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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重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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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雨天总是容易勾起愁绪。心情莫名的低落,回忆在脑海里不停的盘旋、纠缠,就像被猫拨乱的毛线团,毫无头绪,无法梳理。
骆子云只披着一件单薄的外衣,倚在敞开着的梨木雕花窗旁,就这么安静的看着淅淅沥沥的雨丝不停落下,眼神飘散不知落在了何处,眉眼间那浓浓的、散不去的落寞忧伤,为他原本清冷秀气的脸庞,添了些许寂寥。阵风吹过,夹带着料峭的春雨,扑面而来,打湿了骆子云长长的睫毛,远远瞧着,犹如双眸挂着泪珠,晶莹,欲滴。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一个素衣小厮站在门口,恭敬的朝着骆子云作了揖,随后缓声禀告:“公子,秦三爷已到了前厅。”
望着远方不知思索何事的骆子云,只微不可查的点了下头,并未再有其他动作。素衣小厮见状,轻叹一声,便行礼告退阖门而去。
该来的始终还是躲不掉,罢了,去见一面也是好的吧,就当留一个最后的念想……这般想着,骆子云起身,将微敞的外衣整理好,稍稍调整一下自己的面部表情,故作轻松的向前厅走去。
“云儿,我会一直陪着你的……相信我”
“我啊,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和云儿永远双宿双栖,天荒地老……”
“你们到底是谁?为什么把我关在房间里?让我出去!!……云儿!!云儿!!……啊——”
大概,忘了我,才是最好的结局。大概,只有忘了我,你才能好好活下去。
端坐在前厅等待的秦睿,环顾四周的摆设,不急不缓的喝着上好的明前龙井,心中升腾起一股似曾相识的感觉,这里,明明是自己第一次登门拜访,为何觉得如此熟悉?这骆家云少,与自己是旧识?不不不,骆家云少上月才从徐州进京,自己怎会识得,许是这大宅深院的格局都差不多,才让人起了这份熟识之感。可是,那个立在主位上方的青叶金铃花缠枝的瓷瓶,怎么看怎么觉得像是之前自家屋里的那一个。莫非……赠与了骆家?那为何叔父说瓷瓶被叶柳不小心给砸了,重重责罚了叶柳呢……
秦睿抬手按住突突跳着的太阳穴,最近一年来,拜那场突如其来的急症所赐,只要稍微用脑想想事儿,脑袋就突突的疼,只能当个纨绔子弟,风流公子,整日无所事事。可是,今儿不知怎的,听叔父说起徐州骆家派了人进京打探开分号的合作事宜,约了面谈,便鬼使神差的自动请缨要见见这个传说中的骆家云少。秦三爷拗不过他的撒泼耍赖,便带着他一起来了。
“叔父,你说这云少,会是个怎么样的人?”秦睿压下脑仁疼的不适,低声向坐在上座的叔父询问。
秦昊,秦家这代的掌门人,排行老三,认识的人都尊称一声秦三爷。端起杯盏,抿了一口温热的茶,眉头微蹙,“清淡如菊,傲骨如梅,当是个人物。”
听到叔父的话,秦睿不自觉的对这位尚未谋面的云少打了个标签——又一个装清高的公子哥~想着想着,嘴角微翘,轻佻的一笑。这个笑容,正巧被稳步走来的骆子云看了个正着。
“睿公子在想什么如此愉悦?”骆子云踏进前厅,边往主位走去,边朗声询问着。
秦三爷瞥了眼自家侄子,冷静的站起身,对着刚坐上主位的骆子云作揖道,“久闻骆家云少大名,今日得见,果然一表人才啊。”
“哪里哪里,三爷客气了,请坐。”骆子云客气的回礼,转头吩咐身边的丫鬟“素喜,给三爷换上‘馨玉茗’,没得怠慢了三爷。”
素喜乖巧的应了,碎步退下去准备茶水。秦三爷听到“馨玉茗”这三个字时,脑门突然冒起了冷汗,他并不是爱茶之人,偏就是对“馨玉茗”有着特别的喜爱,可是,知道这件事儿的人少之又少,除却家里伺候的,外人是不会了解的,那这位骆家的少爷,是从哪里打听来的?
秦昊才这么想着,就听边上秦睿开了口,“你怎知道我叔父爱喝‘馨玉茗’?莫非,你调查我们秦家?”
