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姨太太日常》老衲吃素

2、002

　　也许是人已经死过一回，蒋凤璎吃了第一口粥，便开始慢慢吃东西了，即使饥饿到这个程度，她仍然控制着自己的食欲，慢慢的将稀粥吞咽下去。

　　许渭常守在旁边见她吃了东西，“吃东西就好。”

　　老嬷嬷道：“太太这几日伤了脾胃，头两日先吃点清淡的，过些日子老奴再给太太熬鸡汤喝。”
　　许渭常微微点了点头，似是对老嬷嬷的夸奖。

　　蒋凤璎一边吃着粥，眼泪就大滴大滴的落进粥里，可是她好像没看到一般，那苦涩的泪水和粥一起吃了进去。

　　想到这些天的经历，她应该已经死了吧，好像已经踏入了天堂了吧？那里白茫茫的一片，纯洁而温暖，好像也不那么饥饿了，只是她的脑子里一直在反复闪现着记忆里的画面，就好像是她一生的走马灯一般。

　　原来，她的一生就这么短？是呢，她才十六岁，人生才刚刚开始啊。

　　她将碗递给了老嬷嬷，许渭常说了一句：“这才像话，要死要活的算个什么样子？”
　　老嬷嬷又端了清水，蒋凤璎也一小口一小口的喝了，连水都让她觉得特别甜。

　　她拿袖子擦了擦嘴，看着自己苍白的手，原来活着是这么真实，她还这么年轻，为什么要为别人去惩罚自己去死？

　　那一宿，许渭常宿在她身边，她先是装睡，等他睡着了，才瞪着眼睛看向黑漆漆的床顶，屋里也是黑漆漆的，房间里连盏油灯也没有留。

　　蒋凤璎微微的笑了，送给黑漆漆的夜。

　　死过一次的人了，什么都不怕。

　　她从天堂回到地狱，就是为了提着他的人头，一起上路的。

　　*

　　蒋凤璎开始渐渐将养了起来，吃了几日稀粥之后，老嬷嬷开始炖各种补汤给她吃，她也很少说话，只开口问她有没有书，老嬷嬷后来让阿庆去买了两本给她，否则她连屋里的黄历都要翻烂了。

　　蒋凤璎有了书之后就更安静了，整日里只是安静的靠在床上看书。

　　老嬷嬷刚开始还特别害怕她又要自杀，每天都拿着针线活坐在她床边看着她，后来见她渐渐看书了，也偶尔能跟她说两句了，心里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有多少女人想不开，也过不来这道坎的，这世道里，女人本就难过，大家都是各自安命罢了。

　　这位小太太小小年纪遭到这种事，难免还是想不开的，看她的言行举止，恐怕是位读书人家的女孩，教养好不说，这样貌也是一等一的好，虽说许渭常家里美人各异，但像蒋凤璎这般美丽又有读书人气质的可就这独一位。

　　这位小太太的福气还在后头呢！老嬷嬷一边纳着鞋底，一边想着。

　　许渭常再来这里，见蒋凤璎已经平静了，心里对她识时务的状态还是喜欢的，“这就对了，女人啊，什么时候不得靠着男人？那么烈性干什么？”

　　又给蒋凤璎扔下一个装着银元的钱袋子，“明天让‘庆元祥’的人上门来给太太做两身新衣服，总穿一身衣服成什么样子？”

　　见蒋凤璎没有动静，老嬷嬷赶紧说：“可不是嘛，太太也没身换洗衣服，挺不方便的，还是老爷心疼太太啊。”

　　许渭常用手指挑起蒋凤璎的下巴，直直的看着她那双好像失了魂的大眼睛，“好好跟我过，我会让你吃香的喝辣的，比你嫁给那些穷鬼好多了！”
　　老嬷嬷在旁边紧着说：“是，跟着我们老爷啊，那可幸福着呢。”

　　许渭常的手指在蒋凤璎细腻的皮肤上摸了摸，看着她低垂的眼，看不见她眼里的情绪，但是他不在乎，已经是他的女人了，以后，她的身心和眼，都只能看着他一个人！

　　第二天，‘庆元祥’就来了两个裁缝给蒋凤璎量尺。领头是个年纪大的女裁缝，大概四十多岁，穿着一身灰布衣裳，脖子上还挂着一个皮尺，身边带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小伙子，也穿着同样的一身灰布衣裳，想来是学徒。

　　蒋凤璎像个木偶一般任他们量着尺寸，等到小学徒将手里两大本最新布料的册子拿出来给她翻看的时候，她看都不看，直接说：“照我身上这身做吧，再做一身一模一样的。”

　　小学徒说了句：“这是阴丹蓝的布料……”话还没说完，就被他师父一个眼风给截住了，他下一句“阴丹蓝我们也不挣钱”这句话就被咽进了肚子里。

　　女裁缝还是满脸带笑：“好，就照太太吩咐的做。”进门时，她已经听见了老嬷嬷管蒋凤璎叫‘太太’，这会儿又见蒋凤璎是这个表现，她心里也在揣摩这关系，小小年纪的女孩嫁给别人家当姨太太的多得是，像这位小太太这般不乐意的，里面的内幕多着呢。

