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不解长安月》9月霜

6、此心相知两相悦

　　年过中秋月过半，七夕刚过，中秋节就接踵而至。今晚的月亮特别大，特别圆，阿环把头伸出窗外静静仰望，月亮上浮现老乞丐的影子。
　　“喂，在想什么呢？”脑袋被敲了一下，思绪打断，一看果然是陆远那张欠扁的脸。阿环没有搭理他，又欣赏起月色。
　　“唉，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你看你这病恹恹样子，又怎么啦？今儿个是中秋，莫非想家了？”阿环自动忽略他第一句话，看着月亮沉默。
　　须臾，就当陆远以为阿环不打算理他，正准备回去时，她悠悠的声音飘荡在耳边：“陆远，我没有家。”陆远刚踏出的一只脚又缩回来，阿环从未对他提及过自己的身世，他也从来没有问过，却没想到......
　　陆远站在窗外什么也不说，只是安静地聆听。“我是个孤儿，从小无父无母，收养我的是一个老乞丐，我叫他爷爷......”忆起往事，阿环有一种久违的感觉，露出恬淡的笑。
　　“每次中秋节，爷爷就把讨来的月饼全部给我，他说他不喜欢吃。小的时候以为真是这样，后来年龄稍大一点才开始明白......十岁那年我学会做衣服，逢年过节没什么好送的，就去讨点布料和针线，给他做件衣裳。”说到这儿，阿环微微哽咽。
　　“后来，爷爷走了，我一个人流落到桃花村，再后来因为一些事情我不得不离开，接下来的情况你都知道了，我跟着你来到长安。”阿环闭上有些湿润的眼睛，平复了一下再睁开眸子。
　　陆远听完内心很复杂，没想到这只小麻雀还有这般坎坷的身世，他一直以为她平日里没心没肺的，却看不出这欢笑的脸藏着多少坚强。
　　“你等我一下”，陆远不知想到了什么，丢下一句话匆匆离开。
　　一柱香过后，阿环困倦地坐在房间里撑着脑袋，快要阖眼的时候有意识地掐了下大腿，短暂的痛让她有三秒钟的清醒，然后光影又开始朦胧，再想掐手上确是无力，渴睡已不可阻挡。
　　“阿环！阿环！”陆远在门外边敲边喊，浅睡中的人猛然一惊，差点从凳子上摔下来。阿环用手拍了拍脸，试图让自己回过神。
　　“咚咚”
　　“来啦，别敲了！”阿环快步上前，门外毫无疑问正是陆远。
　　“怎么这么久才开门啊？”陆远走进来将端着的碟子放在桌上。
　　“还说呢，你干嘛去了呀，我都等得困死了。”阿环捂着嘴打了个哈欠，无精打采地坐下。
　　“醒醒醒醒，来尝尝这个，吃完了再睡。”陆远摇晃着她的肩膀，从碟子里拿出一块月饼送到她嘴边，阿环无奈地咬了一口。
　　“天呐！这月饼！这月饼！”阿环抢过月饼，一只手激动地抓住陆远的胳膊。
　　“这......这月饼怎么了？”陆远被她这超乎寻常的反应吓了一跳。
　　“这月饼是哪位师傅做的？快告诉我！快告诉我！”陆远被她抓得有点疼。
　　“你先放开我成吗，疼啊！”陆远神色痛苦地指了指她紧扣在胳膊上的手。
　　“抱歉抱歉，我一激动就这样，别介意哈。”阿环立马松开铁爪，一脸歉意。
　　“你先说说，这月饼怎么了？”陆远揉着被掐的那块，继续询问她。嘶，这丫头下手真重，肯定都青了。
　　“这月饼太好吃了！我一定要向那位月饼师傅顶礼膜拜！”阿环把剩下的半块月饼塞进嘴里，点头赞叹。
　　陆远一听得意地笑了，“算你识货，小爷我做的月饼能不好吃吗！”
　　“咳咳......什么？这月饼是你做的？”阿环被呛了一下，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陆远。
　　“怎么，不信啊？你要是想吃，我可以再做。”陆远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呃，不用了，天色不早了，你赶快回去休息吧。”阿环吃完最后一块月饼，把嘴一擦就下了逐客令。
　　“真没良心，我辛辛苦苦做月饼给你，连一口茶水都没喝到，现在还赶我走，卸磨杀驴啊。”陆远不满地抱怨。
　　“再不走我真的喷你一脸口水信不信？”阿环把空碟子往他手上一搁，托着下巴示意：乖，别逼我动粗哦！陆远在她胁迫的眼神下愤恨离去。
　　陆远走后，阿环一个人呆坐了许久，桌子上莫名其妙多了一块月饼，她看着月饼，又好像不是在看它。烛火不知什么时候被熄灭，屋顶上悬着的圆月向西迁移......
　　韶光飞逝，光阴如梭，不觉间竟已入了冬，天气转凉得很快。阿环在陆府待了大半年的时间，锦衣玉食，随性而为。她瞧着镜子里略显圆润的脸，又打量一下腰身，不见了往日的纤细。
　　她几乎都记不清当乞丐时饥饿的滋味，但那些潦倒不堪的记忆永远不会忘。
　　还有一个多月就该过年了，爷爷，我在这里过得很好，就是有点儿想你，但是陆远会陪着我，你别担心。阿环心里默默说着，鼻子一酸，指尖轻轻拭去眼角的泪光。
　　隆冬的气息愈来愈浓，下了几场大雪，长安城一片纯白。陆府院子里的红梅开得很好，在白雪的映衬下格外艳丽，如鲜血溅在白练上一般，教人移不开眼。阿环伫立在梅树下，只穿了件单薄的衣衫。
　　“出来怎么也不加件衣服？”陆远从身后给她披上一件白色狐裘。“转过来”，阿环顺从地转过身，陆远细心地帮她系好绸带。
　　“阿远”，阿环伸手抱住陆远，把头贴在他胸口。
　　“怎么了？”陆远抚摸着她柔软的发髻，阿环深吸一口气埋进他怀里。
　　“阿远”
　　“我在”
　　“阿远，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阿环，只要你需要，我永远在你身边。”陆远紧紧搂住阿环，言语中含着从未有过的深情。
　　“真好”，阿环抬起头露出孩子般的笑容。
　　这是阿环来到长安的第一年，她遇到了甘愿为他付出一切的男人，经历了一生中最温暖的时刻。然而，上天往往不希望幸福得持续太久，悲欢离合，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