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爱情》叶柳青

3、第 3 章

　　那是1999年。
　　那一年，正是二十世纪最后的一年，人类的历史将要翻开新的篇章，世界各族人民正在尽情地狂欢着；那一年，世界仍然整体和平局部战争，有形的无形的战斗都在打得不亦乐乎；那一年，关于这个世界的预言谣言狂言满天飞，什么世界末日，什么千年虫大行其道；那一年，仍然有很多人出生，仍然有很多人死去……
　　那一年，中国的新概念作文一炮打响，未来的明星，当时的差生代表韩寒开始声名鹤起；那一年，深圳马化腾的腾讯公司渐渐显露威力，开始想要改变世界；那一年，美国战机轰炸我国驻南斯拉夫大使馆；那一年，我们的澳门回归了！
　　那一年，更是中华人民共和国五十华诞，半个世纪的风雨沧桑我们走过来了，五十年的世界变迁我们扛过来了，天安门上的宏伟庆典震惊世界！

　　对于小小的陈睿而言，1999年的人生意义更在于他认识了林雅乐。
　　那是8月17日，传说中的这一个热带气旋还有很长时间才能变成台风登陆广州，所以气候极度炎热，下午两点多，他和几个被这所学校录取的小学同学搭公交来到这所著名中学的初中部第一次报到。在公交车上还好，有空调，可是到站下车，无处不在的热浪滚滚而来，小伙伴纷纷感叹：“热死了热死了！”
　　进入校门，靠着校园繁盛的草木，他们才感觉到一点点凉意。他们按着指示牌走，偶然听到有朗读课文的声音，这大概是初三的同学在补课了。走了差不多十分钟，他们到设置在一栋教学楼一楼架空层的新生报到处，看到已经有不少人比他们先到，他们按照指示找到贴在墙壁上的分班指引，找到自己的名字，知道自己的班级后，拿出那张不大不小的录取通知书，来到相应的老师面前报到。
　　考到这所学校很不容易，这所学校和另外三家同样著名的中学一样，只开放给其他区为数不多的自考生名额，他原来所在的小学考上的人本来就不是很多，还要被其他三所中学瓜分，所以考到这边的几个都没有和他同一个班级，他孤零零被分到（2）班。
　　不过还好，并不是一个人都不认识，至少还有几位硕果仅存的在其他班。
　　这样想着，本来躁动的心在周围一流绿化的影响下已经非常凉爽，他接过不知道是不是班主任的中年男老师递给他的几张纸，同时认真听他讲述要点：“陈睿同学，恭喜你进入我们学校开启新的学习之旅，今天来报到主要的三件事情是学费，校服和军训。这三件事三张纸上面都有，其中特别强调校服等一下你就过去那边拿。”他指一指前面一栋教学楼的架空层，那里果然有很多人在排队拿校服，他继续说：“军训会在三天后开始，也就是也就是21号，早上八点钟你就要穿好校服来到相应班级，大家统一出发，记住了吗？”
　　他点点头：“要。”
　　“好，等一下回家好好看看这三张纸，再有具体的内容不明白的打电话问老师，纸上面有老师的手机号码。现在过去领校服，领完之后上去初一二班的课室，上面有新同学新老师，大家第一次聚在一起。老师会再提醒你们一些事情。”
　　他点点头，转身过去对面楼领校服，领完校服便找到初一级教学楼，找到二班，发现已经有不少人坐在班级里面，他也走过去，找到一个靠中间的位置坐下。
　　过了十来分钟，陆续有人进来，不一会儿教室来了一位衣着得体气质娴静的中年女教师，介绍自己是本班班主任，教数学，然后寄语同学们的人生也开始翻开新的一页，紧接着就是中规中矩的新生入学注意事项。
　　这很好啊，他的数学很是拿得出手，在小学的时候已经自己钻研奥数了，陈睿这样想着。
　　开完会，他在楼下架空层和一起来的同学集合，大家又是很兴奋地聊了好一会儿，高兴地分享自己的新班级，新班主任，这一阵已经五点多，差不多要回去了，陈睿还想逛一下这校园，便不和他们一起回去。
　　他沿着宽大的校道走出几步，豁然开朗。原来这间著名的中学是建在一个小山坡上的。小山坡的高度并不高，而且坡度很缓，延绵差不多一千米才到附近居民区的边缘。就是这一片风水宝地，造就了学校这边开阔的风景。当初应该是建筑设计院设计者把山坡铲平了，然后再在上面建教学楼，山坡下面的大片平地则成为了深受广大师生喜爱的操场。
　　他走出不到一分钟，便看到下面操场热闹非凡。操场正中是个标准足球场，一群学生在绿草地上肆意奔驰，跑得飞快；操场右边则是12个标准篮球场，明显篮球这项运动更受欢迎，每个场都是爆满的，大家在忙着运球和投篮，旁边的拉拉队不时发出尖叫声和欢呼声；而操场的左边也非常气派，先是两个排球场，排球场的旁边是外形非常具有现代感的高大体育馆，再远一点，则是这个时节深受欢迎的标准游泳池。
　　果然气派。他这样想着。
　　更重要的是，在上边这样凭栏远眺，视野无比开阔，在广州市区，除非高楼望远，否则很难找到这样的风景了。
　　阳光照射下来为这片土地镀上一层暗金色，头顶天空依然湛蓝，一群鸟儿在天空飞过，发出一串串鸣叫，他手扶栏杆，享受着这全新开启的的风景，感叹着夕阳无限好。
　　偶一转头，更美的风景在右边，一位白裙长发的女孩像他一样凭栏远眺，从他这边望过去，可以看到她轮廓完美的侧脸是如此的白皙美丽，标准的鹅蛋脸，脸型完美，唇红齿白，脸颊还有圆润的婴儿肥，稍稍高挺的鼻梁上面是一双大大的眼睛，睫毛颀长，眉目深刻，饱满的额头上是柔顺的直发，他赫然发现，要是再长长一点，这小女孩可以说得上是长发及腰了。
　　她身材高高瘦瘦，都差不多有他高了，脸蛋虽然精致美丽，那件丝绸质地的白裙也算成熟，周身却是怎么样都挥之不去的稚气，偶然漫无目的地看向他这边，也是孩子气的微笑。
