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色染卿》听雨闻格桑

151、岂曰无衣 与子同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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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分数线，所有人必须全力以赴，各凭本事。
　　墨子卿深知她们的体力已经耗尽，但地狱周是残酷的，今天让她们休息了，明天就有可能永远醒不过来。真正的战场有多残酷，这些养尊处优的女孩们，是怎样都想象不到的。
　　特别是女兵，一旦被俘，下场会比男兵惨烈无数倍。在未来战争中，由于战局的局限性，她们很有可能不会得到战友的救援，而只是一颗子弹！
　　是的，很残酷。但是，若真发生那样的事，这一发子弹，会是你当时，最想求得的救赎。
　　柳时镇说：身上的军装就是寿衣，倒下的地方就是坟墓。多少人，在忠于祖国的道路上倒下了，永远回不了家了。可那又能怎样？
　　陆显仁说：就算明知前路艰险，有些事，还是有人要去做的。那些连眼睛都还没闭上，就倒在自己面前的战友，不都是坚信着自己的信仰吗？这些人都在用自己的生命，守护着一种信仰，也就不在乎能不能回家了。
　　教官说：去家千里兮，生无所归，而死无以为坟。她梦中出现的那些人，不都注定了这句话吗？
　　墨子卿站定，伸手指着不远处的几条深坑：“现在去坑里，举弹药！要求！弹药箱举过头顶，时间半小时！”
　　所有人一脸想死的表情。她们能回到这里，已经是拼尽全力了。现在就算是让他们吃饭，都没力气走到食堂，哪有力气举装满弹药的弹药箱？还半小时？
　　墨子卿眼睛一眯：“最后一个进坑的，立刻淘汰！”
　　上尉冲大伙儿大喊：“姐妹们！她说的是真的~~进坑！快~~”
　　所有人一听这话，忽然像打了鸡血一般，包括勉强站立的那两个女兵。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奔向盛满污水的深坑。那速度，这叫一个块呀~~~
　　墨子卿站在原地看着，身后的战雷纷纷竖起大拇指：“这些女娃们的潜力无限啊~~~”
　　童辉微微一笑：“火雷。”
　　赵文龙看了他一眼，明了：“是。”然后带着队员去往深坑。
　　墨子卿走回帐篷，看了看桌上的游戏机，叹了口气：“我困了。”
　　童辉笑着走过来：“再给你冲杯咖啡？”
　　“不要了，喝多了难受。”墨子卿坐在软椅上。
　　童辉也坐下：“没办法，地狱周得陪着。”
　　墨子卿翻了个白眼：“我知道~~~”
　　童辉看着她的表情，继续笑着。
　　墨子卿拿起军用电脑，童辉拽着椅子凑过来：“看什么呢？”
　　墨子卿调出刚刚那个上尉的资料：“陈珊？有点儿意思。”
　　童辉笑着：“你喜欢她？”
　　墨子卿笑了：“有主见，能统兵，最重要的是，能忍常人所不能忍。”
　　童辉看着她：“我怎么感觉有点像你呀？”
　　墨子卿没答话，而是继续看她的档案。
　　陈珊，28岁，无父无母，从小在孤儿院长大。十岁时被一位军官资助，培养成军人。南京军事学院指挥系硕士毕业，放弃特招进军区总部，任作战参谋的机会，自愿跟男兵下连队，接受基层训练。
　　两年后，代表东南军区参加非洲维和任务，半年前刚回国，提为上尉军衔。有意思的是，她竟然再次拒绝进军区总部的任命，自愿到号称全军第一快速反应部队的353团，任侦察连副连长。也是全团唯一带兵的女侦查连长。
　　跟自己，的确很像。只不过···也不像。
　　“履历再光辉，也得看看真人的本事。”童辉点上一支烟，又递给墨子卿一支：“这些被选送上来的女兵，在各自单位都不是寻常角色。她们是带着本单位的荣誉来的，履历自然会掺水。”
　　墨子卿操作着电脑：“所以，我们要做的，是去伪存真。”
　　“没错。”童辉点点头。
　　墨子卿又调出刚刚那两个打架的档案，微微一笑：“这两个人也不简单呐~~”
　　童辉扫了一眼电脑：“你把她们收拾的那么惨，再欣赏，她们也不会喜欢你的。”
　　墨子卿飞快的打着键盘：“用不着，如果能把她们炼成好钢，喜不喜欢有什么关系？”
　　童辉将她的电脑拿走，放在桌上。
　　墨子卿有些意外，扭头看着他。
　　童辉叹了口气：“子卿，单丝不成线，团队的力量，会大过个人的力量。你不要总把自己关在门外，这样对你没好处。”
　　墨子卿笑了：“我哪有~~不过是手段狠毒了点儿，以后也没什么机会再见面了，我费那个心干嘛？”
　　童辉无奈：“这种事不能保证的~~当然，我明白你的用意。现在对她们狠，是为了将来在战场上，她们能够活着回来。可你也不用故意将自己伪装成坏人啊~~”
　　墨子卿笑着收回视线，点点头：“好吧，我知道了。地狱周结束，看看她们能留下多少吧。”
　　童辉笑了：“她们总有一天会明白，我们的良苦用心的。”
　　墨子卿靠在椅子上，抬头看着夜空为数不多的星星，喃喃自语：“我宁可希望，她们永远不要上战场。因为那种地方对女人来说，太过残酷。等她们见过生死，不知道还能不能，保有今天的笑容。”
