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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五章 谁也不单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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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她就再没听过孩子们叫她“妈妈”了,甚至阿姨都不叫,直呼其名。
其实叫不叫“妈妈”,沫沫真无所谓,听他们叫她也挺别扭,韩稹也觉得一叫把沫沫叫老了,他只是说不能只呼其名,让孩子们叫“阿姨”,但这也只当着韩稹的面才叫。
回到北京,沫沫诚心诚意想照顾孩子,她给孩子们收拾屋子,洗衣服,在葵姐的帮助下给他们炸鸡翅,弄得手被油烫了长泡。本来以为诚心相待不久孩子们就会把她当成亲人,没成想两个孩子毫不领情。他们故意把屋子弄乱还说沫沫让他们丢了东西,说沫沫是贼,沫沫觉得有些好笑没在意,他们把沫沫洗的衣服弄脏,低声咒骂:让她洗,累死她。沫沫听到心里开始不好受。
沫沫慢慢觉得照顾两个孩子就像填一个无底洞,不管她付出多少都听不到一点回响,两个孩子心安理得接受她所有的照顾但对她没有丝毫感激。
“这……真难吃!”是恋恋杉杉惯常对沫沫作的饭的评价,沫沫上班,但下班回来坚持作晚饭,其它的家务都让葵姐包揽了。
那天韩稹也在家吃晚饭,两个孩子说:“沫沫阿姨,你这鸡腿炸的怎么这么老呀!根本咬不动。”沫沫没说话,要是平时韩稹不在,他们一定会说:“沫沫,你这鸡腿炸的这么老是不是想毒死我们?反正你是不吃也不在意。”
“没有呀!我觉得这鸡腿外焦里嫩,火候正好,你要觉得不好吃就少吃几个,油炸食品吃多了也不好!”韩稹对杉杉说,他说完看了沫沫一眼,沫沫没理他,转头冲厨房喊:“葵姐别忙活了过来吃饭,菜够了,您再不吃我就不好意思坐这儿了!”
“唉!来了!”葵姐端着一锅三鲜汤走了过来。
“多亏了您今天帮我做饭,不然韩稹回来没吃的不要紧,饿着孩子可不行!”沫沫说。
“什么话,本来就应该我做晚饭,你天天下班那么晚,有时还得加班,我在家呆着除了接送孩子也没大事,以后呀!晚饭还是由我做吧!”
沫沫讽刺的看了韩佑杉(杉杉的全名)一眼。他吞了个鸡腿,傻傻的笑了。韩稹听了只当玩笑,他知道沫沫没什么恶意,但他突然想起自己的那句话:“你这方面的经验和我那俩孩子差不多”,现在看来他说的真是无比正确,他想起这事儿自己“扑哧”一笑,被孩子们当成是笑话他们了,心里更加沮丧,决定来点狠的。
第二天沫沫带着教案到办公室,才发现那些精心准备的教案变成了一张张白纸,弄得她成了热锅上的蚂蚁,而且蚂蚁是急于逃生,不会胡思乱想,她却是一边打着教案一边生气。再从U盘中调出来打印完第一节课都已经开始半天了。
沫沫心思单纯,她靠关系进的学校心里总觉得短别人一截,大学时只辅修过教育学但没有更多的课堂经验,这样她更是谨小慎微的不想再让别人抓到什么把柄,结果刚上班没几天就丢了教案。
从此她再也不把东西放在书房里。韩稹知道了这件事说了恋恋两句,恋恋看爸爸走了二楼没人低声对沫沫说:“你丫没事就会打小报告是吧!三八!”说完钻回屋子里锁上了门,当时沫沫正准备上班,气得真想抽她。
沫沫这才知道两个孩子一直把她视作眼中钉肉中刺,之所以以前叫妈妈,那全都是为了讨大人喜欢,两个八岁的孩子有这等心机让沫沫惊讶。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这在大家庭里摸爬滚打的孩子也不次。
沫沫为人虽然善良,但善良也是有极限的,也不能总是热脸贴冷屁股,明知道孩子们不喜欢她还死乞白赖的讨好孩子,她凭什么呀!
