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存于世》辣叮

39、第三十九章

　　自从第一晚进了梅林后，云宁龙似乎对那里着了迷，接下来的几天也是每晚都去，而且每次回来后都心情很好的样子，就连斜卧在麒麟榻上假寐时嘴角也挂着笑。而墨让来的这几天，没事就被梅庄主拖去喝酒，对这状况也不是很知道；其他两人虽觉得这些天主子的情形怪异，但谁也不敢多问。
　　这日梅庄主邀大家去参加一个“武林酒会”，那二人终得空跟墨让说了云宁龙的情况。当时墨让沉默着没说话，心下却有所计较了。散会后回到住处，果见云宁龙如二人说的那样，斜卧麒麟榻上，嘴角挂笑。墨让看着，心里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走到榻前，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主子……这几日可是遇到了什么好事？”
　　云宁龙先似没有听到般，毫无动静，过了半晌才将眼睛睁开了半条缝，懒洋洋地向墨让道：
　　“那梅林的主儿你可见过？”
　　墨让纳闷——梅林的主儿不就是梅落山庄的主儿，不就是梅大哥？但看主子的样子，应该不是问梅大哥，难道……想到这儿，他有些不太确定的开了口：
　　“主子要问的，可是住在梅林的梅三小姐？”
　　云宁龙没有回话，只是又闭上了眼，嘴角挂笑假寐着。墨让一看这情形，就知道自己的猜测是对了，于是忙将自己知道的一咕老全倒了出来。
　　末了，云宁龙这次倒精神了，睁了眼翻身坐起，那年轻小侍机灵得很，见主子起了身，忙端了茶，恭恭敬敬地递上去。
　　云宁龙接过茶，呷了一口——不知是否因为这些天常去梅林，他觉得连这茶里也带着点梅香了——将茶汤在唇齿间舔尝了一番，云宁龙这才有些不舍地将它咽了下去，然后似笑非笑地对墨让道：
　　“敢情这三小姐比我的架子还大？”
　　听得这话，墨让身体一颤，偷瞧云宁龙一眼——还好，主子不象生气的样子——于是他壮着胆子开口，也算是替他那结拜兄弟解释了：
　　“主子有所不知，属下本来也纳闷梅大哥对于梅三小姐的事为何连属下也不知会一声；后来问了他才知道，这梅三小姐七岁师从那‘鹤仙人’，不光武艺，就连脾气也全学了她那师傅的样。我们到这儿的第一天，梅大哥也派人去问过她，有客人来了，要不要出来打个招呼；可她只摇头，说什么此生终是打算归隐山林的，回家一趟已是破例，不打算再见其他什么人……”
　　一听这话，聪明人都懂了，这梅三小姐连见自己家人都说是“破例”，更别说是见什么外人了。想这梅庄主就这么一个女儿，却和他不亲近，回了梅落山庄跟个客人似的，梅庄主也是江湖有头脸的人，这种事情又怎好向外人说？
　　云宁龙有些失笑的想了一会，才对墨让道：“这事谁也不能怪，要怪就怪江湖太大，无奇不有。”
　　“主子说的是。”，墨让感激地看了云宁龙一眼，还好主子是心胸开阔之人。
　　讲了这么些，看来墨让也没有什么好讲的了；于是云宁龙挥手谴去他们三人，自己继续上榻假寐。虽是闭着眼，可嘴角的笑意却更浓了。想着那个声称自己终将归隐山林的人，若是每早起来都发现自己的棋盘被人动了，是否还会有着方外之人的淡然呢？不想见外人吗？那不知我有没有这个幸运可得见佳人——不知为何，自从第一次踏进梅林，云宁龙就笃定居于此处的定是妙子佳人。他心里越想越觉有趣，竟有些迫不及待地盼着夜幕降临了。
　　另一边，云宁龙猜得没有错，梅三小姐连着几天早晨起床后都发现梅树下，棋盘上，原本输的一方又赢了，心里很是奇怪。想着难道是师兄又折回来过？但几番试探后，柳玉色竟然对此事毫不知情；于是她便断定动这棋的必另有其人。
　　这日午后，柳玉色又来找梅三小姐下棋；谁知到得青石桌前，却不见那白玉棋盘。一壶新泡的“冻顶乌龙”代替了原本的棋盘放在桌上，此时正袅袅升起一缕清幽如兰的香气。正埋首看书的梅三小姐见柳玉色来，便放下书，往那斗彩小盅里斟下灿若金月的茶汤递了过去。
