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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白花京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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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墨踱步走到窗前,在窗棂下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坐下,望着哈喇长流的落葵,京墨陡然生出一阵恍惚,心底生出的情绪如一大群暗夜蝙蝠在体内相互撕扯,铺天盖地的黑翅席卷而来,漫无边际,伴随着蝙蝠吱呀的叫声,在心里划出道道血痕。京墨伸手捂住心房,他感受不到跳动,却能觉察出无尽的疼痛,他说不上来那是一种愧疚亦或是怎样的感受。他侧目望向床榻,床榻上的落葵眉眼间像极了她的母亲,那个想来就让自己这一生都无法安宁的女人——白微。
那时的他刚接管百花族,族内事物交杂、牵扯,他与灵族白微、水族商陆的接触便多了些。他自是知道妹妹紫苏与白微和天帝的牵扯,白微与天帝敖莱神仙眷侣的美谈从来都是这四海八荒的佳话一段,让他忧心的却是紫苏对天帝的痴迷,他分明在她眼中寻见了一丝疯狂。自初京墨便做定打算,做一个冷眼的旁观者,却不想紫苏还是生生将自己牵扯其中。
他仍是记得那夜月色微凉,紫苏踉跄着抱着酒坛出现在房中,声泪俱下,哭诉着的自己对天帝不可自拔的爱慕,以及自己求而不得的苦闷,看着紫苏几近疯狂的眼神,京墨终是不忍陪着紫苏多饮了几杯。
谁曾想次日神思混沌的京墨却是在白微的睡榻上醒来,看着愤怒到崩溃的天帝与一脸讶异却掩饰不住雀跃的紫苏,京墨却强压下心中的愤怒与厌恶一言不发,终究是自己的妹妹啊。可是白微那双充满讽刺和不屑的双眼却一刻不停的在眼前晃荡,眸子里填满的倔强和不甘,让京墨此后的人生充满不安。
事后不久京墨便被一纸调令发配至了荒蛮之地,与穷奇争斗、虎蛟搏杀,虽日日艰辛困苦,但时刻紧绷的神经与那满身的伤痛能让自己暂时忘却那倔强的双眸。直到妹妹成婚的喜轴传来,他终知事已成定局,心中的歉疚亦被放大至无穷。所以当自己唯一的好友利叶带着复命的御旨前来时,他一刻也不耽搁的往回赶,他不敢问、不敢听,却又想尽快知晓她的现状。
命运的车轮总是在生生不息的滚滚前行,虽会遇到山脊遇到泥淖,却从未停下歇息片刻,任谁也不知命运会在下一刻让谁兜兜转转的不期而遇。京墨自启程之日便片刻不停的往回奔,利叶只当是他思妹心切,却又见他中途取道平丘方向,甚是不解。而京墨却知道,自己是受了命运的指引,虽已私自窥视过命盘,可当他赶到平丘却还是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京墨何曾想到过,那个傲娇到不可方物的灵族帝君,此刻正耷拉着脑袋鼻息微弱的倚靠在一堆乱石之上,衣衫褴褛的白微浑身血污遍布,就连那绝美的容颜也被利刃狠狠割开,身下大片大片的血迹向远处荡漾开去。京墨鼻翼微动,几万年的生涯中他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做酸楚,他呆站在原地不敢向前挪动一步,罪恶的枷锁叫嚣着一次又一次的撞击着心下的柔软,揪心的疼痛让呼吸都失了节奏。
白微似有感受到动静,拼劲全力睁开双眼,却见来人正是让自己跌落这份田地的京墨,她挣扎着不想认输,却奈何那诛仙崖已让她失了所有气力,她只得满眼怨愤的死死瞪着眼前人。看着眼前狼狈不堪的白微,京墨薄唇微启,却发现喉头哽咽,发不出任何声音 ,只能对着白微做出一个“对不起”的口型。
一抹讶异从白微眼底一闪而过,随即她扯着嘴角露出几分讥笑,却不奈身体连这份笑意也承受不住,兀然吐出大口鲜血。京墨见状想要上前,却根本迈不开脚步,心中压抑的歉疚、懊恼与怒火交杂,他现在需要释放,他快速的飞向一块高地,将自己的身形隐没在丛林里,方圆数十里的飞禽走兽瞬息间便嗅出暴怒的气息,纷纷逃窜开去。
