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存于世》辣叮

18、第十八章

　　宁照暄还没有从震惊中恢复过来，我也不想说话，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糕点，悠闲地享受这难得的宁静时刻——真不敢相信宫闱之中居然有这么一大片竹林。清一色的笔直而立，翠叶如盖，风起云动，竹叶沙沙作响，像一种特殊的乐器在演奏一般，音调时高时低，但音色又单纯如皑皑白雪，不含一丝杂质，单只“沙沙”声。风在竹林里嬉戏，沙沙声时近时远；闭上眼，仿佛这声音变成了一串流动的翠绿音符，在你周遭环绕，牵引着人的灵魂随它而动。哎，本是一处绝好的隐逸之地，可惜却囿于宫闱之中。我不免觉得惋惜和遗憾。正凝神沉思之际，宁照暄忽然站起身，向我身后恭敬地抱拳作揖：“日空师傅。”
　　我回神转身一看，亭外不知何时站了一个老道士，破旧的道袍洗得发白，双手拢在宽大的袖口里，双目低垂，显得昏昏欲睡。我奇心大起——皇宫里还有这样的人，难道是传说中的国师？听见宁照暄的招呼，他睁开了眼睛，感觉仿佛厚厚的云层突然被阳光撕破，天地都突地亮了起来；他的目光深如古井，直射过来，仿佛穿透了这具身体，直抵我灵魂的最深处。我顿时心如钟撞，全身乏力，一个趔趄，险些跌到。
　　“篱落，”宁照暄见我不稳，紧张开口，伸手就要来扶我。
　　“我没事。”身边的八仙桌让我暂时得力，稳住了身子，但我还是从宁照暄的眼里看见了自己的苍白面孔。
　　“十四王爷，不知这位姑娘是……？”日空晦涩的声音在我耳畔柔和鸣响，出奇地令我不再那么难受了。
　　“这是十三哥的皇妃，我的表姐，篱落。”宁照暄又是恭敬一揖，但眼角却始终挂着我这边。
　　日空又瞥了我一眼，语气温和地道：“姑娘神态似是身体不适，在下可替你瞧瞧。”
　　“不用了。”紧张感突而又至，我断然拒绝；“我没什么，只是酒疾而已。”意识到自己反应太过激烈，我又补充了一句。
　　对于我的拒绝，日空不以为意，淡淡一笑，朝我们拱了拱手：“那在下先告辞了。”说完不再看我们，往着竹林深处飘然而去。
　　望着他如此云淡风轻的背影，我久久不能从刚才那种被人看穿的感觉中逃脱出来，只木讷地开口：
　　“他是国师吗？”
　　“国师？”同样目送着日空的宁照暄一时没反应过来，“哈哈……什么国师啊，他是父皇专为九哥聘请的太傅。他的学识很渊博，据说天文地理，医学术术都很精通。”等回过神，宁照暄立即大笑，边笑还边好心的说了日空的来历。
　　“不过，刚才你怎么不让他给你瞧瞧啊！”宁照暄想起刚才的事，止了笑，有点责备的看着我：“也不知十三哥替你找的什么大夫，这么久了都还病怏怏的。”
　　日空终于走如竹林深处不见了影，我也渐渐恢复力气，收了心神，听见宁照暄的抱怨心里有点不快，于是淡淡地回他道：
　　“他替我找的是南宫雪。”
　　可能明白南宫雪是宁照月的挚友加“神医”，又见我沉着脸，宁照暄忙解释道：
　　“我没别的意思，只是觉得都半年了，应该好得七七八八了；而不是向现在这样……”说着他垂下了头，小声嘟嚷了句：“我还不是担心你……”
　　见他说得委屈，我也觉得自己太严肃了点，于是柔声道：“放心吧，再过半年就可好得七七八八了。”
　　宁照暄点点头，也没在言语，依然垂着头，好像还是很委屈的样子。我心下内疚，但又不知该说什么；都是那个日空，我想日后还是少见的好。
　　“奴才见过十四爷。”正想着，一个意料之外的声音在亭外响起。我和宁照暄同时抬头，就看见宁风那张前年无波的脸。我有些错愕，宁照月当真是任何地方都不忘插一脚！宁照暄显然也没料到宁风会出现在此，片刻恍神后才问道：
　　“什么事？”
　　“奴才奉王爷之命来接皇妃。”宁风沉声道。
　　“这就要走了吗？”一听宁风是来接人的，宁照暄立显不舍。
　　宁照月居然这么见不得我快活——心里很不想回去面对那张“马脸”，但再呆下去好象又于礼不合，而且不知那张脸会黑成什么样。于是我收拾起无可奈何，安慰宁照暄道：“出来这么久，我也累了。谢谢你今天陪我，我很高兴……”想了想，我又续道：“你可以随时到王府来看我……”宁照月居然回绝所有来探望我的人，我偏不让他如意。
　　“真的吗？”宁照暄原本的失望一扫而空，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我点点头，起身朝宁风走去：“我们走吧。”我淡淡地开口——宁风虽不可恶，某方面说来还算个正直的人，但一想到他帮宁照月监视我，我怎么也没法亲近他。
　　在宁照暄不舍的目光中，我静静跟在宁风身后随他而去。心下其实是能感觉宁照暄对我那超出姐弟之间的情感的。但却不想逃避也不想说破。作为花错，我不忍心看见那张稚嫩但英气勃勃的脸上染上哀愁之色；作为篱落，而且是已嫁为人妇，我是永远不可能接受他的感情的。但是喜欢一个人的心是没有错的，你可以不接受，但却没权利要求他不喜欢。而且那双始终对我清澈诚挚的眼睛，可能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所能遇见的最纯粹美好的东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