　　童辉慢慢收起笑容，抬起自己的手，想要附在她的手上，给她安慰。但却在那只带着伤疤的手上空，悬空许久。最终，还是默默收回了。
　　···
　　地狱周结束那天，所有人在刚刚武装泅渡上岸的石子地上，欢呼着哀嚎。
　　戴着墨镜的墨子卿，依旧看不到眼神，但那微微翘起的嘴角儿，还是被欢呼人群中的某个人看到了。
　　陈珊对墨子卿露出笑容，然后跟着其他人一起欢呼。
　　那样的笑容，是被投去微笑的人，最渴望的。墨子卿默默转身，走向军用汽车，打火走了。
　　陈珊望着远去的尘烟愣住了，她不知道墨子卿为何离开。是失望？是不屑？可为什么嘴角儿会不着痕迹的上翘呢？
　　她不知道的是，离开的女人，只是害怕那样的笑容，会让自己心软。终究，也是女人，再怎么样，也不会做到铁石心肠。
　　···
　　地狱周过后，原本198人的队伍，只剩下了不到一百人。部队是适者生存的地方，容不得半点失误。尤其，是生死之间的失误。
　　无数次的重复，无数次的压抑，却并没有让女兵们的士气越来越低落，反而欢声笑语越来越多。女兵们在两天两夜的修整后，被分成几支小组。接下来的训练，都是以组为单位展开的。
　　墨子卿用最惨无人道的方法训练她们，就是希望有一天，能在战场上，少死几个。就是希望有一天，不要在闭上眼睛的时候，才想到这句话：去家千里兮，生无所归，而死无以为坟。
　　她知道，她们已经开始懂得，战友，是以背后相托的人。信任战友，也让自己强大，才能被队友信任，才能活着回来。
　　这种感觉，真好。
　　一天夜里，童辉照例巡视完所有的宿舍和枪械，往指挥部走。今晚，是他的岗。
　　墨子卿的宿舍就在指挥部旁边，而此时，她正被梦中的魔障，缠的透不过气来。
　　“师兄···若男···”她喃喃自语，而后转变成哭声：“师兄~~~若男~~~快···快···快跑···快跑~~~啊~~~”
　　墨子卿‘腾’的坐起身，双手撑住额头。又一次浑身湿透，双手颤抖。最近总是做着同一个梦，而且越来越频繁。这到底是怎么了？师兄和若男在怪我吗？怪我还没给他们报仇吗？
　　墨子卿弯曲起膝盖，将自己的脸抵在上面，双臂抱住自己，大口喘气。
　　“子卿？”门外，传来童辉的轻声问候：“子卿？你在吗？”
　　“···”墨子卿微微皱眉，装作没听见。
　　“还没睡吗？”童辉又问了一句，但屋里的人还是没回答，他便安静的走开了。
　　墨子卿听着外面没了声音，便翻身下床，冲进浴室洗了个澡。待到换了身干净的衣服时，她拿着一盒烟出了房门，悄悄地走向训练场。
　　此时正值凌晨一点，训练场上一个人都没有，的确是独处的好地方。
　　墨子卿坐在圆木上抽着烟，想着刚才的梦。又是那个梦，又是那种感觉，真的很讨厌。她轻轻抚着自己的胃，那里有些微微的不适。
　　“没事吧？”
　　轻轻地声音，在身后响起。墨子卿回头一看，见是童辉，便放松了警惕。将香烟掐灭，双手掩面，揉了揉疲惫的脸：“没事。”
　　童辉翻过圆木，坐在她身边：“明天你休息一天，快两个月了，你就没睡过一个好觉。”
　　“没关系。”墨子卿将脸从自己的掌心抬起来，又点上一支烟，并将烟盒递给童辉。
　　童辉也点上：“做噩梦了？”
　　“嗯。”墨子卿目视前方。
　　童辉沉默了一下，还是说出了心中所想：“梦里的人，是你在乎的人吗？”
　　墨子卿微微低下头：“是。我最在乎的人，大部分，都在梦里。”
　　童辉也不看她，只是自顾自的抽着烟：“一直，没敢问过你。在南美，狄福林说的话，都是真的吗？”
　　墨子卿沉默两秒：“是啊~~~”
　　童辉笑着看向她：“你一定会，得偿所愿。”
　　墨子卿缓缓扭头看向他：“会吗？”
　　童辉真诚的点点头：“当然。初次见你，便觉得你与众不同。北京之行，又让我看到了你的专业能力，和理性的思维方式。能和你成为战友，我很荣幸。”
　　墨子卿默默收回视线：“我很惭愧。有许多事，我并未做到。许多人，也没有救活。你看到的，只是我光辉的一面，就像孩子们的履历，表面光鲜，背后黑暗。”
　　童辉依然看着她：“你这么优秀，这么执着，这么不忘初心。一定会，得偿所愿的。你可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啊~~~”
　　墨子卿再次看向他，心里很感动，却没有说话。
　　童辉笑了：“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墨子卿的眼眶微热：“少年侠气，交结五都雄。肝胆洞，毛发耸，立谈中，死生同。一诺，千斤重~~~
　　童辉忍不住抬手，将她还未风干的湿发拢在耳后：“总有一天，你会更加光彩夺目。我愿与你，同生共死！”
　　墨子卿慢慢露出笑容：“谢谢你，童辉。”
　　童辉慢慢收回目光，没有说话，只是一直在笑。女人啊~~我希望的，是你能永远保持笑容。
　　哪怕再也见不到你···
　　哪怕你并不属于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