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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第三十三章 ...

  •   长沙城外,顾清明与小穆驾吉普车再度而来,身后带了一小队真枪荷弹的士兵。刚过城门,便见一亮漆黑阔气小桥车停靠街边。顾家大姐顾琴韵上校戎装风姿绰约,依靠车门,身侧数名警卫员护其周全。

      “长官?”小穆探问。

      顾清明眸色大亮,又惊又喜。“小穆,你先带人去搜捕逃兵,我与大姐说几句话。若有消息速速来报!”小穆暂且停车,顾清明一跃而下,掩不住激动的心情快步奔去。小穆便领众人往城中街市仔细搜查。

      “姐,你怎么来了?”顾清明许久没有露出这般开怀笑意。他眸色闪烁生动,是一种与至亲至爱久别重逢才会散发的光彩。

      “听说你在岳麓山,我马不停蹄就从武汉赶来看望你。”顾琴韵笑意嫣然,轻拍顾清明肩头,拉开车门,眸色示意他上车。“可否赏光?”

      顾清明唇角一勾,躬身探入,与顾琴韵并肩坐于车后。轿车正欲发动,顾清明制止道,“我正在执行要务。”

      顾琴韵深知顾清明公私分明,便命驾驶座的小兵回避。一时间局促的车厢里仅余顾家姐弟二人。

      顾琴韵无法在长沙久留,只得挑拣着重要的话交代一番。“照目前情势,武汉岌岌可危,战火很快会烧至长沙,你留心着。另外父亲牵挂你,前线电话时有时无,有机会你就向他老人家报个平安。”

      顾清明仔细聆听,不断颔首应和。抬眼见顾琴韵眸色犹疑不定,欲言又止,主动开口问道,“姐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顾琴韵将温暖的手掌覆在顾清明手背上,低声一叹。“是关于明家那位小少爷。”

      顾清明的心一悬而起,一把反握住顾琴韵的指尖,堆垒而起的坚毅心门瞬间溃散。他呼吸凝滞,薄唇微颤,厉声低吼,“明台!明台他怎么了!”

      顾琴韵显然被顾清明失常的反应怔住,不曾想那明少爷竟在他心底这般重要。话到唇边,仍是反复嚼着。“你有所耳闻了吧。九月底唐绍仪在上海被暗杀之事。”

      “这和明台有什么关系?”顾清明沉沉呼吸。

      “唐绍仪之事实则是军统方面策划的暗杀。在此之前,军统就排查了大批政府内的亲日分子。不止唐绍仪,连同周佛海,汪系一脉等等,总之与委员长生出嫌隙之人均在其列。唐绍仪出事当日参加了一场拍卖会,借此与诸位亲日人士秘密会面。拍卖会出席名单中,正有明台兄长——明楼。”

      顾清明登时洞悉家姐话中深意。他心头一跳,双手慢慢松开,寒声道,“他大哥是他大哥,他是他。我只知道明台善良正直,绝不会卖国求荣。明台值得我顾清明一辈子深交,这与他大哥的立场毫无干系!”

      “糊涂!”顾琴韵唯恐顾清明吐露这般大逆不道的话,声线稍扬,微怒申饬。“军统扩张不久,正是自我膨胀,急功近利之期,若一日证据确凿坐实明家汉奸罪名,你与明台是生死之交,咱们顾家难免连坐。”顾琴韵嗓音沙哑,是掏心掏肺地吐出真话。“外头的仗打得轰轰烈烈,内里何尝不是战战兢兢。”

      顾清明脸色发白,喉头梗着一阵酸楚。他有时发自心底地痛恨这世道,太过残酷无情不讲道理,叫人不得不瞻前顾后,冷硬心肠,委曲求全。顾清明说不出与明台断绝往来的违心之言,哪怕是暂时宽慰家姐,他仍旧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正在气氛凝重压抑,令人无法喘息的当口,车窗门被一番焦急轻叩。顾清明挑起薄帘,见小穆在车外汗水津津,立刻得了解脱似地推门而出。

      “长官!我将逃兵照片询问街市商贩,果真有了线索!他们如今正躲在城南大昌烟馆!咱们的人正在两条街开外驻守。”

      顾清明大步流星地坐上吉普车,小穆小跑登上驾驶座。吉普车隆隆发动,顾清明倾身探出车门,深深望着忧心忡忡的顾琴韵,他眸色流转,朗声叹道,“姐!放心吧!我自有决断!”

