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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心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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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心泪
郁莹终于想起来了。
很早之前,徐奕奕就告诉她,男朋友十月底要到香港出差,从北京过来的那几天正好赶上她生日,是故,今年生日不能跟朋友热闹庆祝,而是要过浪漫的二人世界了。
徐和郁平日里都忙不太见面,但时而msn聊天互道问候,说说近况。不过这事徐奕奕说得太早,郁莹当时笑骂一句“重色轻友”,其实挺为她高兴,过了这许久,自己再一忙,一时之间根本想不起来。
“前天晚上他下飞机,我送他去酒店。他说出去走走有话跟我说。我当时就觉得有点不对。”
徐奕奕说着眼睛湿润了。
“他说前一段时间他搬家找房子,他们公司一个女孩挺热心,介绍楼上的一间屋他。后来他们两个就一起上下班,一起吃饭看电影,那个女孩子告诉他,她喜欢他。”
郁莹听了一呆。
“什么意思!”她几乎跳起来,大声问,“他怎么可以给你说这话!”
徐奕奕拿沙发上一个公仔cusion抱着,下巴紧压在公仔熊的头上,咬着嘴唇不说话。
郁莹忍了口气,问:“他意思是要跟你分手好跟那个女的在一起?”
徐奕奕摇头,泪水含在眼眶里不肯掉下来。
“他说他也不知道怎么办,他觉得女孩人挺好,他们很谈得来。”
“废话!”郁莹吼,气得一拍桌子,“他说这话算什么!怎么能这样不负责任!”
徐奕奕终于哭了。一边哭一边说:“都怪我不好。其实我早有感觉,几次打电话他都不耐烦。我说要回去看他,他也不肯,其实那时候他们已经在一起了。”
她手揪紧靠垫,泪水很快沾湿绒布表面一大片。
那个cusion,郁莹记得,是去年男朋友送的生日礼物,专门从北京快递过来,掐好日子送到女孩手里,运费都比礼物本身要贵不知多少。
“怎么能这样!”郁莹实在想不通,也实在气不过。
“你们在一起四年了,他进那公司才多久,认识那女孩才多久?半年?一个月?我不信他这么快就变了心!”
“他说我在香港似乎也不打算回去,他还说他其实早就觉得我们两个不太合适……”
徐奕奕捂着脸,泣不成声。
郁莹拿纸巾给她,一时不敢再多说话。这不是她发脾气骂那男孩混帐的时候。
很明显徐丢不下这段感情,不然好强如她,不会当人面哭成这样。
听到现在,似乎那男孩也并没有很干脆的选此弃彼的意思。也许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
“是我太自以为是了。我以为我在这里发展、努力上进是为两个人的将来打算。有了香港工作经验回去后就是另一个台阶起步,以后两个人的日子也会宽裕多。我心里一直想过三两年就回北京跟他一起,我也这么跟他说过,可是……”
“徐……”郁莹犹豫再三,还是开口,“或者你辞了这里的工作,回北京?也许他只是厌倦分居两地生活,觉得太辛苦。”
这种话,郁莹以前绝对不会说出口劝朋友。
她不是大女子主义者,不支持虽然也不反对女人好强事业有成,在她心目中家庭美满绝对是一个女人幸福的重要衡量标准之一。
但是,无论如何,女孩子——最起码是有学识、有能力和成熟的女孩子——一定要有自己的一片天空,不能惟男人的天是天,事业是事业,做一个甜蜜的附庸。作为一个现代女子的独立和自由,这些最基本的要求在物质和精神两个层面上,都如空气与水一样,须臾不能或缺。
现在,徐奕奕的泪彻底摧毁了她的坚持。
虽然,没有感情经历和波折的她还是不能理解徐奕奕的心情,但那种受伤和心痛,她能够感同身受。
都说痴心女子负心汉,女孩子一旦陷进爱情泥沼,就没了智力完全由着情绪起落。再强的女人,情关难过。谁都盼望有一个真心待自己的人时时倚靠处处体贴。但是,现实往往不能如意。
如果徐奕奕真的因为感情而放弃在香港辛苦打拼得到的一切,现在的郁莹一点儿也不会觉得奇怪。虽然作为旁观者,她对那男生的人品嗤之以鼻。在心里,也许分手反而对朋友更好,这样不负责任的人将来就算结婚难道就能保证他不再犯?
当然,这个想法只能在心里暗自告诫自己,如果遇到同类情形,一定要当机立断。对深陷泥潭的徐奕奕,这样说明显是伤口洒盐,除了增加痛楚别无用处。也许等一切成为过往云烟之后,当事人愿意反省思量,那才能够省悟这层道理。
徐奕奕拿纸巾擦脸,抽泣着说:“太迟了。我了解熊,他其实心里是有选择的。只是他从来不明确表示出来。总是等别人给他把路子铺好,他走过去,就算负疚也可安慰自己那是无奈。”
她吸了口气。
“是我说分手的。这样拖着,两地三个人日子都不好过,何苦?长痛不如短痛。”
郁莹呆一呆,慢慢坐回沙发上。
徐奕奕是聪明的,也是勇敢的。
她佩服这个学姐。
然而——那个男人!