沫沫开始灰心丧气,消极对待孩子。
韩稹下班后总是陪儿女玩一会儿,沫沫开始也陪着,直到她发现自己在场反而影响了气氛,后来她总是在书房里备课,正好她刚参加工作,也不像那些已经教了几十年的老师一样,随便走过去就能讲,稿子都在心中。
但父女玩乐的时间大大占用了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而且沫沫一天晚上无意经过两个孩子的游乐室,突然发现晚上的这种玩耍竟变成了韩稹儿女对沫沫的告状,韩稹刚开始的时候还能轻松对待,因为他知道两个孩子口里的话不能全信,他不能拿这些话来质问沫沫,但日久天长,这样的话总会或多或少影响两个人的感情,以前他回来的时候,两个人躺在床上还能谈谈心,调调情什么的,但慢慢的韩稹经常是心事重重的躺到床上,一句话不说就睡觉了。
沫沫开始追问他,“恋恋杉杉都说我什么了”,但韩稹一言不发,他那种性格,就是打烂了牙根往肚里咽,对沫沫也什么都不会说的,说了不是凭空挑起矛盾吗?他不说,说明他至少是相信沫沫的,这样沫沫更不好意思说自己受的委屈,省得让韩稹觉得她也跟和两个孩子一样,见到大人就乱告状。如果说她和韩稹的婚姻就像一双巨大而温暖的靴子,那两个孩子就是不小心纳进鞋底的沙砾,蹭得脚底不舒服但也倒不出来,不管这鞋底多么厚实也有把脚磨伤了的一天,就这样终于有一天韩稹改变了回答:“你对他们好点,他们不就什么都不说了。”那天晚上沫沫睡不着觉,但看韩稹的疲惫样却不忍心和他吵架。
这算是埋下了祸根。
丫丫和陈浩回来的时候,土里土气的,但沫沫看到穿着一身过时衣服却无比幸福的丫丫,突然间竟心生嫉妒。后来在丫丫家里,两个人边听歌边叙旧,一个男声突然唱起:“这不是我要的生活……”丫丫望着这几十米的小屋,关了mp3满意地说:这就是我要的生活,虽然和你的远不能比。丫丫在火车站看沫沫像个贵妇人似的等她,就有些自卑,所以沫沫不好意思跟她诉苦,免得她心里骂沫沫不知足。可这首歌真的唱出了沫沫的心声,她终于忍不住把自己这一年来受的委屈一股脑全倒了出来,并且越说越绝望,好像日子都过不下去了。丫丫慌了,好说歹说的开导着,好不容易把沫沫劝回来了,她自己又叹息了一句:“你说韩稹要是没有孩子,你得多幸福呀,那么懂风情,有才干的男人。”她这一句说的沫沫真不知道自己是幸还是不幸。
丫丫留沫沫在两人租住的屋子里吃饭,这时的丫丫,早已成了一个持家的好手。虽然吃的是粗茶淡饭,但夫妻间的那种互相扶持让沫沫感动,那种纯粹的两人世界也让她嫉妒。丫丫在饭桌上说要自考,也想考中文,沫沫答应一定帮忙。当天晚上她回了娘家,故意没有告诉韩稹,弄得韩稹见完客户十点多跑来了,沫沫心里不落忍说手机没电了,自己以为韩稹出差了,反正烂七八糟扯了一堆低级谎言,韩稹竟都没有点破只是轻声问:“你回娘家了孩子怎么办?”
“葵姐不是在吗?”
沫沫看他没揭穿自己喘了口气,轻描淡写地说,弄得韩稹也挺失望的,毕竟现在沫沫是两个孩子的法定监护人,但她对两个孩子没什么责任心,自己反倒跟个小孩似的说玩失踪就玩失踪。
“那你回来干什么?”他又问。
“我给丫丫找我大学的复习笔记还有几本书。”沫沫说,这倒是实话,自考毕竟是一个耗资巨大的工程,丫丫他们又没有多少钱,能省就省点,沫沫的复习笔记是别人出高价索要她都没舍得卖,想留作纪念的。
沫沫父母听到两个人没有吵架终于松了口气,尽管当时他们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把沫沫嫁给了韩稹,但既然已经结婚了自然希望小两口过的幸福。
“找全了吗?”韩稹问。
“高柜上的箱子里还有。”
韩稹就爬高上低的给沫沫找笔记,沫沫在下面指挥着,韩稹就在积了很多灰尘的书籍中慢慢翻着,终于翻到两个DISNEY的本子,他用湿布擦去封面的尘土,递给沫沫,沫沫看他的脸上满是灰尘,让他先去洗洗,韩稹出去后沫沫心酸了,韩稹对她一如从前,可她为什么就感觉不到幸福了呢?这到底是谁的错?
