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第八话 相逢若是两小无猜(三) ...
-
这日清晨,在薄雾缭绕中,黄昏楼大门禁闭,人声清寡。一干人等伫立在大堂中,神情凝重,静待鸿三酿念完手中的书信。
“这是云刚才在后院发现的,这送信的人要求咱拿历年来的交易记录去换琥珀,你们怎么看?”
众人无言。历来黄昏楼就没有做记录的习惯,可这么笃定的口吻,又不由让人怀疑确是有这记录的。
“不管如何,先造份假的换琥珀回来吧。”
鸿三娘看向水晶,她则回了一个很随便的表情。
“好吧,这事我再问问楼主。云和雪去追查谁送的信,水晶你来做份假记录。”她说完,急匆匆走了出去,其实记录是真的有份,可那也已经是很久前的事了,而且只有楼主知道在哪。难不成那记录里有离宫的什么秘密?她蹙着眉,站在鸽笼前,几次三番伸出的手又缩了回来,终究还是抓出了那只飞的最快的鸽子,将那封信送了出去。
鸽子飞起的刹那,在楼外守侯了半夜的沙音也跃了出来,送那封信的目的就是为了引出这样的结果,他因为熬夜而有些充血的双眼,透露出了些微的兴奋。不管如何,琥珀,你一定要等我!
琥珀突然间打了个冷颤,顿时回过神来!
要逃,逃,逃!
她奔到窗边,吃惊的发现,窗外竟然是一处断崖!整个建筑采取的是吊脚楼的样式,而她所在的房间赫然就是吊脚楼的悬空处,让人无从可逃。难怪他敢就这么把我丢在这!看着那片烟雾氤氲的深壑,她就忍不住手脚发软。管丛飞,你可真够厉害的!
摸索着回到床边坐下,门外不时传来守卫的低语。想硬闯却是饿的一点力气也没有,她揉了揉空瘪的肚子,烦躁的倒了下去,“一只羊,两只羊……”既然什么都不能做,那干脆闭着眼睛睡觉好了,至少睡梦里还有香喷喷的烤鸡腿和那大杯大杯的文君酒……
啧啧,她想也没想的便冲那老在她面前晃荡的烤鸡腿狠狠咬去。
“啪”。
突如其来的耳光扇得她眼冒金星,泪水直流。管丛飞正阴郁的站在床前,缓缓抬手,“你把我的手咬成这样你还敢哭?”
在那双苍白的手上,一排整齐的牙齿印深深嵌进肉里,又红又紫,怪的可笑,心知是咬错了,也不敢说话,只是傻愣愣的望着他。
管丛飞恨恨的一摔手,“饿了?”
她乖乖的点头。
“那边桌上有吃的。”
琥珀应声望去,桌上放着的,不正是金黄油亮的烤鸡腿。她瞬间联想起那只被咬的七晕八素的手,一不留神,笑了出来。
管丛飞狠狠的扫了她一眼,“你还真把我手当鸡腿了?!”见她噤若寒蝉,躺在那动也不动,又自个儿笑了起来,“你也真是好玩,随便吓吓就怕成这样。我说过给你们三天时间,就不会多,也不会少。”他边说边取过鸡腿,一点点撕开递到她嘴边。“女孩子吃东西要有吃相才有人爱,黄昏楼没教过你们吗?”
琥珀看着他,神色变幻间,喜怒无常的难以琢磨。打,是打不过,死,也死不了,随时随地还要小心他的怒火,现在还被他当成小猫小狗来喂,一想到这样的日子还有两天,她就无比痛苦。
“吃啊!”看着管丛飞有些不耐,她忙伸手接过咬也不咬的便吞了下去。
“你就这么怕我吗?”
说话间,那颗脑袋就略略瑟缩了一下。将之看在眼里,管丛飞眉一拧,放下鸡腿,他背过身,声音有些沙哑,“你还记得你爹娘吗?”
琥珀迟疑的想了想,“断续的记得一些。”
“他们过的怎么样?”
说起爹娘,琥珀突然间又有了勇气,“你们离宫该比我更清楚。”
管丛飞僵硬的挺了挺背,声音越发低沉,“我是说以前,他们的感情怎么样?”
“好到不用你来管。”
突兀的沉寂,管丛飞似乎完全没察觉到她的语气不善,回忆似的喃道:“奇怪,怎么会好的呢?怎么会呢?明明是被强迫的,明明是我亲眼看见的……他突然恶狠狠的瞪向琥珀:“你一定是骗我的!对不对!”
琥珀顿觉哭笑不得,“他们是我爹娘我还不清楚吗?你又不认识他们凭什么说我是骗你。”
管丛飞忽然转过头,“你还记得你娘的名字吗?”
刹时她惨白了脸,仔细打量着他,“你,你究竟是谁。”因为,她清楚的记得,娘的名字是——管晴。
“或者,你该叫我一声舅舅,可是,我呢却不想你这么叫。我一直在想,为什么你不是我和姐姐的女儿,那样就算沙音拿不到记录,我也不会杀你啊。”他轻抚过琥珀的头发,如此温柔,却如此令人毛骨悚然。
索性闭了眼不再理他,直到他离去,琥珀才坐起来,看着窗外的蓝天发呆,沙音哥哥,这些年你跟着这可怕的人,是怎样呆下来的呢?蓝天上偶尔有朵朵白云飘过,笼中鸟,板上肉的感觉让琥珀心情越发的低落。沙音哥哥,现在,你又是在哪呢?
从黄昏楼出来一路向西,沙音跟着鸽子没命的狂奔,直到灵岩山的脚下,鸽子绕着圈的落进了山腰,偏头看看天色,已时至黄昏,一天眼看着就要过去,他舔舔因为疲惫而干裂的嘴唇,打起精神向山腰走去。
一路风光尚好,顺着羊肠小道一路蜿蜒,两旁的灌木越发的密集,时有几串鲜红的浆果点缀其中,诱人垂涎,却不得沙音多看一眼。
路的尽头,便是鸽子停下的地方——灵岩寺。破败的山门似乎在述说着世态的炎凉,朱漆的大门早已脱落成班驳。沙音缓步上前,寺里空荡荡的,静的可怕。若不是相信自己的眼睛,沙音真快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从前殿绕进后堂,顿时整洁了不少,那只鸽子正站在缺了只脚的香炉上,用嘴梳理着凌乱的羽毛,脚边的信已经被人取了下来,他正欲放松,冷不防有人于他身后问道,“你就是写这信的人吧?”
他转过身,那人牵着一个约莫跟自己同岁大小的少年,青色的僧袍上一尘不染,一副了然的模样。“我没看错的话,你就是圣手毒医从西域带回的义子吧。”见他默不作声,来人也不介意,拉过他身边的少年,“无伤,去把那个记录拿给他吧。黄昏楼唯一破例一次的记录,就是关于你们家的,拿给你倒也无妨。毕竟我跟你义父义母有过约定。”他看着少年从里屋拿出的羊皮卷,神情竟掠过一丝轻松。
沙音接过,还正疑惑着一切顺利的出奇,那两人就已消失的无影无踪,手忙脚乱的拆开,一行娟秀的蝇头小楷跃然于前,他面色苍白的往下看,越看越是心惊,终究知道为什么只有他们家的人才能拿到,他深吸口气,纵声喊道:“敢问前辈一句,这上面所写句句属实?”
“信,就是实;不信,就随它去吧。”男人的声音从四面八方飘来,沧桑的就似这灵岩寺,在断壁残垣中,令人迷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