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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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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翠屏跪在蒲垫上，暗棕色的佛珠被她紧紧握在掌心，一遍一遍的对着橱柜上的镀金菩萨，祈福。见李妈掀了珠链从廊里进来，拿着布巾拭净华服上沾到的水珠，粗陋的棉条抽在做工精细的布料上，沉闷而低沉，满是怨气。
她小声将最后一段佛经念完，扶着地板从垫子上起来，声音压得低低的：“妈妈回来了，老夫人那边可解释好了？”
“解释好了，咱小姐本就不受重视，宴会上缺她少她到并不是重要的事儿。老夫人来请，是走走过场，咱代小姐告假，也只是想提醒着偌大个晟家，老夫人嫡亲的孙女仍卧病在床呢！”李妈在前厅受气没处发，回到自个的院子，也就肆无忌惮起来。暗黄色脸上，沟壑明显的皱纹一拧，“已经连着下了三日，还不停，这雨是要下到什么时候。”
听李妈噼里啪啦的心里话好一阵痛快，但想到昏迷两日仍未醒来的小姐，翠屏心里满是忧虑，要是夫人还在，小姐虽未女儿身，也定不会受尽欺负，“妈妈少说两句吧，当着小姐的面，说寒心了，恐怕小姐自己也不想回这来了。”
“呸呸呸！什么寒不寒心，回不回来的，这里是小姐的家，她不回这里，要她去哪里？”
咳咳——两声轻浅的，像是被呼吸带出来的咳嗽声。
李妈和翠屏欣喜地奔向床沿。
甄玖睁开眼睛，看着眼前鹅黄色床罩上两株素净的梨花，眼皮沉了沉，又合上。楚辞一纸休书将她扔掉，对她而言醒来和睡去有什么差别，哦不对，还是有不一样的。梦中的楚辞比现实中的更温柔，更体贴，会对她好，能看着她笑。算了算了，再睡一觉，反正他也从不会来自己的寝房，睡醒了她就收拾东西娘家。
“小姐？”
“刚刚明明醒了，怎么又闭上了，刚刚是我的幻觉，还是，小姐又晕了？翠屏，你刚刚看到了吗？”
“小姐睁眼了，可能是太困了。我去给她倒水，小姐醒来一定会想喝水的！”
“小姐？小姐，你醒醒。”
听着耳边的声音有些吵，甄玖一时也辨不清是谁在说话，她只当是在梦里。翻了个身继续睡，后来她是被一双手晃起来的，睁开眼的瞬间，看到坐在床沿上给她喂水的翠屏，微怔。
面上睡醒时的懒散转瞬变成愤怒，抬手就是一巴掌，甄玖看着眼前的丫鬟，怒气横来：“你还有脸来！不要脸的骚.货，亏我待你这么好！”
“小，小姐……”翠屏一个不稳，手中握着的玉杯在背面上打个转，素净的脸上两行清泪刷的下来。
甄玖已经下床，趿上素蓝色的锦缎绣鞋，怒目横视可怜无辜的翠屏。瓜子脸，小鼻梁，眼睛也小小的，但皮肤生得极白，像是寒冬腊月的皑皑白雪，通透得发亮。就是这样一张脸，竟然不顾身份的越俎代庖，背信弃义，亏她以前待她那般好。
翠屏和自己小姐一般大，具体生辰年月不详，是被人贩子卖到甄府的。那是甄玖的生母还未病逝，老爷疼惜她，便将翠屏放在她身边，一同玩耍照顾。从小，翠屏的性格就糯糯的，但待甄玖确实细心和认真，甄玖也是，只把她当姐妹相待。
可谁能想到，甄玖嫁进王府的第二年，翠屏便摇身一变土鸡便凤凰，成了楚辞最宠溺的爱妾。除却身份名讳，恩宠早已凌越在甄玖的头上。她皮肤白，任何一种颜色穿在她身上都显得漂亮精致，不像她……
甄玖嫉妒她的美貌，怒上心头，扯住她的头发往梳妆镜上撞，“你以为凭借着你俏脸，能够爬的上小王爷的床，能有王妃的命吗？你别忘了，你只是甄府的小丫鬟，再漂亮也只是丫鬟！”
说到这，心里一悲。甄玖早已被楚辞一纸休书休掉了，现在论起来，她才是最没有资格的那个。可看着一个丫鬟爬到自己的头上，心里就堵得慌，拽着她乌黑亮丽的一头秀发，手指下意识的抓紧。
“小姐，你在说什么呢，翠屏听不懂……”
李妈看着醒过来的小姐，情绪暴躁，说着些莫名其妙的话，什么小王爷王妃的，前几日落水高烧留下的后遗症吗？翠屏被小姐拽的头皮发胀，俨然快要脱掉了，但小姐的力气大的惊人，受制于人的翠屏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李妈看着早已哭肿了眼睛的翠屏，劝阻甄玖：