韩稹给葵姐打电话让她照顾好孩子,两个人就在沫沫的单人床上挤着,竟然比家里的大床还舒服,韩稹抱着沫沫,说对不起,说两个孩子刚刚能和父亲住在一起,自然觉得亏欠了他们,在尽力的补偿中委屈了你。沫沫听后没有言语,鼻子更酸了,韩稹也的确不容易,他做得问心无愧。他是父亲,父亲疼爱孩子天经地义,他是一家之主,为了家庭的和谐他把所有的苦水都咽了回去,沫沫也该心疼心疼他。
两个人的关系又回到了结婚之初的状态,韩稹眼睛亮亮的说:“老婆,我想你了。”沫沫低头含笑,两人温存一番,晚上睡得都很香,幸好沫沫父母起得早,不然韩稹就要迟到了。
沫沫送走韩稹,收拾东西就回家了,她心里又满怀希望的,想为了韩稹再让孩子们重新接受自己。
沫沫的生日韩稹带她出去过的,两个人在西餐厅里,对着蜡烛慢慢说着情话,最后一起跳了一支舞,裙摆飞扬的时候沫沫高兴极了,很久没有这样开心了。
但这样的幸福没有维持很久,沫沫还是没有赢得两个孩子的喜爱,说来也真奇怪,沫沫一个成年人,竟然搞不掂这两个小孩儿。都说孩子是最单纯的,其实孩子不单纯,他们只是单一,他们的世界只有对与错,好人和坏人像黑与白一样泾渭分明,好人就是慈祥规矩而坏人总是张牙舞爪,他们二维看世界看不到复杂的各个方面,而父母给他们看的大部分是美好的一面,所以孩子是幼稚单纯的。但沫沫不幸的被他们脸谱化的放到了坏人这一面,首先沫沫出现前他们就对后妈产生了反感,他们第一次看到沫沫,沫沫就因为他们的存在大吵大闹,都说第一印象第一印象,这种最初的敌意是最伤人的,让孩子们觉得她后来对他们的好都是假装的,都是为了哄骗爸爸。尤其是这两个小孩,实在特殊,他们生下来就没有母亲,没有母亲的孩子心理上和父母全在身边悉心照料的那绝对不一样,他们可以和别的小孩一样抱着玩具熊,开着小坦克,但他们的防备心理和危机感都特别强。韩稹长期在外工作,孩子从小就可怜兮兮的随着爷爷奶奶叔叔伯伯在大家庭里生活,也许受过委屈,长过教训,早熟得很,他们很贪求父亲的爱,贪求这样的生活,自然把沫沫当成假想敌,再加上沫沫也没有学会像母亲一样照顾孩子,没做过让两个孩子感激涕零的事情,她照顾孩子的时间还没有葵姐多。是呀,沫沫有工作,而葵姐的工作就是照顾孩子!
他们当然不能理解什么叫爱屋及乌,他们还没有这样的感情层面,但是他们也真是爱自己的父亲,沫沫能看出来,有时她和韩稹小吵小闹两个孩子都会出来拱火冒坏,被韩稹呵斥住了还泪眼婆娑的。
那天是两个孩子的生日,大清早韩稹和沫沫就带着两个孩子去了欢乐谷,在聚能飞船上两个孩子有些害怕,一左一右拽着爸爸但也不肯伸手给沫沫,让沫沫拽着他们就更害怕了。后来从欢乐谷出来又去肯德基。中间沫沫去了趟卫生间,回来发现自己的九珍果汁竟然变成了九珍食盐水,韩稹当时正在接电话,沫沫都想不到两个小孩子竟是这样的蛇蝎心肠,不惜代价从家里揣来食盐。以前在家里她的咖啡就被孩子们这样搞过,她的洗面奶被换成了胶水她都没跟韩稹说,但这次她忍不住了,韩稹回来后让两个孩子去儿童乐园玩会儿,因为沫沫和他还没吃完饭,两个孩子说什么都不动,在那里一根一根吃薯条,大概是做贼心虚怕沫沫告状。沫沫心想你以为这样我就不说了,她说:“韩稹,我要喝可乐,咱俩换换吧!”她看到两个孩子的脸刷的白了,异口同声:“爸爸,别喝!”
韩稹随口说“这怎么了”,说完便喝了一口,他登时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当时那杯九珍果汁沫沫就没喝几口呢,韩稹一言不发,把果汁全喝了。他喝完咕嘟咕嘟喝了一大杯可乐,最后正色说:“给阿姨道歉!”
