存资源，他们是典型的金发碧眼，受过良好的教育，在知名大公司拥有属于自己的地位，和孩子讲话永远都是商量的口吻。完全找不到相同点的两家人，在这一刻的行为却奇异地重合了，因为他们的出发点都是对孩子的关心和爱。
　　“我还是想打网球。”伊涅斯特右手搅拌着杯子里的巧克力奶，脚边放着装书的袋子和网球包，难得地自嘲，“不过我向你们保证不会再被网球打到头了。”
　　伊迪丝和沃纳不安地对视了一眼，结束了这段对话。朝夕相处的家人怎么会觉察不到彼此身上微小的改变，更何况伊涅斯特言行举止的不一致已经远远超过“微小”了。但是他们做不到追问伊涅斯特变化的原因。伊迪丝始终记得在接到电话赶到医院后的情形，急诊室里医生对一度失去呼吸和心跳的伊涅斯特进行了电击疗法。少年苍白的身体随着起搏器的电击抬起，随后毫无知觉地重重落回抢救台上。看着自己心爱的孩子遭受了这种伤害，如果可以，伊迪丝希望这段回忆可以永远不被提起。
　　“好吧，这是你的决定。”沃纳耸耸肩，“也许我们要快点把早餐吃完了，快到利昂来接你的时间了。”

　　利昂是一名身材高大的15岁少年，长着一头深棕色的碎发，还没有褪去婴儿肥的脸上一笑起来就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脸颊上挂起两个深深的酒窝。他是伊涅斯特在学校网球队的队友，更重要的是，他是击飞网球砸中伊涅斯特的“元凶”。
　　在伊涅斯特住院期间，这名单纯的少年已经无数次跑到医院探望伊涅斯特为自己的“失误”表示道歉，并在医生说需要看护保证病人在出院之后没有任何后遗症的时候立刻表示要为自己的错误负责。伊迪丝和沃纳对他的态度已经从一开始的不满转变成对他深深的喜爱了。
　　“利昂也不是故意伤害小伊的，他为了这件事简直是坐立难安。我觉得我们有必要好好安慰他，可怜的利昂。”有一次伊涅斯特从厕所走出来的时候听见沃纳这样对伊迪丝说。
　　利昂的身上天生有一种特质让人无法对他感到生气，他笑的时候能够带动身边的人一起和他大笑。现在这位元气满满的少年正扶着自行车站在花园前大喊，“伊涅，你好了吗，再晚罗宾先生会不开心的。”
　　伊涅斯特匆忙喝下杯子里的最后一口牛奶，提起地板上的袋子，“爸爸妈妈，我出门了。”他的声音还是低平没有起伏的，但是轻快的步伐出卖了他的心情。
　　打开门，和煦的六月的阳光洒在他的身上，花园里的木槿花开成了一片温柔的粉红色，草地上灰色的鸽子被惊动展翅膀扑棱棱地飞向蓝天，远处利昂急切地向他招着手，示意他加快速度。
　　一切都是崭新的，一切都装点着少年人无忧的青春。
　　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