郁莹咬牙。如果在面前必定给他两个嘴巴。
无耻不负责任到极点!
他还算个男人么?哪有一点男子汉的担当!
学姐那般聪明,怎么会早没看出他的本性,白白跟这种样人浪费四年宝贵青春。
“徐,别难过!”
郁莹振一振精神。
“你一定会找到更好的。他耐不住寂寞,他更自卑。熊配不上你!”
徐奕奕神情怔怔的,两眼呆呆的望着地上某处。
“我不是难过,只是……有点儿不甘心。这么多年的感情了,原来这样脆弱……以前在一起的时光,他对我说过的那些话……原来,这么容易就变了……”
两滴晶莹的泪珠自她失神的双眸中滚落。
郁莹呆住,低头,不忍再看她一眼,更难过得再也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
徐奕奕曾是她最羡慕的人。
这个男友是徐高中同学,大学时分隔两地书信不断,每天必煲超过一个小时的电话粥,四年来感情稳定,正是小枫所谓的“情投意合”“早早定下”的那一类。
徐大学毕业后,成绩优异,才干出众,四大会计师务所中有三间给了她录用offer。要知道每一个offer都是几所大学毕业生百多个抢一个名额的艰难角逐。
工作后一路晋升。四大任何一间的审计师都是熬死人的魔鬼行当,行内人戏称,进来的女孩每年折旧费30%,到了第三年就连黄脸婆都算不上了。但是徐就能生活事业两不误,人前永远光鲜亮丽,温雅微笑,人后亦是起居有序,感情有托。
郁莹心中从没有怀疑过这位学姐将会成为一个各方面都出众优秀、人人羡慕的成功女性。
没料到会看到今天这心酸一幕。
矮几上电话忽然响了。
一片静默中单调铃声显得格外刺耳。
徐奕奕推开一直紧抱的cusion,清清喉咙。
“应该是王丽她们,你帮我接吧。”她站起来说,指指自己脸,“我去洗一下。跟她们说我定了湾仔neway的K房,六点半左右。”
郁莹拿起电话。
“丽丽学姐啊……是我,郁莹……对,我先过来了……呵呵……是……好啊……到时候见啦……嗯,byebye。”
徐奕奕从洗手间出来,拿条热毛巾进房坐在书桌边。郁莹跟进去看她仰着头敷眼睛。
“她们说直接过去,六点二十左右在neway门口汇合。”
“唔。”
徐奕奕拿下毛巾,看镜子里面的自己。
“说出来好过多了,”她转过头来看郁莹,微微一笑,“你不知道我昨天多傻,在公司里盯着电脑就淌眼泪,什么也做不下去。老细(注:粤语老板)路过还得装作认真干事的样子,同事问我怎么眼睛红红的,只好说发炎。下午实在不行请假说是去看医生,回来后趴在床上哭了整整一个下午和一个晚上。”
郁莹吃惊。
“你昨天就该找人说说啊,难怪今天气色这样差,小心憋出毛病来!”
“你是怕我一时想不开吧?哪里至于。我还没那么傻,要为这种事寻死觅活的。”
徐奕奕打开化妆盒找出需要的粉底液,眉粉,胭脂,唇膏,眼影等物。郁莹看她口气虽然轻松,手指微微打颤,心里不是不担心的。
“而况,昨天还是上班日,找谁呢?”徐奕奕一面抹匀粉液一面说,“找谁谁都不得闲。”
“放工后,香港同事多半要回去跟家里人吃晚饭,而且就算一起happy hour,跟他们也说不来。平时吃吃饭说笑说笑也还罢了,谈心讲烦恼这些更深入的交往就难了,总觉得有什么说不开,感觉有隔膜。”
徐奕奕叹口气。
“王丽她们几个呢,还不是和我一样。苦命打工仔,一点点时间精神全都被压榨干净才能收工,回家往床上一躺,手指都懒得动一下。”
她一面说一面驾轻就熟几分钟淡妆完毕,又从抽屉拿出风筒给那一头酒红色挑染褐色长曲发整理塑形。
“你不知道,我们几个虽然都住港岛这边,周末也难得聚一下,不是要加班赶工,就是约了其他人应酬交际。工作的人,更不自由。”
徐奕奕打开衣橱找外套,去客厅配鞋子,站在穿衣镜前前后照一照,仔细检视自己妆容打扮。
郁莹靠在房门上看镜子里这白领丽人的倩影,有些发楞。
转过目光再看学姐脸上,薄薄脂粉掩不住整夜未眠的憔悴。
郁莹突生一种幻灭的感觉,心情低落到极点。
徐奕奕们的辛苦,不是今天说出来,她不会了解。
她一直憧憬走出校门的生活。
然而如果一切如斯,似乎自己便是生在福中不知福了。
这样疲于奔命的日子,光环耀目都是镜子里反射的影子,是别人眼里的真实,自己心中的虚幻。
郁莹在想,给徐奕奕再次选择的机会,她会不会舍弃坚强承认虚弱易伤,不再追求完美和意义,只为找到那一个宽阔肩膀让自己倚靠,那一对坚强翅膀把自己庇护。
她会么?
郁莹问自己:我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