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挖主角墙脚的一百种方法》秋水微澜

2、相遇

　　商队的人议论来讨论去，最后由领队大叔拍板，进芳田镇住一晚。一来芳田镇的确是方圆百里除了圣雪城唯一可落脚的地方，二来露宿荒野也不一定比镇上安全，镇上至少还有房屋可防御，有米粮可食用。

　　领队大叔对云凛很是照顾，对副领队说：“燕青，你来带带云小子，别把他吓坏了。”

　　云凛也不犀嘴，一来真是怕，二来还不知镇上是什么情况，有人带着总比一个人走要强，乖乖地走到燕青马下，燕青揪着云凛衣领，单手就把他拎起来，放置在马前。

　　“小子，等一会不准大呼小叫，不然把你扔下马。”燕青低声威胁道。

　　云凛撇撇嘴，一句话都不说。

　　商队开始进镇，镖师前后护着商队，步步为营，伙计也不敢出声，马匹也因为众人的沉默连喷鼻的声音都小了。镇上静悄悄的，除了一两个未熄灭的火光，再也没有其他光源，地板上还残留着大滩大滩的血迹，偶尔还能看见一两具尸体，阴森森，凄惨惨，渗人的慌。

　　“别怕，人都是押到西市杀的，我们要住的是东市的客栈，不会经过那里。”燕青低声说。这么小的声音，只有他怀里的云凛才能听清。云凛转头看了看燕青，觉得这也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之前的不满也散了。

　　不久，到了目的地云来客栈，之前跟着燕青的两个伙计正举着火把等在门口。燕青下马，顺便把云凛也抱了下去，还没等云凛道谢，便和领队大叔一起指挥众人熟门熟路地把装满货物的板车拉进后院。

　　正忙碌着，一个伙计急急忙忙地跑来报告：“领队，后院柴房里还有人活着！”

　　领队大叔和燕青对望一眼，急忙跑进柴房，不一会从里面抱出一个小男孩儿。云凛刚好做完自己的工作，看到一个孩子便急匆匆地跟上去。

　　你来干什么？别碍手碍脚！”燕青嫌弃地说，小孩是他抱出来的，看见云凛侧身避开，加快脚步往客房走去。

　　云凛不服气地说：“你会照顾么？我会！”

　　“你还是先照顾好自己吧。”燕青哼哼两声，气得云凛头顶冒烟，拿着一根枯枝当刀子在他背后死命虚插，仿佛要把他戳出几个窟窿来。

　　商队里有一名略懂医术的伙计，帮小孩看过后，说是没什么大碍，饿的，还有些许发烧，待会儿煎了药喝，再喂点东西看看。

　　领队大叔松了口气，道：“这小孩儿怪可怜的，也不知道是谁把他藏在柴房里逃过一劫，希望他的家人能留得一命。”

　　燕青默默地点了点头，拎着云凛的衣领把他拉到床前说：“小子，这里最闲的是你，这小家伙就交给你照顾了。”

　　“我闲是因为我干活最快，可不是不干活。”云凛瞪着眼睛抗议。

　　领队大叔大力揉了揉云凛的头，安抚道：“是是是，大叔都看在眼里。燕青也不是这个意思。”

　　云凛顶着一脑袋乱毛，简直悲愤了，人小就没有人权了？！

　　很快，大人都出去了，云凛才有时间好好打量床上的小孩。这小家伙大概七八岁大小，穿着价值不菲的绸缎衣服，一张小脸白嫩嫩肉嘟嘟的，眉目如画，很是可爱。云凛用手指戳了戳对方的脸蛋，觉得挺好玩的，戳了一下又一下，心里想着：这小家伙真好看，比宫里那些娘娘生的弟弟好看多了。又想到，宫里的弟弟五六岁便会说谎争宠，一点也不可爱，如果这家伙不说谎不争宠，当弟弟带着也不错。

　　云凛天马行空地想着，心里高兴得不行。又想起这小家伙躲了两天，一定没沐浴，给他擦擦身子总是好的，想到就做，云凛跳起来跑到外面讨了一盆温水和一块毛巾，小心翼翼地帮床上的小家伙擦干净脸和手脚。小家伙的手脚也和脸一样白嫩嫩肉嘟嘟的，可爱得不得了，云凛越看越喜欢，小孩子就是要肉嘟嘟的才可爱。

　　看看自己因为常年干活粗糙黑瘦的手，云凛第一次有了自卑的想法，又想，如果我不离家就好了，有皇子的身份一定可以好好照顾小家伙直到他长大，转念又想，如果我不离家，也没有机会遇到小家伙。云凛泄气一般，学着领队大叔一样长长叹了口气，坐在床边的矮凳上发起呆来。
　　云凛服侍小家伙喝了药，又等了一个时辰，才等到小家伙睁开眼。那是一双黑葡萄一样眼瞳，水汪汪的，因为还发着烧，眼眶有些许红。小家伙醒来还有些茫然，目不转睛地看着云凛。

　　“你醒了，哪里不舒服？饿不饿？”云凛可高兴了，对着小家伙笑得傻乎乎的。

　　小家伙反应有些迟钝，过了好一会，才慢吞吞地说：“饿……”声音软软的，也很可爱。

　　“我给你拿吃的。”云凛不等小孩回应，风风火火地跑出去，又捧着一碗粥小心翼翼地进来。
　　“来，张嘴，啊！”

　　小家伙看着云凛张大嘴巴的傻样，眉头纠结着，又好一会才说：“能扶我起来吗？”

　　“好啊。”云凛一点脾气也没有，放下碗，托着小家伙的腋下将人扶起，在床头垫了一个软枕：“可以了，吃吧，张嘴，啊！”

