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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破茧(上) ...

  •   “娘子,有你的信。”秋月举着一封信进来了,递给了赵茗儿,人却不走。赵茗儿自然明白她的心思,接过信,便打开,直接看那落款,说:“是端王来的。”秋月听了,露出一个不出所料的表情,这才离开。
      秋月走了,赵茗儿打开信,再从头细细读起:
      “茗儿:
      一路行来,见江淮之茶人,十之二三,有人为茶而赴死,有人为茶而超脱。茶,性清味淡,涤烦致和,愿茗儿品得人生真味。
      遇不懂煎茶,惟愿更懂茗儿。
      李遇拜上”
      捧了信,这心跳得厉害,赵茗儿赶紧走到窗前,深吸几口气,想好好平复一下自己的心情。他不是走了吗,也许已经在百里之外,既然已隔着重重山川河流,为何觉得他深潭似的眼睛就隐没在天宇中,感到他的目光已经渗透在在阳光里了呢?她无法从对李玉的回忆里拼凑出李遇的样子,因为太不同。
      李玉喜欢紧抓着她的手,要她只看着他,只听着他的话,他要她的生活里只有他。唯一的例外是茶。但是正因为茶,她觉得亏欠李玉,茶叶是他给的,茶器是他买的,甚至梅花蕊上的雪水也是他收的,他给了她茶,茶给了她一切,她自然该听他的。
      她愿意听他的,在没有茶的日子里,她的前路是看不见的迷茫,有他在,有他的牵引,她觉得安全,他是双亲之后新的依靠。如果不是自己的遭遇,如果他是真实的存在,他们应该就如秋月和陈清桥一样,安安静静地过着平凡的日子了吧。轻轻抚摩信纸,心中却清楚知道他不是李玉,甚至只能给她一个“妾身”,那么他便不是自己要寻找的良人。和其他女人侍奉一个他,又怎么可以全心的依赖他?他又怎会任自己全心地依靠?
      她惊诧于茶的力量,自从有了茶,她真的变了。过去在武家受到那般折磨,都没有想过要逃离,只是盼着家人来看她,得到一份短暂的解脱;可有了茶,她竟然可以只身从王府逃出来,被茶指引着,往这江南来了。茶,果真她的魂,她的胆气呀。
      他是李遇,真的不同了,他没有紧抓住她不放,给了她留在江南的自由。在江南的这么多天里,听秋月说他好像一直是冷静和自持的,除了那次在茶室意外的相见。她是一个奴婢,那是御赐的簪子,那曾经代表婚约的信物,被她以不告而别的决绝退还,这是耻辱。对每一个男人来讲,这都是耻辱,更何况高贵如他,他那般狂怒,她不奇怪。
      李玉热情如春阳,他呢?她只记得那一个转身前的眼神,犹如一江星辉被夜风卷起的浪头打碎,只剩一波波浪潮惆怅地冲上黑黑的沙滩。这样的李遇,是怎样的人呢?这样突然很安静的李遇,一下子就远走他方的李遇,已经对她放手的李遇,为何却写出让她怦然心动的字句,隔着千山万水,仿佛能感应她心里的变化。只是巧合吧。
      转身看到门边的架子上摆着那两只建盏,她走过去,小心地将信折好,再拉开架中的一个暗屉,将信放了进去,和上次的摆到一起。指尖触着光滑的茶盏,那滑溜的釉面映出一个模糊的自己,“见盏如见茗儿”,想起这句话,她喃喃自语:“你是怎样的人呢?你又能真的懂我么?”

