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魂玉》愚秋

16、光阴错

　　嘉德十年

　　那是一个月黑风高，适合逛小倌馆的夜晚。

　　临岸的花船被灯火笼罩，暖暖的氤氲着昏黄的光，四周的一片湖面都像铺了层碎金。上了花船，像踩进了一条彩色会发光的河，一眼望不到尽头。

　　立马迎上了一个满脸堆笑的高个青年，油头粉面。

　　“公子，您里面请。”

　　额，前阵子带回府里几个面首，快被朝堂上的文官的唾沫星子给淹死了，明明上个月就及笄了。不过为了少生是非，我就换了男装。

　　估计是见我衣着不菲，青年给我安排了个雅间。稍作片刻，又领进来五个眉清目秀的少年，各有风采，一一向我见礼，好让我看清他们的模样。

　　“都是些一般货色，就没有别的了？”我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折扇，抿了口茶。修眉轻皱，一幅任君采撷的样子真没劲儿。

　　青年赔笑：“这些都是经过调教的，会伺候人。”

　　我一挑高眉，勾起嘴角：“大爷我要雏的，不要别人用过的。”

　　“有倒是有一个，模样也俊，不过……”青年脸上的白粉扑簌簌地往下掉，甚是为难。

　　“不过什么？”我斜眉觑着他，一阵鸡皮疙瘩。

　　“性子倔的很，怕伤着公子。”

　　“无妨，我就喜欢有野性的。”上挑的桃花眼流露着丝丝邪意。

　　“记住我给你说的话。”青年不多时拽进来一个大概十岁光景的小男孩，粗暴地抬起他的下巴让我看，“爷，您看着还满意不？”

　　那少年虽稍显稚嫩，却是面如冠玉，浓墨眸色，衬着那象牙白的肌肤。一袭湛蓝色锦袍清朗尊贵，更显得他身姿挺拔若松，小小年纪便已是一身气度。见到我，凤眸里闪过惊艳之色，又很快掩了下去。

　　啧啧啧，真是有趣。

　　这孩子绝对不是一般的人家养的出来的。想到前不久皇上趁机抄了几个权贵的家，也许是流落的小少爷呢。

　　“模样倒是生得不错。就是小了点。”我故意装出嫌弃的样子，意有所指地瞟了眼他下面，“哪能让我快活！”

　　果然看见少年倏地耳根通红，羞愤地盯着我，像只小兽。

　　青年踹了脚他的膝窝，转头向我暧昧地道：“这年纪小摆弄起来才痛快呢。”

　　少年闻言身子一僵，伏在地上不敢起来，额头贴着幽凉的白玉地砖。

　　“罢了，今晚就他吧。”

　　又叫了桶水，青年领了赏钱的笑呵呵地招呼人去抬。

　　我慵懒地斜倚在妆化金银丝迎枕上，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还没趴够啊跟条小狗似的。”

　　少年面无表情地站起来，杵在那里，脊背挺得直直的。

　　小厮们把浴桶刷洗干净，蓄满热腾腾的水，便退了出去。

　　雅致的房间里氤氲着水汽，柔和的烛光也掩盖不了满是诡异的寂静。还是我主动打破僵局。

　　“脱吧。”

　　少年脸上终于有了波澜，青白相接，甚是好看。

　　绷着脸认命地脱起来，赤膊只余一条亵裤。

　　“你总不会要穿着衣服洗澡吧？”

　　“……”

　　少年迟疑了一下靠近浴桶，背对着我把亵裤脱了，直接进了水。忽然像是想起什么，垂着头缩到一边，留出一个身位。

　　这孩子不会以为我要和他洗鸳鸯浴吧。我有这么饥不择食么。

　　不过既然他这么主动，我就——

　　特意挑了个好位置，风骚地解开腰带，褪下外袍。那小家伙果然头低的都要没进水里了。

　　捋起袖子，取下一旁架子上的澡巾。捉住他藏在下面的藕段似的手臂，擦拭起来。

　　“他们倒是没打你。”

　　也没指望他会搭话，没想到少年竟然淡淡地说：“我是他们的商品。”商品自然不能卖相不好。

　　我还是忍不住打趣他：“就这小身板也不够看啊。”

　　话音刚落，一瓢水就朝我泼来。

　　靠！这死孩子。

　　头发湿了不说，脸上的水顺着下颌浸湿了中衣，贴在身上难受的要命。我干脆取下玉冠散开头发，把中衣也脱了下来。

　　少年看到我脸却刷地爆红了，像看到什么怪物。

　　我低头看了一下自己，不就只穿了一件裹胸的碧绫么，一个小孩至于计较这么多么。

　　“你是女的？”背过身闷闷地问。

　　“你说呢？”被他搞得我都有点不好意思，还是披上了先前的外袍。

　　“不知廉耻。”

　　“你还真敢说啊。”一把把他按进水里小惩，“快洗吧，水都要凉了。”

　　转身不再管他，独自啜饮一小杯梨花雪。

　　不经意回眸，却看见他愣愣地看着我，清澈的凤眸一察觉我的目光头立马垂了下去。

　　真是个奇怪的孩子。

　　离开花船前，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我最终花了五十两银子赎下了他，算是积德行善。

　　“看到了吧，你现在只值五十两。”我意味深长地说。

　　这个世界多得是没有自知之明的家伙，认不清现状，在命运的沼泽中渐渐又失掉本心。

　　别让我失望啊，小家伙。我揉揉他软软的头发。

　　想想一个孩子维持生计也有些困难，干脆送佛送到西，让跟来的春喜给了点碎银子。

　　他抓着我腰间的墨绿络子，又回望了眼花船，估计在感怀身世。

　　银子这东西用完就忘了，想起络子里还有颗不小的珠子，索性解下来赠与他，也留个物件证明我做过一件大善事。

　　他愣愣地看着我，还是揣在了怀里。

　　“我只能帮你到这了，接下来你是死是活，是荣是衰都看你自己了。”末了捏了一下他的脸，潇洒地走了。

　　那时我还不知道那颗珠子的重要性，以至于后来狼狈地束手无策。

　　我也不知道，一次善心救下的人，会与我纠缠大半辈子。

　　当然最重要的，千万不能口不择言，否则会有血光之灾。

　　“这么说我对你还有再造之恩哪。”暮云澜唇角一勾，抚了抚自己已经小西瓜大的腹部。

　　“为夫这不是以身相许了么？”慕容渊淡淡道，殷勤地帮她揉着浮肿的小腿。

　　暮云澜还是觉得心里不爽，故意刁难：“你喜欢的到底是阿宝还是暮云澜？”

　　“幸好世上只有你一个这样的祸害。”慕容渊颇为庆幸地道。

　　“那也只祸害了你一个。”暮云澜轻拍了下圆鼓鼓的小腹，取笑道：“你爹爹当初可是青涩的很呢。”

　　慕容渊也凑近，做心有余悸状：“你娘亲一如既往的生猛。”

　　暮云澜作势要去打他，他也不躲，最终还是只揉了揉他的墨发。眉眼一黯，沉声道：“我知道你当初买下国师府的宅子是为了宝玉。”

　　某人将她搂进怀里，贴在她耳边慢吞吞地说：“的确是陛下安排的，不过嘛——”顿了顿，“我也是有私心的。”

　　“哦？你倒是好算盘。”暮云澜打了个哈欠，真是的最近越来越嗜睡了，“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刚问完自己却睡了过去，莹白如玉的脸上一片安详，长睫轻颤。

　　慕容渊替她理了理额间碎发，搂得更紧了些，窝在她肩窝梦呓般：“阿宝，我们一路生回去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