京墨冲着天空大叫一声,天地瞬间变换颜色,一大团乌云携着飞沙走石从四面袭来,将京墨团团围住,京墨有意不去控制走石的方向,任他们在自己身上拍打,落石划破了脸颊,枝桠鞭挞着身躯,京墨只想让这力量来的更强烈些,因为这些痛楚跟自己给白微带来的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呢。
狂躁的暴怒让京墨越来越控制不住体力的力量,大地开始动摇,乌云搅拌这飞沙形成一个狂暴的漩涡,漩涡越来越大,所到之处寸草不生、寸瓦不留。白微灵动的笑容和满面伤痕的讽刺在眼前不断交叠起伏,是自己一手将白微推向的绝境,这样的自己让人如何得以承受。
“京墨......你快停下......京墨......停下......这里还有个小娃......”在一片混乱迷沌之中,京墨隐约看到利叶站在结界之中,手里环抱着一个小小的婴孩。
京墨瞬间收起了所有的气力,刚刚激荡的气力因太过急促的收回震的他心神一晃,四下瞬息恢复了安宁,京墨踉跄了几步,速速奔到利叶身侧。一个小小的婴儿正赤身裸体的躺在利叶的手臂之中,原本惶惶不安瘪着嘴正要哭泣的小娃见到京墨就破涕而笑,伸出肉肉的小手向着京墨挥舞着。
猝不及防的京墨掉下了他万年生命中的第一颗泪珠,晶莹的泪珠滴在胖乎乎的小手上,刚从乌云中挣扎着撒下的光辉将泪珠笼罩成炫目的宝石。
此后青丘白微便成了一冢坟茔,而落葵自白微处延续了生命,存在这苍梧之野中。
一眼千载,对白微的亏欠如此之甚,京墨只得对落葵纵容些,再纵容些,幸的落葵只是顽皮了些许,从未铸过什么大错,让京墨放心不少,想来书院已快被她折腾的呆不下去了,也是时候该教她习些仙法了,可是落葵身子太弱,自己所习得的灵力太过强硬,不适宜于她修行,京墨将所识的上仙在脑子里全部过了一遍,想要筛选出一人来教导落葵。
这时京墨感应到一丝响动,追声望去,却见落葵只手托腮痴痴的呆坐在床,一只总角小辫耷拉在脑袋一侧,嘴角依稀残留着哈喇子的印记,见京墨望向自己,落葵痴痴一笑。
“京墨大伯,我长大了一定要嫁给你,刚刚你双眉紧锁思考问题的样子实在是太帅了,就连小虎跟你比起来都差好大一截,只是你怎么总是喜穿黑色,看起来好厉害的样子,一点也不喜庆。”说罢落葵又仰面睡了下去,揉了揉空空落落的肚子。
“待我出嫁时定要在这苍梧摆上三天三夜的流水席,所有飞禽走兽都要统统尝个遍。”腹中空空的落葵做出了她人生第一个关于婚礼的重大决定,惊的一旁的枝枝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京墨从怀中掏出纸袋,在落葵的脑袋上晃了一晃,包裹不住的异香扑鼻而来,落葵从床上一跃而起,夺过纸袋迫不及待开始狼吞虎咽起来。细滑的肉质被烹饪的恰到好处,浓烈的肉香中参杂着丝丝药香,既掩盖了原本的腥味,又让肉的鲜美不那么单一。
落葵双手不停歇的将自己的嘴巴塞的满满当当,却还抽出一丝空隙问道:“京墨大伯,你这是你从哪里弄来的啊,我从未吃过如此柔嫩细滑的肉,你教下姥姥做法好不好?这样我就不用天天啃红薯了。”
“做法我不太知道,是厨娘弄的,但这原料可不是那么易得,用的是少陉山的冈草配上临产的双头蛇。”
京墨言罢,落葵便停下了咀嚼的动作,愣在原地。“你说的可是那西河口的两头蛇?”
京墨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
“可是......”落葵犹疑的说道:“听说她东头那小红狐的前夫的邻居的大舅家的小女儿呢,就这样被我吃掉了会不会不好。”
“哦,我只知她是味不错的药引,其他的确未询查,如你觉得不妥不吃便是。”
落葵慌忙捂住纸袋,“反正她都已经这样活不过来了,不吃不是太浪费了吗。”
落葵就这样伴着美食和美色心满意足的睡了过去,睡梦中,她梦到被煮的倍儿香的小虎、熊二和小狼被一一端上了桌,虽然满心歉疚,但她还是在挣扎中忍不住伸出了罪恶的筷子。
一大早落葵便被一阵“叽叽吱吱”的叫声吵醒,她侧头一瞧,枝枝已经被装进一个金灿灿、华丽丽、精美到不可言喻的笼子里,定是京墨大伯给做的。落葵兴奋的提着笼子往外冲去,她迫不及待的想要给小虎他们展示自己的笼子了。路过茶桌时落葵看到桌上有一盆七色玫瑰,开的甚是妖娆美丽,便顺手掐了下来,放在笼子里算是点缀了。
刚到书院的落葵还没来得及展示,夫子便跟随着踏进了教室,落葵只得讪讪的将鸟笼收进课桌,心思却一点都未落到课本上,夫子摇头晃脑的音调让落葵昏昏欲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