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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净庭 ...


  •   直到第二日,传说中的大伯才拖着板车来接老娘。看到那憨实的庄稼汉子把吕氏一步步背出屋,白菘才发现原来她竟裹着小脚!这在村子里可是个稀罕物,说不得出身还有一段渊源,难怪看待别人都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

      当初大伯分家时把新宅搬得远远的,说不得就是防着老太太隔三差五往弟弟家跑。就凭这双脚的废渣战斗力,再想想村头村尾的距离,嗯,还真是挺让人放心的。

      大伯白有禄虽说跟白有福一母同胞,但看着差距还真是天差地远,不仅身子壮实,那双手一看就是劳动人民的手,可比他弟弟那肉骨连绵的虚劲强海了。这兄弟俩明显也是两看两相厌,积怨太久,大伯从进屋到出门眼尾都不扫弟弟一眼。若非今儿个吕氏花样作妖强行装病,喊脚疼走不动路非要白有禄背着走,白菘毫不怀疑,这大伯绝不会进院子半步。

      这是个憨厚能干的,但却心思坚毅的汉子。话不多容易受欺负,可心里却有自己的一条道,能明明白白守着底线。对于这样的人,白菘是没有排斥感的,尤其有她那废渣爹的反差对比,这位的人品值绝对爆表,她几乎忽略了白瓜那双喷火的小眼睛。怨恨大伯又有什么用,就算他不下手,那块祖田迟早会被老混蛋卖掉,卖给大伯和卖给村里人有区别吗?这种情况,最该恨得还是自己的软弱。

      可惜,那个罪魁祸首却全然没有这份愧疚自省的心思,还在一边酸话挤兑着兄长。大伯只是加快了步子,连跟他对骂的兴趣也欠奉。

      不过,在看到小白菘后,他的眼中出现一丝温情。粗糙的大掌摸了摸白菘的头,留下一句“好孩子”,便不再多言,顶着亲娘的呵斥捶打,将人半强硬的背了回去。

      白菘心里有了底,看来那瓶药效果出来了,小堂妹的危险期过去了。

      总算,也是一桩好事。

      只是,老娘的瓶子,用完能还回来吗?上面的符文雕了三天呢。

      三日后,猎户强子叔赶着车从城里回来了,除了带回来白菘心心念念的那个钱袋子,还额外塞给白瓜一把松子糖。白菘颠了颠手里的银钱,心里浮起满满的充实感。

      白瓜嘴里含着糖,一声又一声的吸溜着味,就是舍不得嚼。白菘听得膈应,手又有些发痒,这熊孩子吃相咋就教不好呢?

      强子叔乐得风光满面,又从屋里翻出了两套鹿皮绑腿,递过去道:“冬日快到了,你们孩子家可断不得这个,没得冻坏了。这是你婶子连夜做的,快试试大小如何?”

      白菘忙推辞道:“叔这是作甚,一早说好的,鹿皮给你做个好披风,劳你大冷的天帮我们卖鹿跑腿,若冻着了可就更过意不去了。这每每都是托你的关系,我们寻得的东西才能换个好价钱,都不知该如何感激才好,又哪里能收这样重的好处?”

      强子叔豪迈的将东西一塞,浑不在意的道:“小孩子哪里这许多牵挂,我一个猎户整日东奔西跑的,穿那么好的鹿皮作甚?还是换了银钱妥当。我与你说,你可不知道昨日有多巧,偏偏就遇到一家京城里大户来的管事,一眼就瞧中了这张鹿皮,夸个不停,也不问价格,直接扔了这个数!”强子叔伸出一个手掌,五根手指挺得长长的,好似里面掌着乾坤金山一般。

      “有了这一票,哪还看得上这些边边角角!我就扣下了这四个腿,寻思着给你姐弟二人加件衣裳。大妞你莫要再啰嗦了,我老强这一趟在那些老伙计面前有多风光,你是不晓得。现在深秋近冬,哪里还有油水这么好的皮子?我敢拍着胸脯子打包票,找遍全镇就我这独一份!尤其那些外来的皮货商,可捧着俺咧!你就安安生生的,一切都好!对了,今儿中午别回去了,就在这吃,让你婶子炖一大锅鹿筋羹,再将那精米寻出来蒸上满满一锅,咱们就当过年了!”