　　小家伙看着递过来的汤勺，又看了看云凛专心致志的样子，终于施舍似的张开了嘴。

　　好不容易吃完了粥，领队大叔和燕青听闻人醒了，一起来探视。

　　“小家伙还好么？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别怕，这里没有人伤害你。”领队大叔俯身与小家伙平视，一点架子也没有。

　　小家伙从头到尾都很冷静，这时，他坐在床上，被子盖到腹部，双手很规矩地平放在被面上，面对领队大叔明显哄小孩子的语气，很沉稳地答道：“我很好，承蒙各位相救，萧月感激不尽。”

　　领队大叔噗地笑了起来，对燕青说：“现在的孩子都那么喜欢装大人么？看这说话的语调，啧啧！”

　　燕青说：“你叫萧月，你多大了？家人呢？”

　　“我过年就八岁了，没有家人，只有一群下人与我在镇上闲居。”小家伙萧月歪了歪脑袋，“大概现在都没活下来。”说罢，神色有些黯然。

　　“你住在这吗？”燕青又问。

　　“我家住镇中心，家中财物已被掠夺一空，大宅也着火了，大概也不能住人。”

　　三人面面相觑，都有些不忍心。最后还是燕青发问：“你有可投靠的人吗？”

　　萧月沉默地摇了摇头。

　　“那你可怎么办？”云凛有些焦急。萧月现在无依无靠，无家可归，他不觉得这养尊处优的小少爷能像自己一样过苦日子。

　　萧月也不知道，只得沉默。

　　领队大叔是个好心人，道：“这样吧，如果你愿意，可暂时跟我的商队一起。你还小，必不会让你干重活，到你有想去的地方再离去也不迟。”

　　云凛眼珠一转，说道：“是啊是啊，领队大叔是个好人，他会照顾你的。要是你不愿意，和我去圣雪城也行，我们一起作伴，一定不会寂寞。哎哟！你干什么？！”

　　云凛捂着脑袋，控诉地瞪着燕青。燕青收回敲得痛快的手指，冷哼地道：“和你去颠簸流离吗？”

　　“你说什么！没遇到你之前我也活得好好的！”

　　“好好的？”燕青嗤笑，显然不怎么认同。

　　“好了好了，这个问题还有时间考虑。镇上已经无人，明天小家伙先随我们到圣雪城休养，病好了再说其他。”领队大叔大手用力揉云凛的脑袋，暴力镇压了他的反抗。“今晚，云小子留在这里照顾小家伙。好了，小孩子就该早睡早起。”说罢，拉着燕青走了。

　　云凛还是气鼓鼓的，这世上真没有比燕青更讨厌的人了！

　　小家伙萧月话很少，很懂得寄人篱下的规矩，大人走了，剩下的云凛便是主人。他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云凛，仿佛在等着他安排。

　　云凛哪里有什么安排？他看见萧月的神色，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说：“今晚……我们睡一起？”

　　萧月点头。

　　云凛忙了一天，又受了些波折，早就累了，连忙脱了鞋袜外衣爬上床。萧月默默地往里面移动，给他让出了一个人躺着的位置。两个人盖着被子躺好，都有些紧张。云凛是有些担心萧月不喜欢他，毕竟现在自己就是一个黑瘦的丑小子，与萧月这样的小少爷是不同的。萧月是纯粹的不习惯，加上刚醒，意识清醒得很。

　　过了好一会，云凛小声地说：“喂，我能叫你月月么？”

　　这是什么称呼？萧月瞥了云凛一眼，脸上表情嫌弃得厉害。

　　“要不？小月？月牙儿？月饼？饼饼？冰冰？”

　　萧月表情没变过，最后，狠狠憋出两个字：“画溪。”

　　“画溪？”

　　“我也叫萧画溪。”

　　“画溪是你的字么？真雅致。”云凛赞叹道。

　　萧月看了他一眼，有点奇怪“雅致”这种文人墨客才会用的词居然从一个黑瘦的苦力少年嘴里吐出来。

　　“画溪这种名字商队的人是不用的，他们叫着也别扭，要不叫你小名，溪溪？小溪？画画？小画？小画儿？小花儿？花花？”

　　萧月的脸终于绷不住了：“你能正经地叫我的名字么？”

　　云凛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萧月生气了，小心翼翼地道：“那，叫你小画？肯定不会有人这样叫你！”

　　萧月仍不解气，翻身拿背脊对着云凛。

　　云凛挠了挠头，心想：这下子玩大了！小气的小家伙生气了！

　　“那，要不，我的字，你随便帮我取一个？大家扯平了？”

　　字也比一个小名正经多了。萧月转身，与云凛面对面，道：“字应该由家中长辈取。”

　　“可要回家才有啊。如果我一辈子都回不去，不就没有字了。”云凛理直气壮地说。

　　萧月沉默了一会，道：“你叫什么？”

　　云凛一喜，道：“我叫云凛。”

　　“云凛，‘凛凛岁云暮，蝼蛄夕鸣悲’，未免过于伤感，便叫长欢吧。”

　　“长欢？母亲一定喜欢，她对我的希望也就这样罢了。”说罢，云凛竟有了黯然。

　　萧月不说话，默默地递给云凛一方手帕。云凛一愣，粗声粗气地说：“我没哭！”说罢，转身背对萧月，别别扭扭蜷曲着身子。

　　半夜，突然一声马鸣尖啸，将房间里两个小孩惊醒。接着，竟隐隐约约听到人的肆意尖叫和雷鸣般的马蹄声。

　　“众兄弟听着了！进镇的人绝对不可以放过，回去头领重重有赏！”接着一阵轰然叫好，这声音听着就隔着一条街的距离，仿佛瞬息即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