　　女裁缝还问蒋凤璎是否加急加尺寸等问题，蒋凤璎只说：“越快越好。”女裁缝笑眯眯的应下了。
　　小学徒利索的将两个夹布册子收起来，临走的时候还特意又看了蒋凤璎几眼，直到被他师父瞪眼，他才快步跟上去。

　　出了大门，小学徒还问他师父：“您说这位太太跟这家人是什么关系啊？我看她神色……”
　　师父立刻说他：“住口，教了你多少次，我们行走在内宅，不要打听别人家里的事，别给自己惹祸上身。”

　　小徒弟悻悻的“哦”了一声，等俩人走上了热闹的大道上，师父才说了一句：“想必也是不情不愿的吧……那么小的年纪，兴许是被家里卖了。”

　　小徒弟听了之后，也想到自己的孤儿身世，说：“这位太太也是真漂亮……”这句话说完，被女裁缝狠狠的掐了一把，“你若是以后再看人家太太和小姐的容貌，以后就别跟着我了！”

　　他们做内宅生意的，最忌讳跟那些小姐和太太们勾搭，最怕坏了名声影响生意。

　　小徒弟见师父真生气了，赶紧跪下向师父承认错误，说了一堆反省的话，才让女裁缝原谅他。
　　晚上许渭常来看蒋凤璎，见她仍然木木的，说了一句：“你也离开家有段日子了，要不要给家里打个电话，我记得你家里弄口有个杂货铺，那家铺子有台电话机的。”

　　蒋凤璎听了他的话，脑子已经转了起来，原来他连她家在哪里都知道，她心里残存的那丝侥幸也都被打散了。

　　想到多日未归的家，虽然蒋父蒋母对她没有对她哥哥那么好，但一想到家里，她就忍不住哭了，“放我回家吧！”

　　许渭常见她一提家里都开始哭，有些不耐烦，但见她哭得梨花带雨，又是别有一番滋味，心里还是喜欢她的容貌，便耐着性子哄她：“别哭了，你若是想家，跟家里通知一声你的情况。”
　　蒋凤璎哭着说：“求你了，放过我吧，我想回家！！”

　　许渭常仍然道：“你也离开这么久了，给他们报个平安好了，至于想回家这件事，你就不要想了。”

　　蒋凤璎忽然跪在他面前，不断的抹着眼泪求他，“你放了我，我就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过，好不好？”

　　许渭常心里来火了，说：“放你是不可能了！你就安生在这里待着吧！”说完站起身就走了。蒋凤璎哭求他的声音被他抛在身后，出了大门就听不见了。

　　老嬷嬷又在旁边劝她，蒋凤璎刚才是真伤心，这才没忍住去求他，见他这样子也知道让他主动放了她是不可能了，也就顺着老嬷嬷的劝，止了哭声，晚上老嬷嬷叫她吃饭，蒋凤璎还平静的吃了。

　　老嬷嬷见她还能吃饭的样子，心里的担心就放下了，这人呐，还能吃进去饭，就能挺过去。对蒋凤璎而言，是打那次绝食之后就有了后遗症，再不能受饿了。

　　自从知道许渭常知道她家的住址，她心里原来还侥幸的想法就熄灭了，在逃跑之后躲到家里去，那不就是把家里人也牵扯进来吗？

　　而且，她家的情况，若是让父母知道了她被人强迫失了贞，就算错不在她，可是爹爹会原谅她吗？姆妈只会站在旁边哭，爹爹想必恨不得没有她那个女儿吧，到时候会不会让她以死表清白？

　　蒋凤璎是冷静的，虽然这个事实让她很难过，但是她从小就知道她跟哥哥不一样，也知道虽然是新时代了，但是她家里的父母也还是前朝的遗老遗妇，她的爹爹是前朝秀才，前朝虽然不在了，但他现在仍然满口之乎者也，邻居们很少跟他们家走动的，也是这个原因。

　　小时候她不太懂这些，只知道她作为女孩子不受宠，后来出来读了教会学校，学校里有很多洋人和书籍，看得多了，她才慢慢明白这一切。

　　她不仅不能牵扯家里人，甚至还不能将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这个认知并没有让她有太多的沮丧，其实她心底已经隐隐的知道这个事实，只是不太敢承认罢了。

　　死过一回的人，不要再自欺欺人了吧。

　　蒋凤璎第二天便振作了起来，只是她一贯不太说话，老嬷嬷也看不太出她的情绪，第二天，她便开始主动跟老嬷嬷说了一些话，还问她：“有没有纸和笔？”
　　老嬷嬷道：“纸笔没有，我不认得字啊。”

　　蒋凤璎说：“能不能帮我买一些？”

　　老嬷嬷问她：“太太买纸笔做什么啊？”

　　“我想给家里报个平安。”老嬷嬷见她神色暗淡，想到昨天她哭倒在许渭常身前求回家的样子，心里还是可怜她，便同意了，“我让阿庆去买。”

　　蒋凤璎便从许渭常给的钱袋子里拿了两块大洋给她，老嬷嬷将沉甸甸的大洋拿在手里后，立刻眉开眼笑，买纸笔才几个钱，剩下的全是她的了！

　　老嬷嬷一转身，边往外走，边把大洋收起来，将几个铜钱拿出来给了守门的阿庆，还多给他几个算作跑腿钱。

　　蒋凤璎哪里不知道纸笔只需要几个铜板，不多是想跟这老嬷嬷套个关系，跟她打听许家的事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