      正说着话,大强媳妇一边择着葱一边出来,脸上也是笑的满是喜气,“这话可不是,看小瓜这瘦的,今天在婶子这,大口吃肉管饱啊!你们别干站了,快去试试绑腿,看哪不合适我再改,几针线的事!”

      白菘笑的乖巧,心里却对这两口子的上道满意不已。强子婶做饭可好吃了,不像自己弄出来的东西仅仅是“能吃”的水平,可毕竟是过去享受过五星级酒店的舌头,哪里受得了长期红薯饭南瓜汤的折磨?自打能成功打猎以来,每每弄到手的鱼、兔,也常送到这来让人家专业的水平来做,撑的感受都是不同的。

      强子叔这人,在她长期的观察中判断,还是比较实诚厚道的。门路也广,猎来什么都能让他卖出去,交回给白菘的银钱远比她自己去卖的价要高。毕竟她再擅长讨价还价,可摊上这么个小身子,还是免不了被老油条们欺生欺幼。与其都是卖个二手贩子,反而是强子叔更厚道些。在白菘的暗中引导下,这条“共赢之路”已经日益和谐,强子叔婶看白菘越看越顺眼,生活上也时常关照一二。

      白瓜乐呵呵的大张着两条胳膊,让强子婶给他量尺寸,小眼睛弯成了眯眯眼,细看还有点红,毕竟多少年没有得到过慈母的这份温情。而白菘,性格所限,装不来这么贤惠。

      强子叔在一旁乐呵呵的看着,半晌猛地一拍脑门,道:“瞧我这记性,险些忘了。得,你们先玩着,我还有点事,李根家老爷子今天过头七,我去转一圈。”

      白菘的耳朵嗖的支棱起来,她一把抓住了强子叔的袖子,眼里闪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殷切,“强子叔,带我一起呗。”

      “你个小丫头片子,凑这热闹作甚?旁人家的孩子躲都躲不及,你怕是不晓得,这场合里头阴气重,你们小娃子都是不好去的。”

      “强子叔,我不怕,我阳气盛着呢!求求你带我去吧,我,我还记得,那老爷子给过我一块饼,对,我,我也得去送送他!你看,我这么多次在后山林子附近走,不也好端端的?你就带我去吧,他对我有恩,我不去送送他心里不安生……”

      “哎呀你这孩子……这,只是你要切记,只站在灵堂外面,切莫要进屋去,可晓得?”

      “晓得晓得!”白菘猛点着头,心里暗喜。她等了这么久,终于切实等到一个“老客户”,怎么能不去熟悉熟悉?而且,这后山灵气这么重,几乎净化的整个村子几乎都没有阴气,这其中的谜,她一直想见识一下。

      事主是临近东边的一户人家,远远就看见白幡挂了起来,里面一片哀嚎。强子叔在门口又拉着白菘嘱咐了一通,便搓把脸进去了。白菘仗着人小腿短,沿着边角蹭到了灵堂后侧,掀开重重的挽联,就感受到了里面徐徐盘旋的阴气。果然,逢七而忌老爷子魂魄返家了。

      白菘现在只恨自己没有阴阳眼,看不透它,只是感到后脊梁骨一阵阵发麻,渐渐发僵,原本只是盘旋在后颈处的阴寒气愈发有夸大的趋势,一寸一寸盖着脊梁,往后脑上漫延。

      白菘握紧了拳头,镇定的一动不动。可就在那股寒气漫延到鼻子后,却明显滞缓了许多,似乎自己也在纠结着到底要不要继续。白菘静静等着,过了许久,那团阴气终究自己慢慢的淡了,散了。最后清风徐吹,后脑一片舒畅。它,彻底走了。

      白菘松开了拳头,将手里紧握着的一枚小木符收进了怀里,这才迈动步子,走入灵堂,一直来到棺材后,伸手摸了摸那古朴的木板,完全没有阴气了。这老爷子,就像这里千千万万的土著村民一样,被灵气净化,引导往生去了。

      回去之后,白菘一直沉默着,即便强子婶炖的那锅鹿筋齿颊盈香,她也提不起多少享受的心思。

      这里,真的很干净。

      那她的将来,在哪里?

