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衣》君蓦然

6、一枕黄粱

　　那天夜里许是因与故人重逢，他竟破天荒的梦到了以前的事情。
　　梦里下着大雨，他站在雨幕里，看着当年的自己身着艳红喜服，与另一个女子在人声鼎沸的大堂里跪拜天地。
　　如今想来，真真是讽刺的很。
　　眼光微偏，他看见站在不远处的那人，亦是一袭红衣。只是与他的喜服不同，那个人的衣裳...是被血染红的。
　　“刃雪...”他喃喃唤着那个人的名字，朦胧雨幕中红衣男子面无表情，无神的眼瞳直直望向屋内那对新人。
　　不知过了多久，那人侧过眸子，似是毫无留恋一般转身离去。
　　但即墨翎却晓得，当年自己对这人的折磨...绝不仅于此。
　　昏暗的牢房内。
　　“刃雪。”低柔的嗓音缓缓响起。他站在牢房里，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侧卧在地上的人。
　　“唔...”躺着的人墨发犹带湿意，细碎的刘海掩住恍惚的眼睛。他死死咬住唇，面露痛苦之色。
　　“刃雪，刃雪...”薄唇轻轻开合，宛若这世上最怨毒的诅咒，他的笑容似是恶魔，带着嗜血的诱惑。
　　颜珏蹙着眉，苍白的指尖微微颤抖，“我...不要...”
　　“嗯？”他俯下身子，一把攥住那人的手腕，直直逼视着他朦胧无神的眼睛，“今天怎么这样坚决，明明已经到极限了，不是么？”
　　“即墨...翎！”唇瓣已经被他咬出了血珠，颜珏咬着牙，支撑着逐渐溃散的意识，一字一句道，“我，便是死，也不会...唔！”
　　唇倏然之间被封住，即墨翎倾身吻住他，舌尖舔舐着那人的血液，感受着怀中人剧烈的挣扎。
　　许久之后，他搂住那人软下来的身子，低低道，“刃雪，听话，帮我去杀一个人，好不好？”
　　“遵...命。”
　　“嗯，这样才乖嘛。”即墨翎微笑，扶着眼神空洞的人，自袖中拿出面目狰狞的鬼面具给他戴上，最后拍了拍那人的肩，“去吧。”
　　那抹红影很快便消失在夜色里。约莫是到了丑时，房门外忽然传来凌乱的脚步声。声响虽轻微，向来浅眠的即墨翎却被惊醒。他飞速起身拉开房门，眼前红影一闪，来人滚烫的身子便撞入他怀中。
　　即墨翎猝不及防间步伐踉跄了一下，垂眼望去，那人晕染着绯色的如画面容便清晰映入他深邃的眼瞳。
　　“颜珏？”他晃了晃那人的肩，蓦然察觉掌心的濡湿，竟是满手的鲜血。心脏倏然一阵没有来由的慌乱，即墨翎蹙紧眉宇，打横抱起已然失了意识的人，反手关上屋门，将他扶着靠坐在榻上。
　　应是先前淋了雨的缘故，他正发着低烧，状态自是不好，在这时又被控制着去杀人...
　　即墨翎神色复杂地看着颜珏陷入昏睡的眉眼，本是白皙的面容此刻泛着潮红，血红的外衫之内中衣早已被血浸透，成了与外衫相同的妖艳色泽。
　　即墨翎找来药物，解开他的衣扣，将衣物褪到腰处，却又是一惊。那人背上的可怖伤痕几乎可见森森白骨，入目一片血肉模糊，饶是征战沙场多年，早已见惯了鲜血的他也不由得心惊。
　　处理伤口的过程中颜珏无意识地皱着眉，却不曾发出一声呻吟。就连在梦里...他也是这般倔强隐忍的模样。
　　“啧。”即墨翎扬了扬眉梢，刻意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唔！”那人身子一颤，恍惚间睁开一双空洞紫眸，茫然看着他。眼前的人正皱着眉为他包扎，似乎还是当年。
　　“翎...”半晌，他如是道，“我...想你了。”
　　“你，”即墨翎微怔，心底倏然泛上一股柔软。他看着那个复又垂眸的人，低低叹息，“颜刃雪，就这样喜欢我么？”
　　纵是遗忘了所有，那人的一句话仍会令他如此心动，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