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小鱼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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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苗幼时住在乡野中，每逢中元，镇子里的人们无论是富是贫，都会买些香蜡纸钱、元宝屋子烧给先人。傍晚时分的街道两旁，设着简陋香案，奉着香蜡纸钱，摆着烧鸡白酒，不仅奉给还家的幽魂，也与那些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些许方便。
上一个中元节，阿苗还不识得娟儿。她在红莲殿里，瞧见小宫女偷偷给家中过世之人烧纸钱。阿苗至今记得自己那副蠢样。她看着香蜡纸钱发呆，觉得手痒嘴痒心也痒，天知道她究竟花了多大毅力，才忍住没去捡那些许香灰。
阿苗惨虽惨了些，这点志气还是有的。
而今年，终于有人给她烧纸了。
子时已过，鬼节已经结束了。阿苗咀嚼着娟儿送的节日礼物，感动得眼泪哗哗。
“真好吃······”
娟儿一副“你再怎么夸，我也不会明白有多好吃”的表情，打了第三回哈欠，对阿苗道：“喜欢就多吃点儿。慢慢儿吃，不急。”阿苗自然不会客气，两根白蜡烛蘸香灰下肚，好吃得舌头都要掉了。
娟儿眼皮一耷一耷，缩在墙角睡着了。
天色太晚，野草丛里起了风，发出悉悉索索的声响，白烛火光跳跃，眼看着小小火苗就要熄灭了。
阿苗挡不了风吹蜡烛，却能抓住来自风中的手。她嘴里叼着半根蜡烛，终于感受到食小儿鬼的心情，“小鬼，不许抢我的晚饭。”
来的这只鬼，瞧着比阿苗年纪还小，身材干瘦羸弱，颧骨下的肉都往内凹陷，双眼怯怯地看着阿苗，“姐姐，我饿了，求你，给我点儿东西吃吧。”
他的声音气若游丝，说话时给人的感觉乖得不得了，阿苗一下就心软了，递给他一根蜡烛。
小鬼千恩万谢，拿着蜡烛啃起来。
他吃得很急，但每一口都细细嚼烂了才咽下去，像是一辈子都没吃过饱饭一样。
阿苗蹲在他跟前，实在于心不忍，将剩下的两根都递给他。
没想到小鬼却摇了摇头，“不要了，姐姐，不能再给我吃了！你自己留着吧。我永远也吃不饱的。”
一句话，他的身份已经显而易见。
“饿死的？”
“嗯。”
“今年镇上发生了蝗灾，家家户户几乎颗粒无收，我随家人外逃，饿死在路上。”他道。
“那你的家人呢？”
“都死了。”小鬼道，“我们到地府不过两天，赏善司说七月幽冥地府琐事众多，放我们还阳十五日，待七月十五后，再行转世投胎之事。”
阿苗替他慌了，“七月十五已经过了！你这小鬼，是不是在皇宫里转晕了，找不到鬼门出路了！”现下鬼门肯定已经关了，这小鬼还不回去，耽误转世投胎怎么办！
没想到小鬼并不无慌乱之色，反问她：“咦？姐姐不知道？”
“知道什么？”阿苗疑惑道。
“今日轩辕黄龙与龙子赑屃在鬼门前大闹，当着黑白无常两位老爷的面，一尾将上百厉鬼拍进了鬼门关。”小鬼道，“那时候排队的鬼太多，我远远站在后边儿，看见许多恶鬼都被黄龙一尾拍散了魂魄。鬼门随之关闭，那两位大爷子时一过便走了，现在地府鬼差还在抢修那扇大门呢。”
“还有这等事······”阿苗诧异之下也有些明白了，为何今年的天雷比往年还多些。原来是这两条神龙的缘故。
“可它们为何要大闹鬼门？”阿苗奇怪道。
小鬼神秘兮兮道：“听说，是那轩辕黄龙不满皇宫幽魂厉鬼太多，邀来龙子赑屃大闹鬼门，以示警告。”
他口中的轩辕黄龙，正是皇帝陛下的护体神龙。
阿苗听得咂舌，原来神龙这样厉害。现在想想，那日它一尾将她拍到御园，没有伤她精魄，已是手下留情了。
“黑白无常两位老爷肯定气坏了。”阿苗想到。每年的鬼节都是地府鬼差最忙碌的日子，连她这个无品末等鬼使都要帮着处理些小鬼杂事，更不用说黑白无常。
现在鬼门关被两位大爷折腾坏了，那两个肯定忙得脚不沾地。
更不可能来她这里了······
小鬼点头附和：“是啊，姐姐你没有见到，白无常老爷一张脸都气得发青了······排在我前头的老鬼们告诉我，这是两条神龙在打幽冥地府的脸。不过，既然鬼门打不开，我也好在这阳间多呆一会儿。”
“皇宫里许多地方都布有祥瑞，你要小心。”阿苗道。
“我省得的。”小鬼丧气道，“这皇宫许多地方都进不去，我都呆在这里十多日了，都没有找到皇帝陛下。”
阿苗心里一紧，“你找陛下做什么？”
“我们镇上那么多人死了，也不见朝廷有什么作为。我就想问问他，为什么不救我们。”小鬼手里攥着白烛，哽咽道。
锵······
天际传来锣鼓之声。这是闻名两界的招魂锣，但凡鬼物，只要锣声一响，无论处在何地都能听见这锣声。
“时辰已到······”
老妇人低哑喊声，散落于这天地的每一个角落，修罗恶鬼，悉数听命。
“修好了？”小鬼难以置信，“我还没见到陛下呢”
阿苗不知该怎么宽慰他，道：“咱们都是已死之人，前尘往事，便不要再想了。你是只善鬼，别因为这些业障入了心魔。”
“我、我不想走。”小鬼泪眼汪汪，连手里的蜡烛也没心思吃了，“我······”
“云水乡鱼香，时辰已到，还不赶赴鬼门？”黑暗中飘来的黑白无常，显得格外不通人情。
对于这样的场面，黑白无常早已见惯不怪。亡者不愿入地府，不论好鬼坏鬼，都要挨上一棍子才肯听话。白无常见那叫作“鱼香”的小鬼不肯走，心头鬼火冒，高高举起了哭丧棒，却被阿苗拦住了。
鱼香的手腕很细，阿苗牵着他的时候，觉得那手腕瘦弱得像一把干柴，轻轻一折就会断掉。“回地府去，转世投胎，下辈子一生平安，再不用受饥饿之苦。”她安慰道。
好在他虽年纪小，但十分懂事，看了看黑白无常，又看了看阿苗，问：“姐姐，你不与我一起走？”
阿苗莫名的觉得有些尴尬，道：“我暂时还不能走。”
鱼香不问为什么，他拉着阿苗，激动道：“那你帮我问一问陛下可好？”
“······”
她、是、只、怕、极、了、皇、帝、陛、下、的、女、鬼、啊！
“好。”鬼使神差的，阿苗点了点头，大概不愿让他失望。
白无常抚着额头，连日未曾休息，他的头有些疼。黑无常已忍受不了这女鬼与小儿的磨叽，袖中放出碗口大小玄铁长链，锁住了鱼香，一言不发飘走。
“姐姐，你要一定要记得。”鱼香喊道。
黑无常老爷的背影浑身散发着阴郁之气，白无常还杵在阿苗身旁，准备和她说什么的样子，
阿苗缩了缩脑袋，一个字也没敢再说了。
它们今天好可怕。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小鱼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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