      话音方落,吉普车扬尘而去。顾琴韵叹息连连,启程赶回武汉。

      ——

      明台携于曼丽一路东躲西藏,在长沙城错综复杂的羊肠小巷里周旋。两人见后头追兵被甩得远远,已然不见踪影,这才喘着粗气蹲坐在杂物箱后头。明台眉头深锁,眼见于曼丽唇色寡淡,额头阵阵冒汗,死死按住手臂上冒血的伤口。可涓涓血流仍无孔不入地自指缝间淌下,滴落在地。

      “你走吧!”于曼丽强忍伤痛自腰间摸出袖珍勃朗宁,拽过明台的手,往他掌心一塞。

      明台感到满手湿热,鲜血淋漓刺目,哪怕与于曼丽仅是数日相识的交情,也不禁喉间泛酸。“你干什么!我说过一定会帮你找到胡家,送你到安全的地方!你为我受伤,我怎么能不讲义气弃你不顾!”

      于曼丽秀眉紧拧,疼得气若游丝。“他们的目标从来都是我!你现在脱离此事还来得及!”她咬了咬牙,冷声沉吟。“这一刀就算我换了你的救命之恩!咱们两清!”

      “谁要你报恩了!”明台勉强压制紧张慌乱的心,逐渐镇定,前后张望。他见巷口如常,没有动静,这便左手环住于曼丽的肩膀,右手紧握勃朗宁,缓缓起身。“趁现在!咱们要找个栖身之处,先给你疗伤!”

      话音未落,巷子口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奔踏而至。明台与于曼丽正欲往巷子深处躲藏,不料忽而行迹暴露,明台果断转身,护住于曼丽,举枪直指一众虎视眈眈的来者,尤其是为首那个难分敌友的郭骑云!

      明台露枪,郭骑云一方没有坐以待毙的道理。郭骑云面色黯淡,咬紧牙根,在僵持焦灼的气氛下,率先开口。“明少爷!以一当十,你没有胜算!不如各退一步,你把于曼丽交出来,我让你一条生路!”

      明台一双黑眸狠厉果决,压根不似往日嬉笑示人的模样。过去一年他经历的事还算少吗!日本人眼皮子底下都照样搏过性命,他哪里还是与郭骑云初见时胆怯慌张的少爷。“有本事你就开枪!”明台唇角一勾,一抹冷笑震慑众人。

      这回郭骑云反倒踌躇不决。上头的命令是活捉于曼丽,而他与明台交情虽浅,却不想滥杀无辜。另外这长沙城毕竟是别人家的地盘,方才大刀阔斧险些将保安队引来实在失策,此刻不应鸣枪,应低调行事才是!

      明台心思七窍玲珑,一眼看穿郭骑云不会痛下杀手。而他明台没有后顾之忧,以一当十没有胜算,借机逃跑却是大有可为!“待会儿枪声一响,你什么都别想,有多远跑多远!”明台极轻极浅地侧头向于曼丽交代。

      于曼丽重重颔首,感到明台的左手紧握自己手腕,炙热温暖仿佛能驱散她心底无尽的黑暗,令一切枯木逢春,生机盎然。

      郭骑云抬手示意,众人便步步向明台紧逼。明台慢慢抬步后退,心头默数。

      一步,两步,三步!

      “乓——”

      一声石破天惊地枪响划过长沙城上空,令方圆数百米的街市鸡飞狗跳!郭骑云眼看足尖火花四溅黑烟缕缕,他大惊失色连退数步,地面上徒留一抹灰白凹陷的弹孔!

      郭骑云举目凝神,明台已借机抱住于曼丽一个闪身,躲进另一条叉巷中!“给我追!”郭骑云万万没料到明台有胆子向他脚下开枪,枪法精练准确,恰好在鞋头半寸之外!他被明台摆了一道,气急败坏,立马勒令追捕!

      明台领着于曼丽头也不回,不顾方向,拼命狂奔,直至拐进一处鱼龙混杂的街道。他眼尖瞧见十步开外有一处虚掩的后门,不管不顾便一头扎了进去。绕过杂乱恶臭的后院,前头一片简陋大屋人来客往很是热闹。

      明台眸色流转,收起勃朗宁,带于曼丽从偏门绕进屋中。一踏进门,一片乌烟瘴气,熏得人头晕脑胀。屋中左右各有六张软塌,皆由五彩斑斓的罗帐区隔。塌上侧卧着镶金戴玉的大老爷们,一杆杆精工细作的烟枪横在床头,人人吞云吐雾,神色迷离。

      明台了然,他们是闯入了一家烟馆。也幸好如此,这些人浑浑噩噩,哪管屋中的不速之客。“烟馆聚集三教九流,甚至有地痞流氓,郭骑云若是进来搜人,必然闹出动静。我们先在这儿避避风头。”明台见角落有软塌空置,便拉起罗帐区隔出一爿空间,抓紧时间替于曼丽疗伤。

      ——

      明台毫无忌惮地鸣枪,他与于曼丽得了逃跑的机会,却搅了长沙城的安宁。

      薛君山方才悠闲自得地摸出一颗槟榔,正要往嘴里送,不料莫小弟又上气不接下气地前来禀报。连门都没敲,吓得薛君山指尖一抖,槟榔落地。“冒冒失失的!干什么!又是斗殴互砍?”

