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不解长安月》9月霜

1、桃花村上桃花客

　　人不怜花花怜人，晚风送雁去无痕。斜阳飞户照黄镜，银钿旧钗饰青春。
　　傍晚，暮色四合，云霞染着血色，偶尔会吹过一阵风，空旷的天际缓缓游过几只不知名的鸟儿，黑色的翅膀掠过掠过屋顶，掠过树枝，掠过我逐渐失神的双眼，最终不见了痕迹。
　　我出生在江南，这是一个依水而居的地域，没有长安城的喧闹与繁华，有的只是墨色山水，烟雨楼台。
　　村落里的生活太过平静，我一直向往着能去长安看一看那里的花街柳巷，体验一回王公贵族的纸醉金迷。
　　“阿环，阿环”
　　站在院子里的人听到门外有人在喊，不一会儿，“吱呀”一声，那人对面破旧的小门板从里面拉开了一道缝儿，探出颗扎着双髻的脑袋来。
　　等看清来人，便从门里走出，现出整个身子。“原来是赵大娘啊，衣服我还没做好呢，要不明儿个我给您送过去？”
　　赵大娘用帕子遮住红艳的唇轻笑，又扭了扭那浑圆的腰身，这才不慌不忙地说明缘由。“奴家今儿个不是来取衣服的，我呀，是为一件天大的喜事儿！呵呵，直说了吧，我是给你提亲来的！”说着，愈发眉飞色舞。
　　“阿环呐，你也不小了，这无依无靠的，往后可怎么过呀！天怜姑娘命苦，没个爹妈......”赵大娘用绢帕揩了下眼泪，接着又亲切地拉住阿环的手。
　　“昨儿个我听说隔壁王家村王老爷家的公子正找人说亲呢，我一听就想到你，索性就去走了一趟，男方的意思是先见上一面，你觉着行咱就商量个日子，不行也给我个准信儿，我好回了人家。”
　　听完赵大娘的一番言语，阿环垂眸暗自思忖，最终打定了主意。“我相信大娘，过两日正赶上桃花节，要不，见面就定在那时候吧。”
　　得到满意的答复，赵大娘又笑吟吟地寒暄了几句，这才扭着浑圆的腰身离开。
　　送走赵大娘，阿环轻舒了口气，转身走进门里，“吱呀”一声，那道缝儿又被合上。
　　被称作阿环的女子原是名孤儿，靠乞讨为营计，几个月前有人发现她昏倒在村口，便赶紧叫了几个村民送去村东头的医馆，折腾了半晌才总算渐醒。
　　村民们简单询问了下她的情况，道是无父无母，自幼跟着一个老乞丐四处漂泊，一年前老乞丐也撒手人寰，丢下她独自一人流浪街头。
　　后来沿途行乞，不知怎的就到了桃花村，由于三天没吃饭，加上体力消耗殆尽，所以走到村口便晕了过去。
　　众人见她身世可怜，于是决心收留她。
　　村民们找到一间废弃的房屋让她住下，各家都轮流接济。所幸，她还会一点针线活儿，能给别人做衣裳，老乞丐在世的时候，逢年过节没啥好的，她就给他做件衣裳。
　　这是她跟裁缝店老板的女儿学的，她是个不错的人，尽管没有施舍过一分钱。
　　阿环在桃花村安顿了下来，桃花村的村民们都很善良，他们同情这位饱受磨难的姑娘，不求回报地给予一切力所能及的帮助。
　　阿环只有靠做衣服表达自己的感谢，她把深厚的情谊用一针一线细致地缝出，虽然有些辛苦，却十分满足。
　　两日后，桃花村一年一度的桃花节正式开始举办。一大清早，人们就已经敲锣打鼓，隔壁几个村也陆续成群结对地赶来凑个热闹。
　　此时，阿环已经被赵大娘带去了见面地点，是在王家村十里坡上的吴记茶馆。
　　不同于往常，今日茶馆里边儿显得格外冷清，这似乎成了惯例，每逢桃花节这天，只有桃花村的酒肆茶馆等客源不断。
　　半盏茶的功夫，只听得楼下有了声响，少顷，迎面走来两人，皆锦衣容嗅，紫钗佩玉。
　　一人若不惑之年，虽眼角鱼纹，然不失昔日神韵。一人度其弱冠，手执一柄折扇，面目清秀，浅笑间似含春风。