　　她眼睛含笑，貌似不经意看向这边，清风吹来，她的头发微微扬起。
　　果然如他所料，那是一张精致、有气质的脸蛋，虽然只一闪而过她已经转头，他发现他居然有好长时间不能思考，脑袋里只萦绕着一个问题：这女孩子是谁？
　　等他能稍稍回神，他发现这白裙女孩早没有看向他这边了，显然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
　　意识到这一点，他很是失望，继而纠结着要不要主动上去打招呼，要不要问她叫什么名字，在哪个班级。正在纠结中，已经有人捷足先登。
　　只见一个穿本校校服的女孩子走过来，问她：“你叫阿乐，是不是？”
　　白裙女孩那温柔好听的声音响起，直接撞进陈睿那颗易感的心：“我是，请问你是？”
　　她声音入耳的那一刻，他似乎明白一个道理，原来美丽也是靠对比的，这位校服女孩虽然样子说不上难看，就是普普通通的类型，但是相貌气质完全比不上这个叫阿乐的小女孩，相形见绌。
　　他突然发现，今天他造就了很多个第一次，比如第一次细细观察一个漂亮女孩子，比如第一次拿两个女孩子的相貌来比较。
　　他还没对比完，校服女孩的声音响起：“你应该认识乐峰吧，事实上你们肯定是认识的，这两天我都看见乐峰和你在一起。”
　　阿乐并没有说话，但是身体明显动了一下，陈睿看不到她的表情，校服女孩看着她，语气变得有点紧张：“很奇怪吗？我知道喜欢乐峰的女孩子很多，前段时间他终于和小丽分手，我以为我的机会来了，于是向他表白，没想到他不接受，说他已经另外喜欢上别人了。”
　　阿乐好听的声音再次响起：“不是吧？于是你认为我抢了乐峰吗？”
　　“你能不承认吗？我都听他们班的同学说了，乐峰喜欢上一个女孩子，于是和同班的小丽分手了，你难道不是破坏他们感情的第三者吗？”
　　阿乐受惊更甚：“居然有这样的传闻吗？”
　　校服女孩愤愤道：“你就是一个狐狸精，不仅拆散了小丽和阿峰，更加拆散了我和阿峰！”
　　估计是听到狐狸精三个字生气了，阿乐的声音也提高了：“喂，没有证据的事情不要乱讲。”
　　“你就是破坏人家感情的狐狸精，我有什么是乱讲的？而且我都看到乐峰在和小丽恋爱期间也和你逛街好几回了，我有什么冤枉你的？”
　　阿乐明显烦躁了：“你居然这样说我，你等一下，我去体育馆那边找个人和你对质！”
　　“有什么好对质的？自己做的事情自己不敢承认吗？”
　　阿乐抬步准备下去操场：“反正你等着。”
　　陈睿来不及反省自己的旁观行为是否道德，只想着难道阿乐已经有男朋友了？难道阿乐做第三者了？他本想离开，可是实在忍不住要知道多一点关于她的事情，唯有站在这边故意装作看风景，并希望她们根本没留意到他。
　　事实上她们也真的没留意到他，阿乐已经从旁边的楼梯下去操场了。他一直看着她下去，快步走去体育馆，从侧门进去了体育馆，好一会儿，才看到她和一个男孩子并肩走出来，可以看到阿乐正在恼火地和那个男孩子讲话，而那个男孩子则是一副事不关己的轻松表情。待到他们走进，他不由自主被这个应该是乐峰的男孩子吸引住了！
　　乐峰真是太帅了，和阿乐真的太般配了！
　　乐峰也有着英俊的五官，身材也是高高瘦瘦，初步看上去比阿乐还要高半个头，两人同样有着高挺的鼻梁，饱满的额头，如果报大年龄，乐峰完全可以说自己是十六七岁，自有一种出类拔萃的气度，青少年那种特有的神采飞扬在他穿着白色校服的身上展露无疑。
　　或者这位乐峰真的是十六七岁也不一定的。
　　他的念头还没转完，更惊异的一幕出现了，阿乐和乐峰竟然手牵着手十指紧扣地走上来了！
　　他和校服女孩同样惊异，校服女孩连说话都带一点哭腔了：“乐峰……”
　　乐峰道：“欣欣，不要这样。”
　　“可是我真的很喜欢你啊。”
　　“你忘记我告诉过你的吗，我们要以学习为重，我们要听老师的话。”
　　欣欣道：“那你为什么还要和她在一起？”
　　乐峰那有点磁性的好听声音响起：“我们，我们是不可能分开的了。”
　　阿乐别过头忍住那阵笑意，陈睿听到这句话真吃惊更甚，难道这就是所谓的重点中学吗？
　　欣欣是真的想哭了，“为什么？”
　　这位混蛋居然说：“欣欣，对不起，我感谢你的心意，可是你看，我们都初三了，过完这一年我很有可能不会在广州读书了，所以为了你好，我也不应该接受你啊。”
　　“那你为什么接受她？”她显然是指着阿乐了，陈睿想。
　　阿乐实在看不下去了，她小声道：“欣欣同学，你不要这样，你要和他在一起还有一年的时间啊。”
　　欣欣还没说话，乐峰开口了：“阿乐你胡说什么呢？”他接着和欣欣说道：“欣欣，别这样，我们真的要按照老师说的什么都不要想，努力学习迎接中考，我觉得你应该回去你的班级好好学习才是，对不起，我真的不能和你在一起。”
　　“那你为什么要和小丽在一起，你为什么要和她在一起？”
　　乐峰也有一点不耐烦了，但他还是耐着性子说话：“欣欣，真的不同的，我没有想过要和你恋爱。”
　　“你永远都不会接受我了，对吗？”
　　那边沉默一下，声音响起：“至少现在不会。”
　　再没有说话，只听见脚步声，显然是欣欣跑开了。
　　陈睿一来到这间学校就撞见这样的早恋大戏，内心冲击真不少，刚才心里还盘算着这位女孩是谁，现在看来她很有可能是别人的女朋友，还是一位第三者！
　　这什么世道啊，这什么学校啊！他对着天空，在心里呐喊。
　　只听那边乐峰在说话：“阿乐，别打，别打，痛啊！”
　　“你也知道痛？”