两个孩子死活不肯,韩稹作势要打他们,这里没有葵姐护着他们,两个孩子只好拿出自己的杀手锏,哇哇大哭,这一哭引来了众人注意,因为两个孩子头上戴着生日帽子,快餐店里的人都知道今天是他们的生日,也慢慢猜到了这个家庭特殊的关系,对着韩稹和沫沫指指点点。沫沫那么心高气傲,哪受得住别人在背后对她指指戳戳。她第一个离开了快餐店,回头看两个孩子也想走,被韩稹镇住了,韩稹狠下心厉颜厉色说着他们,说到最后旁边吃饭的人都坐不住了,劝韩稹别说了,说孩子再这么哭下去嗓子都哭坏了。沫沫第一次见到这两个孩子,就记得他们无敌的哭声,哭得别人心肝肺都疼,她突然想起那首很老的歌,“世上只有妈妈好,没妈的孩子像根草,”这两个孩子的哭声就真的像小野草一样,那么悲戚,那么可怜,她只好回来劝韩稹带走孩子,但两个孩子还是把最仇恨的目光投向了她,觉得她是罪魁祸首,没有她,爸爸怎么可能对他们横眉立目呢!
四个人终于在众目睽睽之下离开了快餐店,沫沫推说身体不舒服很快打车回家了,晚上葵姐接回了孩子,但韩稹没有回来。孩子睡了以后,葵姐递给沫沫一个小药瓶,说是从恋恋衣服里掉出来的,沫沫一看是她自己的妇科药,都忘了是什么时候没的了。葵姐说以后当心点,这东西可别乱扔,这里还有孩子。沫沫打开药瓶,摸到了里面的食盐末,才知道两个孩子是拿这个装的盐,她不知道这药瓶是她乱丢让孩子们捡到了,还是孩子们故意偷走的,但她越想越生气,越想越害怕,这次他们敢拿药瓶装食盐,下次就敢拿食盐袋子装药!沫沫正在气头上,韩稹回家了,沫沫冲下楼看到韩稹也是一脸昏暗,但是她还是忍不住把药瓶拿了出来。韩稹没有想那么多,他说两个孩子肯定是逮到什么就用什么了。说完就想离开客厅去睡觉,沫沫大喝一声,拦住他,韩稹没好气的说:“我今天已经训斥了他们,你还想怎么着!”其实韩稹也是心情不好才口不择言的,他说出来就后悔了。
“原来你是为了给我面子才骂你的宝贝呀,那你趁早不用,还是好好和他们沟通感情,省得让他们觉得你这个父亲也那么薄情!”这是结婚后第一次剧烈地争吵,沫沫气愤的把药瓶冲韩稹的脑袋砸过去,冲上楼锁上了卧室门。
从那天起,沫沫彻底放弃了所有向韩稹孩子示好的行为。韩稹接下来去法国出差,沫沫下班的时候他已经走了,招呼都没打,沫沫绝望的看着空荡荡的家,却一点没有温暖的感觉。
沫沫下楼喝水,葵姐正在厨房里忙活着,看沫沫站在冰箱前,葵姐语重心长的开导道:“我都听说了,你是没什么错,但你不该那天和他吵,你怎么没想想那天是什么日子?”
“那天是什么日子,不是孩子们的生日吗?”
“孩子的生日,那也是小颜的忌日呀!”葵姐把抹布扔在水池里,抬起头来说,“那天你还没起来,他在厨房看我准备的东西,和我说要带你去看小颜,还问我说:葵姐,你说我要不要也带着孩子,我说不要,别吓着孩子,墓园不是什么好地方,结果下午你自己气哼哼的回来了,我什么都不敢问,他又给我打电话让我接走孩子,自己开车就奔八宝山了。”葵姐又说那天她见到韩稹的时候,韩稹多么伤心,其实沫沫不用听也知道。“恋恋杉杉都哭肿了眼睛,和我告状说是被爸爸骂的,我开始都不信,你从来不陪孩子玩不知道,韩稹对孩子,那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我有时都说他溺爱,他哪儿说过他们呀!你想想他把自己的孩子说成那样,他能不心疼,他见小颜的时候能不愧疚,回来和你能有好气儿吗?”
沫沫心里更不落忍了,恨不得追到巴黎和韩稹解释清楚,但不可能,越洋电话又说不清楚,她最后让葵姐带着她,去墓园看了那个至死都深爱着韩稹的女人,她在她的墓前说:“对不起,我怎么也无法喜欢上你的孩子,但我一定会为你好好照顾韩稹的。”她说着说着就哭了,愈加觉得自己对不起韩稹。
从墓园回来她直接到机场等韩稹,其实飞机不晚点至少还有四个小时呢,但她不想回家了,她对家有莫名的恐惧感,生怕回家和孩子们发生什么纠葛让她又无心和韩稹道歉了。
幸好没有晚点,韩稹出来的时候沫沫一眼就看到他了,韩稹看到她眼睛里也闪过一丝惊喜。他竟然从巴黎给沫沫带回了一盒化妆品,大概也是要道歉的,两个人在机场抱着就什么都不必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