　　大娘忙起身引见，给双方相互作了介绍，王老爷本名王仕业，其子王平轩。阿环并未像一般姑娘家那样娇羞地低着头，而是直挺挺地注视着少年，毫不掩饰目光中流露出的赞叹。
　　与此同时，少年也在打量他面前的姑娘：盘着双髻，一袭翠色罗裙，身形瘦弱。细看那张脸，五官并不出彩，却有种说不出的舒服，特别是眉眼处，可以看出一份灵动。
　　王仕业已经从赵大娘那儿了解完基本情况，他瞧着阿环不错，若儿子觉得满意，这门亲事就算定下了。“平轩啊，你跟阿环姑娘好好聊聊，爹还得去拜访一位老友，就不陪你了。”王仕业侧头对儿子说道。
　　“是，父亲。”王平轩行了个礼，王仕业也不再多闲话，直接跟赵大娘和阿环告别，遂匆匆闪人。
　　又过了半盏茶的时间，王平轩欲携阿环去游湖，赵大娘一听心里了然，当下搪塞了个理由走了。
　　终于，现在只剩他们俩。阿环自然明白赵大娘的用意，也不说什么，只跟着王平轩去游湖了。
　　二人来到雪湖边租了一艘船，船篷内空间还算敞堂，椅几齐全，几上摆放一盘水果。
　　“阿环姑娘，请“王平轩撩起遮挡的珠帘，俯身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阿环弯腰钻进船篷，径直入了座。“没想到王公子还是如此风雅之人呐”抬头看了眼随后进来的王平轩，阿环笑着打趣。
　　王平轩坐在阿环对面，听完这句话，原本含笑的嘴角笑意更深了几分。
　　只见他潇洒地展开手执的纸扇，象征性地摇了几下，“能得阿环姑娘赞赏实乃平轩之幸。”
　　阿环淡淡一笑，对他这一番客套的说辞毫不在意。
　　大概过了一个时辰，两人也聊得差不多了，阿环掐着时间，准备回去。“王公子，时候也不早了，阿环家中还有事务要忙，不如改日再约？”
　　王平轩嘴角的笑淡了淡，压下心里的一丝异样。
　　“既是如此，请让平轩送姑娘一程。”阿环也不矫情，只道了声谢，随即王平轩把她送到桃花村村口便转身回了家。
　　阿环注视着他的背影灿烂一笑，她对王平轩的做法很满意，懂得进退，是个聪明人。
　　阿环并没有直接回家，她先去了赵大娘那儿。
　　桃花节按例需连办三天，第一天摆宴，第二天是请神女，第三天祭祀。
　　要说这请神女，桃花村的大祠堂里有一块灵石，祖辈们世代相传，每一年桃花节，只要是年满十五的未婚女子，都要接受灵石感化，而感化力最弱的将成为神女，同时，也是祭品。
　　更令人费解的是，那些被当作祭品的神女对死亡毫无恐惧，甚至引以为傲，她们的家人更是如此，在她们看来，女儿是脱离了肉体凡胎，羽化成仙了。
　　神女祭天的仪式是用火刑，阿环起初听闻这残忍的手段内心十分惊恐，如今，她也算桃花村的人了，并且已然及笄之年，她必须想个法子躲过这一劫。
　　“赵大娘，在家吗？我是阿环。”阿环敲了敲门。
　　“哎，来啦，来啦。”一阵声响，门开了。
　　“阿环呐，什么事儿急着找我呀？”赵大娘拉着阿环走进院子，穿过长廊来至客厅。
　　“大娘，我想跟你借点儿银子。”阿环直接说明来意。
　　赵大娘一听面上一僵，“这......”。
　　阿环拉住赵大娘的手说：“大娘，你看，我不是正和那王家公子说亲么，我当然要好好打扮打扮自己啊，不然这灰头土脸的，人家看了心里也不舒服啊。”
　　赵大娘略微琢磨，觉得有些道理，面上稍稍松动。
　　“那......”
　　“赵大娘放心，日后我的好事成了，绝对不会忘了您的好。”阿环在一旁趁热打铁。
　　磨蹭了一会儿，赵大娘咬牙打定主意，去里屋拿了二两银子交给阿环。“谢谢大娘。”阿环接过银子，又说了几句贴心的话，哄得赵大娘喜笑颜开，随后才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