“小姐，你先松了翠屏，有什么事情，咱坐下来慢慢说。前几日落水，受了寒气，身体虚弱的很，这刚醒来，烧也没有退，别又因为一时动怒气坏了身子。”
甄玖哪里听清李妈说了什么，手上一用力板过翠屏的脸贴在镜面上，另一只手拿过首饰盒中的金步摇，就要往翠屏小脸上划，翠屏满脸是泪的看着自家小姐的动作，心里吓破了胆，一个劲的往后缩。
从小就练拳的甄玖力气大的惊人，翠屏在她的手里根本没有反抗之力，只得一个劲的解释，泣不成声：“小姐，翠屏要是做了什么错事，你和翠屏说，翠屏一定改……”
“呵！改？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当初你爬上我头顶，大声辱骂的时候怎么没有想到今天。”一年前，翠屏入王府那天，一脸得意张扬，趾高气昂道：小王爷喜欢的是白玉如雪的女人，谁会喜欢粗鲁的黄脸婆，娶你，只是孝顺罢了。往事想起，甄玖气不打一处来，眼睛一瞪，看向镜子里翠屏的花容月貌。
翠屏无关不算漂亮，只是顺眼而已，但她长得极白，什么颜色都能衬起来，不像甄玖……等等，甄玖眨眨眼睛，看着镜子中的自己，长大了嘴巴。
这是她？！
她今年十八，因为跟着师傅练拳，晴空下风吹日晒，皮肤很是粗糙，黑，生着斑，因为懒得打理，头发乱糟糟的枯黄分叉，原本生得精致的五官也因此显得丑陋不堪。但是现在，镜子中的她——脸庞干净，皮肤虽比不上翠屏白皙，但也不至于黑黢黢，头发扎成简单却很精致的发髻，一头黑发油亮亮的，还是妥帖。打眼看去，她像是出水芙蓉，清新脱俗。
这是怎么回事？这是她吗？
松了翠屏，下意识的低头打量自己，个头怎么矮了，身上的衣服也小些，再看梳妆台……这不是她的，她的梳妆台上只很干净，只有一条皮鞭，但是眼前这个，零零碎碎的小玩意儿，吃的，用的，还挺全。
甄玖眨眨眼睛，这是甄府的房间。
她什么时候回家来的？
“小姐，你坐一会，喝口水。”李妈伸手去搭甄玖的胳膊，甄玖正沉浸在自己混乱的思想中，没有个头绪，任由李妈将她拉到圆桌旁坐下，呆愣愣的接过水杯，
“小姐这是怎么了，一醒来就对翠屏动手，小丫头都被你吓坏了。你可不知道，你溺水染病这段时间，翠屏丫头可没有哪一日不在佛前求告，只希望小姐康健安稳，要妈妈说呀，谁做对不起小姐的事都可能，但是翠屏这丫头绝对不会的。”
甄玖目光呆滞，瞟向面前早已死在两个前的李妈，期期艾艾的打结巴，“李，李妈，你没死啊？我怎么在这……”
李妈瞪圆了眼睛，手里的茶壶一送，吧嗒摔到桌面上，不敢相信的看着自家小姐，小心翼翼的抬手试试她的额头，最终下结论，“没烧糊涂啊……”
李妈也担心自家主子，夫人走后，将小姐托付给她，晟家太大，没娘的孩子日子肯定过的艰苦。这几年，晟家日益衰落，老爷根本顾不上照顾小姐，小姐也因此受了新夫人不少冤枉气，这次险些溺水，就是新夫人造成的。
从恐慌中回过来神来的翠屏，已经躲到李妈的身后，小声的猜测，“小姐是不是落水后烧坏了脑子？”
甄玖有些心虚，刚刚摸到李妈的胳膊，是有温度的，她不是鬼，又看向翠屏，问，“你今年几岁？”
翠屏呆愣愣的，顿了下去看李妈拿主意，小姐这是怎么了，竟然连她的年纪都不记得了，“八岁了。”
翠屏八岁，那她也只有九岁。
那就说明这是在梦中，甄玖掐了下自己，疼。不是梦，那就可能是她死了，可甄玖扫一眼现在的自己，这身高模样，倒像是小时候的自己。刚刚翠屏和李妈口口声声说的落水，该不会就是她九岁那年的大暴雨，被继母赶去冒雨扫水吧。
“李……妈？今天是不是祖母的生日？”甄玖小心翼翼地说出疑问。
两人狂喜，原来小姐没有烧糊涂，忙不迭的点头，“是，今天是老夫人的生辰。”
“小姐，你想起来了，吓死翠屏了，翠屏还以为你生病了呢。”翠屏也喜极而泣，素色的小帕子一个劲的在擦拭眼角的泪水，“前厅正办酒宴呢，小姐要不要去看，听说周福从城外请了一个戏班子，唱的可好了呢！”
甄玖心里明白了点，捣了脑袋。去看看吧，祖母的寿宴，王府也会派人来，楚辞应该也在，等到见了楚辞，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