骆子云还真不是从哪里打听来的消息,这秦三爷爱喝“馨玉茗”是当初和秦睿交好时候,软硬兼施磨着秦睿告诉他的,为的是有机会可以讨好长辈,可现在就这么不经大脑思考的让人给秦三爷换了茶……真的是,想给自己一锤子。
骆子云看着活奔乱跳的秦睿,紧了紧藏在袖中的拳头,然后不动声色的回道,“对于有合作意向的人家,都有必要略作一番调查,并无他意,如冒犯了三爷,还请三爷多多担待。”
秦昊刚想说些什么,这边素喜已经将泡好的“馨玉茗”摆上了小桌,“三爷,请用茶。”
“多谢云少。那关于贵店分号的事……”秦昊将话头转到了正事儿上,却不料被骆子云打断,“分号的事情,就烦劳三爷多操心了,待会儿让明掌柜与您商讨细节。我还有事儿,先告辞了。”说罢,骆子云起身就往外走去,留下了秦家叔侄茫茫不知所以然。秦睿看着骆子云离开的身影,那股似曾相识的感觉更加强烈了,直觉告诉他,这个骆子云是认识自己的。可是他为何表现的如此淡漠?看着明掌柜到来,秦睿强迫自己忘记对于骆子云的怪异感觉,静静坐在秦昊旁边,专注的旁听秦昊与明掌柜的谈话内容,时不时的还提供下自己的拙见。
与明掌柜商讨完合作的细节,天色已经擦黑了。秦昊言说次日要宴请云少和明掌柜,以示合作的诚意以及想要交好之情,明掌柜只回复了请示云少后会给秦昊回话,便不再接话。秦昊只得带着秦睿告辞。
送走了秦家叔侄,明掌柜便直接往书房走去,得尽快将和秦家合作的事儿跟云少汇报,顺便请示下一步要怎么做。
“分号的事儿,都谈妥了?”骆子云抬眼看到走进来的明掌柜,出声询问。
明掌柜对骆子云行了一礼,便开始事无巨细的将之前商讨的内容告诉了骆子云,期间明掌柜悄悄的瞟了一眼自家主子,看到的却是自家主子坐在紫檀书桌前,一双如黑曜石般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看着面前的那幅工笔画——画上之人不是秦睿是谁?!不动声色倒吸一口凉气,明掌柜努力让自己迅速冷静下来,回想起之前本家传出的那些风言风语,忽然觉得并非空穴来风。
骆子云是骆家年轻一代里最有希望继承掌家大权的少爷,长相清秀,但脑子活络,人脉宽稳,深得老爷子的喜爱。骆老爷子也不止一次对外提及要骆子云早早接手骆家家业。但骆子云就偏偏爱玩闹,不愿掌权,为了逃避骆老爷子,甚至还闹过离家出走,可自从被骆家找回之后,骆子云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将骆家家业做的风生水起,蒸蒸日上。骆老爷子对骆子云的变化,看在眼里也没多说什么,只将一众管事的、掌柜的、跑腿的都交代给了骆子云之后,便躲在后院里喝茶下棋、种花养草,不再过问生意之事。
有人传,云少离家,并非是为了不愿掌家,而是与人私奔;有人言,云少甘愿放弃骆家的继承权,只为能与一个男人长相厮守;亦有人说,云少被挚爱之人玩弄抛弃后,才无奈落魄的回了骆家……明掌柜的脑海里闪过无数个关于云少的传言,哪个真,哪个假,大概除了云少自己也没人能分辨了吧……眉头深锁,想着那些不着边际的流言,明掌柜在向自家主子汇报工作的时候——走神了。
“……明日再议……明大掌柜?”骆子云似笑非笑的看着明掌柜,见他一脸沉痛的表情,不知道在思索什么,忽而叹气,忽而摇头的。骆子云也不恼他,将手中的青玉镇纸略重的拍在书桌上,薄薄的双唇,不带一丝情感的吐出一句听似关怀的话,“明大掌柜,到底何事惹得你如此愁眉不展?”
听到镇纸拍在桌面的声音,明掌柜已是一个激灵回过了神,听到那冷淡的话语,立时躬身,“下属知错,望主子轻责。”
看着明掌柜颤巍巍的样子,骆子云摆摆手,让他退了下去。明掌柜如获大赦一般,行礼告退。
书房内又回到了静默的状态,骆子云抬手覆上精心装裱过的工笔画,眼神里满是说不尽的爱恋,还夹杂着几分悲伤,拇指轻轻摩挲,口中喃喃自语,“你,已经不记得云儿了呢。可云儿还是很开心,能再见到你,云儿真的很开心……睿……”缓缓垂下头,将脸颊贴合在画布上,眷恋、不舍、隐忍、难耐……岂是一句话便能道尽。
对于和秦家的合作,骆子云相信明掌柜的能够处理好,毕竟是跟着骆老爷子摸打滚爬了20多年的老掌柜了,什么便宜能占,什么利益能放,他自是清楚。可是,自己要怎么面对秦睿呢?只今天这样匆匆交谈已让自己忍的快要发疯了,恨不得食尽前言,扑进秦睿的怀里哭诉相思之苦,可是……可是他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忘记了“爱恋”,忘记了“誓言”,忘记了关于“骆子云”的一切……只因自己亲自喂他喝下了——“彼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