      每天下午,她会向宫徵羽告假,然后赶去狮峰,她要去上次那家茶农那里,继续学习作团茶。宫徵羽每次都点头同意,完全不加干涉。这和李玉是不同的,李玉对她好,要她全心关注他为回报,但公子不,他只说过一次:“茗儿这么快就有了第二个主张了,那就去做吧。”她得到的是真正的自由,没有负担,所以,从心底里,她敬重公子,感激公子。
      每天下午,她都会汗水淋漓的回到城中,不仅是一路走来热的,更多是作团茶时候的劳累。她身形瘦小,所以婶婶自然不会让她去做捣茶泥的事情,但蒸茶时,要受着热气的蒸熏;拍茶模时,手要不停紧拍慢揉,将那茶泥压紧掩平,也是亟需耐力和体力的;穿茶饼的时候,她的指尖被锥刀戳了几个口子,最近才刚结痂,但这一切,她都甘之如饴,她觉得这就是她要的生活,民女赵茗儿如茶般的生活。采茶、做茶、煎茶、品茶,就这样去过完她的一生,她对此想得透彻、清楚。
      “娘子,每次回来都是汗水湿透,还是不要去了,休息一阵子吧。”秋月心疼了。
      “秋月,茶季是很短的,等我歇够了,这夏茶早收过了,就只有等到明年的春茶时候了。”她觉得自己应该抓紧时间学会呢。
      秋月走过来,拉起她的手说:“看,你满手的茧,没人会相信你还出身富贵之家呢。”眼神是嗔怪,语气却是怜惜。
      她微笑的看着自己手上的薄茧:“早就不是千金之躯了。现在日日都过得踏实,不会只是抱着秋月哭了。”
      秋月闻言也笑了,接着说:“娘子,做团茶有意思么?”
      她点点头,一副当然的神情,“那今天我随娘子一起去吧!”秋月挽上她的胳膊。
      “好呀!”旋即,两个人说说笑笑走了出去。
      刚到那农家,一个活泼的小女孩就蹦跳着过来,一把揽住赵茗儿:“姐姐来啦!”秋月看着她,小脸红润,透着生气。赵茗儿说:“这是那家中的小女儿,名叫锦儿,”摸摸她的发辫,又说,“别看年纪小,做茶的功夫却是娴熟呢,算是我的师傅了。”锦儿听了,含羞一笑,拉着她们进了后院。
      这一个下午,多了一个秋月,大家仿佛添了干劲,一边说笑着,一边做着团茶,不知不觉竟已到了黄昏。
      “婶婶,今日一定累坏了,竟做了这么久。”赵茗儿递过汗巾,让婶婶擦汗。
      “这会儿哪里会累。”她擦擦汗,笑着说:“我们全家经常借着月光,在院子里做茶呢。”
      “啊?”秋月听了,心中也感叹起来,茶农的生活,可远远不及那茶客逍遥呀。
      说话间,婆婆过来叫吃晚饭了,推不过他们的盛情,她们两人留下来,坐到桌边,尽管是粗茶淡饭,却有一种久违了的家的温馨,一顿饭下来,两人心里都热乎乎的。
      天色更暗,太阳已经隐在山的后面,好客的主人要她们留宿,她们觉得不妥,正踌躇间,却看见几支火把从小路上过来。火把近了,一看,竟是陈清桥和茶楼里的一个伙计。
      陈清桥一见她们,就笑着说:“快快随我们回去吧。”
      秋月好奇地问:“你怎么找来的?”
      陈清桥答:“公子说的。他见天色晚了,还不见你们回转,料到你们误了回去的时间,便叫我们来接你们。”
      秋月听了,转过身去看赵茗儿,天色太暗,看不清她的表情。
      “快走吧,”陈清桥又催道,“回去后,我才好托人去公子府上回话,让公子放心。”
      于是四人辞别了那家人,慢慢走在回去的山路上。
      茶楼伙计一支火把在前面照路,赵茗儿和秋月夹在中间,陈清桥殿后,小心地走在起伏的山路上。
      “秋月,还记得那个火把之夜么?”赵茗儿的声音低低的传来。
      “记得,”秋月当然不会忘记那个惊魂之夜,“若不是官军来得及时,我和娘子生死难料呢。”
      “是呀,”赵茗儿舒了一口气,“今晚的火把,却让我觉得特别安心呢。”
      秋月甜蜜地笑了,让她安心的,不仅是火把,更是那个身后持火把的人。
      赵茗儿的声音再度传来,平静而肯定:“秋月,我不会再为身世伤感了,这世上比我更苦更悲的人太多了。生在现世,既然不舍离开,那就要好好活着。”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破茧(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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