      手里拎着强子叔塞给的五斤肉,白菘心不在焉的牵着白瓜往家走,一路上白瓜都雀跃的不能自已,时不时跑到白菘手边闻那肉味。白菘狠狠翻着白眼,忍不住嫌弃的推阻他:“闻个屁啊,你还把这肉腥味当大麻,上瘾磕嗨了?等回去那狗窝,这点东西保准全叫老混蛋糟蹋了,准叫你连个渣渣都舔不着!这糟心日子过得……哎呦要了亲命唉……”

      白瓜被呲了一顿,消停了一些,他暗暗觑着阿姊的脸色,不明白为何又不高兴了。明明每次在强子叔家吃肉,阿姊乐呵的比他还疯……

      临到家门口,不远处就瞅见那白有福又抱着酒坛子喝的忘乎所以,白菘的眉头不禁狠狠皱起来。嘴角有她管着家里的银子,那老混蛋可好久没痛快喝过酒了,他这是哪来的钱?

      白瓜满心忧愁的揪着阿姊的衣角,声音带着一丝虔诚般的小心道:“阿姊,你就当没瞧见不成吗?爹如今和蔼多了,你甭又气他,闹腾个不休……”

      白菘险些喷出一口水来,和蔼?这个词她咋这么陌生!“你懂个屁!这老东西指不定又发什么坏了,他手里哪来的钱?说不得又从哪偷得骗的抢的!看高兴的那个样,走个道都恨不得扭上天了。我一看见他那么痛快,我就痛快不起来!”

      “阿姊,爹每次喝酒都是这么走的,你打哪看出他今儿个特高兴?”白瓜瞪大了眼盯着,完全不明所以。

      “废话,老混蛋都哼小曲儿了……这调真特么难听!”

      白老爹醉眼朦胧中看到了一双儿女,第一反应是藏起手里的酒瓶子,可又瞧见了她手里的肉,登时有些挪不开眼,这一犹豫,白菘已经走到了他面前。一挑眉,“呦,喝着呢?”

      白有福登时有些憋气,看看,谁家过得日子有他憋屈,生的两个孩子,尽是来讨债的!看看这一张嘴,说的都是阴阳怪调,哪家老子被儿女管的,喝口酒跟贼似的偷着喝?偏生他这个姑娘越来越厉害,处处挤兑他!而且有时冒出来的一些话,听着不伦不类,不明不白,也不知是从哪里学来的!“都几点了才知道回家,这么大的姑娘,也不怕别人说闲话!怎的就这么两块肉,都被那贼强子骗到自家去了……”

      “这已经足够的了!依我看,你那荤油肚子早被酒泡烂了,还装得下这国家一级保护动物?我这可全是一片孝心好意啊,想着唯有往后,等你下去了,天天的热油锅子管够,不仅能吃还能泡澡,周围全是牛头马面,那才叫舒心日子,这区区两块鹿肉还能进您老的法眼?”

      “你,你说的都是什么话!你,你不怕报应啊?丧良心的白眼狼,我养你这么大,就是养了个祸害出来!”白老爹气的浑身发抖,这个时代的人,生前身后都是大事,这种话更是万万听不得受不得的。自打白菘摸出这么一条规律后,每次心里不痛快便拿出来甩一通,百试百爽。

      “我怕什么?”白菘笑的蔑天视地,“这里面的规矩,还有谁比我门儿清?几重孽几重道,该着轮回几道坎儿,都是定数。我可没跟你胡球瞎吹,都是金玉良言!”她兴致上来,更是不顾白瓜的拉扯,悠悠然走近白老爹,那目光直盯得他一阵毛骨悚然。白菘嘿嘿一乐:“你今儿这酒闻着可不赖啊,花雕是吧?要说村北李斧头这人品一如他酿出来的酒品,缺德缺味。明知道你是个祸害妻儿的渣滓,还次次都卖与你现银;明明这马尿整的还不如两块钱的红星二锅头,偏还腆着脸皮吹是花雕……啧啧,也就你这种人渣才会对这玩意儿渣渣相吸!”

      眼看着白老渣脸色都气白了,白菘感觉到身后的白瓜又在颤巍巍的拉自己衣角,不屑的撇过头,钻进厨房,将一干骂声“啪”一声,拦在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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