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魂玉》愚秋

2、浮生梦

　　青黛刚打帘子，还没来得及禀报，凌缃便带着几个婢女闯了进来，“姐姐，清荷姐姐。”好个光艳照人的娇俏女子。
　　玉手按住银弦，婉转琴音戛然而止，清荷眉头轻皱。
　　来人盛气凌人，居高临下地睨着跪坐抚琴的清荷——一身月白织锦襦裙，裙裾上绣着洁白的点点梅花,将乌黑的云发绾成如意髻,仅插了一梅花白玉簪，虽然简洁,却显得清新优雅，脸上薄施粉黛，天然出尘。
　　真是寒酸的打扮，装什么清高。凌缃只一瞬便隐去了嘴角的轻蔑，笑脸盈盈，“妹妹冒昧前来，姐姐不会生气吧。”
　　清荷缓缓起身，语气疏离寡淡：“妹妹多虑了。”忍下心中的不悦，“什么风把妹妹吹来了？”
　　“这怎么说的。按理是早该来向姐姐请安，可恼我这不争气的身子，前阵子染了风寒，一直不见好，怕传染给姐姐。”亲热地拉过清荷的手，“这不，一痊愈便紧赶着来认认姐姐。”
　　好个认认姐姐，好个大病初愈。
　　清荷不着痕迹地拂开那鲜红的丹蔻，语气里有些冷意：“妹妹大病初愈，可得好好养着，就别思虑过盛了，养好了才能服侍夫君不是。”
　　“妹妹受教了。”
　　“这夫人还挺识相的，不敢给您脸色看。”小翠亦步亦趋，讨好地说。
　　“放屁！她凭什么给我脸色看啊。敢跟我对着干，小心我把她扔到狼窝里喂畜生。”凌缃眼尾一挑，“不过这感觉真不好，一拳头打在棉花上，忒不得劲。”
　　“小姐说的是啊。给她几个胆子也不敢和您作对。”
　　“她最后说的那几句听着都是好话，可我就觉得不是个味儿。这官家出身的就是爱弄这些弯弯绕，臭显摆什么。”愤愤地一跺脚，扭身回丹苑了。
　　“这翡翠珊瑚我这个俗人也不懂，还请王大人品鉴赏玩。”陆瑜宽袖一挥，便有两个小厮小心翼翼地抬着一个蒙纱的物什进来。罗纱薄若蝉翼，内里的莹润玉泽若隐若现，外行人都看得出是玉中珍品，又何况此玉大而饱满，怕是有价无市。
　　看似光风霁月的王大人眼中一抹惊艳，下一瞬却撇开眼，看也不看那珍宝，淡淡开口：“陆贤弟，这我可不能收下啊。若是没什么事儿，天色也不早了——”
　　陆瑜眸色深深，垂首作揖：“大人言重了，这只是下官的一点小小心意，还请大人莫要嫌弃。下官就先行告辞了。”
　　“来福，送送陆贤弟。我们来日方长啊，陆贤弟。”王大人端坐在书桌前，清俊的容颜上带着抹意味深长的浅笑，闲适地端起茶盅沏茶品茗。
　　陆瑜不紧不慢退出书房，坐轿子回了陆府，心里却波涛汹涌，寻来府中幕僚张先生。
　　这伪君子真是狮子大开口，一尊稀世翡翠珊瑚都满足不了他。他到底还想要什么？
　　陆瑜身着雪青云文锦袍，一脚踢翻书房里的博山炉，手里攥着五彩月季花纹茶碗，声音也似被冰冻至碎裂般寒冷：“张先生有何妙计，能让那老狐狸举荐我擢户部侍郎？”
　　“妙计不敢当，投其所好倒是可以试试。”张先生战战兢兢地回话。
　　“又是投其所好！先前打听到他爱好收藏玉石，才高价从个富商手里买下那翡翠珊瑚，有什么用！”陆瑜直直地盯住他，几乎想要灼穿他。
　　张先生拿出汗巾抹了把汗：“大人有所不知，这王朔还好美色。大人不妨送个美人，也许可行。”
　　陆瑜威严地睨着他：“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王夫人是出了名的母老虎，家里容不得妾室，连王朔在外面养的外室也不放过。”
　　见到张先生再三保证才让他下去。
　　美人？还得寻个合他心意的。呸！谁知道这王狐狸好哪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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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王兄赏脸光临寒舍，小弟在此先敬您一杯。日后还多望王兄关照。”陆瑜捋起长袖，一饮而尽。
　　“欸，陆贤弟豪爽，愚兄也敬你。”王朔笑意不减，不着痕迹地瞟过在座的几位女眷。
　　“光是饮酒有什么兴味，上歌舞。”
　　早就准备好在外候着的舞姬们，踩着急促的鼓点，婀娜着小碎步进来。琵琶婉转而起，一时间满堂云鬓花颜曼妙轻舞。
　　王朔饮酒一杯，一时忘了下咽。
　　“王大人，美酒佳人，切莫辜负了小弟一番心意啊。”陆瑜浅浅抿了一口，笑道。
　　觥筹交错，宴酣之乐极尽于此。
　　王朔迷离着双眼，“贤弟啊，我们继——”还没说完便晃晃悠悠地醉倒在桌上。
　　“王兄，你怎么…呃就醉倒了。”陆瑜依旧眼神清明，又岂会不知王朔在装醉，“来人啊，马上去王大人府上禀报，就说王大人来我府上，一高兴便喝醉了，明一早再回，请嫂夫人莫要忧心。”
　　小厮立马会意。陆瑜顺势扶过醉的不省人事的王朔，深一脚浅一脚地朝门外走去，凑到他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不知王兄想到哪间厢房就寝？”刻意加重了哪间二字。
　　王朔半眯着眼，口齿却清晰：“这些庸脂俗粉怎敌得过弟妹的素净淡雅？”眼尾扫过候在门外一副任君享用的模样又各有风情的舞姬。
　　陆瑜扶住他的手一僵，眉眼一凛，盘算片刻后，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好”。眸色深深如黑潭。
　　王朔嘴边溢出一声轻笑：“陆贤弟果然是聪明人，我就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
　　陆瑜转头吩咐女眷：“你们都收拾收拾回房睡吧。”
　　清荷刚要告退，便被他叫住：“夫人，去安排下王大人等会儿要住的厢房。” 陆瑜按了按太阳穴，语气和缓，听不出丝毫异样。
　　清荷微微颔首称是。其实本不想来这声色犬马的酒宴，但毕竟身为正夫人，总不能在外人面前失了礼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