      莫小弟见徐权也在办公室,似是有苦难言,纠结拧巴,满脸通红。憋了片刻,向薛君山悄悄招手。薛君山好不耐烦,摇着粗腰阔背踏出办公室,莫小弟这才深吸一口气,叹道,“大哥!不好了!是枪声!有人在城里开枪!”

      薛君山心头微惊,却仍是一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模样,维持着大哥风范。“我道是什么大事呢!开枪嘛!这事儿咱们别往自个儿身上揽!不还有警察局吗!你去报告给警察局,让他们派人处理!”

      “不是。”莫小弟压低声音道,“枪声是咱们大昌烟馆后头巷子传出的!”

      “什么!”薛君山大惊失色,抬手轻拍莫小弟的脑袋。“你怎么说话不挑重点!真愁人!快叫弟兄们集合,给我抄上家伙!”

      莫小弟领命而去,薛君山紧张地心蹦蹦直跳,赶忙带队往大昌烟馆进发。

      此刻大昌烟馆门前已然乱作一团。顾清明从吉普车上一跃而下,整理戎装,收紧袖口,脚步一顿,便举目望向街口这一处低调不打眼的破败院落。身边小兵言简意赅地汇报,几分钟前此处突如其来地爆发一声枪响。

      顾清明听罢,判断是那两名逃兵所为。他抬手一挥,眸色凛冽堪比寒冬风雪,一片暖阳日光播撒而下,勾勒出他英姿勃发的身形轮廓。

      “来人!给我将烟馆包围!禁止任何人出入!”他一字一顿铿锵有力,虽锋芒内敛,却在举手投足间流露出令人难以忽视的冷峻气场。

      “是!”背负步|枪身着蓝灰军衣的士兵们,朗声一吼,整齐划一,团团围住烟馆,步|枪提拔,严阵以待。一阵风沙飘扬,气氛肃穆森冷。周遭平民百姓一时噤声,不敢多言。

      顾清明眉眼深邃,沉吟下令,“小穆,你带人守住后门。记得我交代的,可当场击毙!”

      “是!”小穆双脚一碰,领命离开。

      顾清明昂首挺胸,沉稳抬步,欲要踏进烟馆。不料其内数名五大三粗的地痞流氓,晃着一身横肉,大摇大摆地步出,阻挡顾清明的去路。几人刻意松筋动骨,嚣张跋扈,要叫眼前这瘦竹竿似的参谋长官知难而退。

      顾清明眸光如刃,不卑不亢周全礼节。“在下74军51师301团参谋顾清明。我军正在办理要事,需搜查整座大昌烟馆,诸位请勿妨碍。”

      地痞流氓也不与之多费唇舌,这般清高古板的芝麻绿豆官挨了揍才能开窍!众人撩起袖子,便要教训教训顾清明!正当此时,一阵浑厚低沉的朗声大笑幽幽而来。顾清明微微侧目,便见一人黄绿制服,粗狂健硕,衣摆生风疾步走来。

      “这位长官!”薛君山难得没有嚼槟榔,正儿八经地像个为民请命的好官。他自来熟地走近顾清明,眼神迅速一瞥他胸前番号,心中立刻掂量斟酌。

      “敢问你是——”顾清明的眸光移向薛君山臂侧的保安处徽章,心生疑窦。莫非这就是刘明翰的表亲薛君山?不像。

      “我叫薛君山,保安大队队长!”薛君山由于比顾清明高过半个头,顺理成章地轻拍他的肩头,引得顾清明一阵反感。薛君山满脸堆笑。“顾长官兴师动众,不知有何要事?这长沙城民生治安,一向是咱们保安处的分内事,怎地能劳烦陆军。”

      顾清明见薛君山一边客客气气地说话,一边向身侧地痞流氓挤眉弄眼。他低笑一声,心思澄明了然。“薛队长,在下开门见山。岳麓山有两名新兵潜逃,据我属下一番查探,正是藏匿于大昌烟馆。如今我职责所在,岂敢假手他人。”

      薛君山最讨厌与这般文绉绉冷冰冰的长官理论。眼看他苦心经营三年私下敛财的烟馆被捣破,心里的火气节节攀高。“这哪里是烟馆!不过就是个破院子!顾长官恐怕情报有误!”

      顾清明毫不顾忌薛君山,抬步便往烟馆里走去。“是与不是一搜便知!”他扬声低吼,“给我搜!”两列士兵紧随其后,鱼贯而入。

      “顾清明!强龙不压地头蛇!”薛君山气急一吼,身后保安队皆是忠心耿耿的弟兄,不管三七二十一便齐齐举枪,与陆军部队剑拔弩张。薛君山的火气一撒,眼看局势闹大,又被吓得心尖一颤。

      顾清明早看出薛君山外强中干,带兵直往烟馆里冲。果然薛君山无计可施,肠子悔青,悄悄打眼色,令众人放下枪。他满脸委屈,闷闷地跟上顾清明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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