　　柳玉色随手接过茶，衣摆一撩在对面坐了下来。不明就里地看着梅三小姐娴静如西子的面庞道：
　　“师妹今日不想和我下棋了？”
　　“恩，天天都下，有些腻烦了。”梅三小姐答得随意，但眼睛却像是有意躲闪似的盯着手里的书不放，“我昨夜看书，有几处不懂，今天正好请教师兄……”
　　柳玉色看了看梅三小姐的神色，又琢磨着她说的“腻烦下棋”，心里总觉得奇怪——下棋和练武有共通之处，所以“鹤仙人”总让他们从棋局中去体会武功的精益；在山上时每天都会下棋，可今天师妹居然说腻烦了？他素来疼爱这个师妹，奇怪归奇怪，终究是什么也没有说，只伸手一指她手中的书，问：
　　“何处有问题？”
　　梅三小姐先是没料到师兄这么容易就不再追究下棋之事愣了一下神，随后才吐气如兰，轻吟出四个字：“上善若水。”
　　柳玉色听了会心一笑：
　　“师妹若是想问这上善若水做何解，我也只有一点个人的愚见，今就说与师妹参祥参祥。”
　　梅三小姐皓首微垂，示意明白；于是柳玉色起身往青石桌前的另一棵梅树走去，他那一袭雨过天青色的织锦长袍，在和风中，伴着阵阵的“梅花雨”翩然飞舞，仿佛随时都会羽化而去般。立了片刻，这人才缓缓开口道：
　　“最善的人好像水一样。水善于滋润万物而不与万物相争，停留在众人都不喜欢的地方，所以最接近于“道”。最善的人，所处的位置最自然而不引人注目，心胸善于保持沉静而深不可测，待人善于真诚、友爱和无私，说话善于格守信用，为政善于精简处理，能把国家治理好，处事能够善于发挥所长，行动善于把握时机。最善的人所作所为正因为有不争的美德，所以没有过失，也就没有怨咎。
　　这句话是用水来比喻有高尚品德的人。认为他们的品格像水那样，一是柔，二是停留在卑下的地方，三是滋润万物而不与争。最完善的人格也应该具有这种心态与行为，不但做有利于众人的事情而不与争，而且还愿意去众人不愿去的卑下的地方，愿意做别人不愿做的事情。他可以忍辱负重，任劳任怨，能尽其所能地贡献自己的力量去帮助别人，而不会与别人争功争名争利，也就是 “善利万物而不争”的思想……”
　　梅三小姐本是因为不想下棋而随便找了个问题来敷衍柳玉色，但她没想到单单四个字，她的师兄就可以慨慨而谈，发表了这么多的看法；而其中的一些见解还颇有独到之处。难怪师傅常赞他有悟性。想到这儿，梅三小姐不经有些出神的望向柳玉色俊雅难匹的容貌——这人虽身怀绝世武功，却不见有习武者那股英气勃发，倒似有古时骚人墨客的风华。因经纶满腹，眉宇间充满睿智之光。这种“腹有诗书气自华”的神采，加之从容和善的气蕴，梅三小姐深信，哪怕是生活在再苦难环境中的人，只要见到了这人的笑容，也会感到世间仍是美好的。
　　柳玉色语罢，并未立即回身，而是又在原地站了片刻，似还沉浸在自我的世界中；半盏茶过后，他才转过头，看着梅三小姐那兀自出神的绝色容颜，露出一个宠溺的微笑：
　　“刚才只是我个人的拙见，师妹不要想太多了。”说着，他一边踱回青石桌前，一边在梅三小姐眼前晃了晃手：
　　“师妹也说说个人的看法吧。”
　　梅三小姐这才回过神，眼见刚才还在丈许外的柳玉色，现在却已咫尺眼前；但此时的柳玉色对于梅三小姐而言仿若透明般，她那黑曜石般的眸子穿过了眼前的身体，不知停留在何处，她轻轻地开口，淡淡地说道：
　　“我只知道水很温柔，让人有再生的感觉……”
　　再生的感觉——如此简单的五个字，却让柳玉色心头一震，现在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师傅明明说他是关门弟子，后来却又收了师妹——原来我虽悟性甚高，执念也始终过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