　　陈睿再也听不下去，头也不回转身走开。
　　他不知道的是，接下来，乐峰说：“你这样打我我当然痛啊。”
　　林雅乐道：“我告诉爸妈，爸妈打你更痛！”
　　“别，别，难道你不想要我之前说要给你的那些东西了吗？”
　　“你之前答应给我的东西必须给我，一件不少！”
　　“只要你帮我保守秘密。”
　　“要亲妹妹冒充亲哥哥的女朋友，你不觉得很奇怪吗，哪有这样的事情？”
　　“哪要你冒充，我都说了，我和小丽分手了，一时找不到人应付刘欣欣，才找你来充数而已。”
　　“你为什么要和小丽分手？”
　　“我哪知道，她说听了老师和家长的话要专心学习，所以就分手了。”
　　“她迟到会知道我是你亲生妹妹啊。”
　　“那时候我都升高中了，以她的成绩绝对考不上我去的高中。”
　　“喂，我很害怕啊，怎么我难得和你出去逛街买东西给妈妈她都知道？她不会跟踪你吧？”
　　“哪有，我是故意骗你去她家那边的步行街的，不然哪能有今天她那么容易被说服。”
　　“可是我还是害怕她会报复我。”
　　“哪会，你放心，她的性格非常软弱，但是没有任何心理问题，家庭非常健康，不会想不开的，而且初一教学楼和初三教学楼隔那么远，你就算待一年也不会见到她。”
　　“那她今天怎么会知道我来学校，又怎么找到我的？”
　　“你也知道我天天都会来操场或者体育馆运动，她是隔壁班的，趁她在走廊上，我也和一堆同学说起今天我女朋友会过来看我，她之前见到过你，当然知道你，其实我不确定她会不会找你摊牌，反正你今天过来报到，家里有个妹妹，不用白不用嘛。”
　　林雅乐折服于林乐峰那强大的逻辑，但还是嘴硬：“我不管你，反正我帮你应付了刘欣欣，记得这个星期天你就给我买到天河城那里我看中的那条蓝色裙子！”

　　后来，陈睿猛然想起，1999年的这一天，正是我们的七夕情人节，他们相识于这样一个日子，是否已经注定了他们是有缘无分？
　　当年的学生生涯早已过去，当年这么多的同学已经各奔前程，仍然留守广州的他都不敢提醒自己我们居然有这样的一个节日，然而这往往是事与愿违的，广州人向来重视此节，每年的这一天，媒体都会把它当成一个重大节日，大肆报道珠村、潭村等的庆典，迎合政府重视民间习俗的需要，也提醒了他，有情人终不能成眷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