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5、二月红 ...
-
陈皮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很久没有出现了。听管家说有人在外面看到了陈皮跟一个姑娘在一起。二月红躺倒在藤椅上说是要休息,只是他辗转反侧,身子下面像是有针刺。老管家一旁看着他,嘴巴张张合合像是有话。
“二爷,”管家开了口朝他看去,二月红皱着眉头,像是平常休息被人打扰而不高兴,“陈皮那孩子实在让人担心,要不我派人去看看。”看二爷并没有真的不高兴,管家心里松了口气。这个年纪的毛头小子总容易有点风流趣事,好在陈皮还算正常,二爷虽说洁身自好,但对男女之间的事似乎是过于严苛了。
管家心虚地擦擦额头上的汗,虽说是担心二爷,但心里这么想二爷始终不好。二爷自小聪慧,他这么做定是有自己的安排,说不定是看不上那些乡野里的庸脂俗粉。
“不用了。”
二月红心烦意乱地睁开眼,脸上神色并不好。
“他在哪?”
“陈皮近日也没怎么出现,码头上最近也没什么人。”管家想了下,陈皮现在在哪还真不一定。
“不是说在外办了家。”二月红脸上没半点表情。
平时遇事情二爷总是高深莫测笑笑,一脸自信,好像全然不放在心上的样子,任谁都以为红二爷是位笑面阎王一样的人物。今天这没一点表情的表情,管家心揪了一把。
“说是这样,但只是看到了,没跟着,以为您知道。”毕竟这样的大事,任谁都以为二爷是知道的吧!那陈皮瞒着二爷,究竟是为什么?
管家仔细想了想,这师徒二人不该是生了嫌隙吧!这,依着二爷对陈皮的照顾,不可能是二爷的问题,那就是陈皮了。那陈皮为什么,管家不敢再深思下去,这底下的事还是师徒两人去解决吧,外人不好再多说!
“先去码头。我亲自去。”二月红撩起长衫,翻身下来,走了出去,动作一气呵成。管家后边跟着,张罗着准备车子。
一路上,二月红没干别的,只盯着路上穿着灰色马褂的行人,似乎是期许能从中发现隐匿的陈皮。
二月红不清楚自己是怎么了,听到那个消息的时候心里说不上生气,但也谈不上为他高兴。只是心里憋闷的慌,像是从前和陈皮偷偷点火烤兔子,被父亲捉到惩罚,陈皮一个人揽了所有的错,那时候就有现在这种感觉。
陈皮那时候可傻,父亲那样聪明的人谁敢骗,哪怕是自己也得掂量着圆润地说着真真假假。陈皮倒好,上去二话不说,就是“老爷,都是我的错,不关师傅的事。”对了,那时候就已经嘴上叫着师傅了。
陈皮傻呀,连父亲脸色变化都看不出来,这得多傻的人啊!想到这,二月红嘴角弯弯,笑出了声。
其实说起来,陈皮真正的师傅,是红家上一代当家,也就是二月红他爹。真正学了本事不是从二月红那,而是从二月红他爹那,可陈皮就是一根肠子通到底不转弯,师傅师傅叫着不改,也就随他了。
红家老爷常说,“陈皮算是半个儿子,有这个比有那个强。”这个说的是陈皮,那个说的是现在的红二爷。
二月红小时候淘气得令人头疼,以致红家老爷心里总是担心此子将来没了自己的庇佑闯出祸事。后来遇上陈皮,红老爷高兴死了,遇人就说,“这横的怕缠,一物缠一物。”二月红当时看着自家老爹完全没有往日风度,得意洋洋,唾沫横飞的样子恨不得找蚂蚁洞钻进去。
如今这般凡出了事,总是故作镇定装模作样笑笑,其实说到底都是从前丢人丢大发了,心里总有些阴影。要是人家看见红二爷这般镇定再赞上两句,那二月红装得就更像真的啦!
黄包车拉着二月红路过戏楼,二月红的视线自然地移过去。当年这位置还没有现今豪华戏楼,当年这儿只有个破破旧旧搭不起台子的小戏班子。
长沙城里从前那么多大戏班子,现在就唯这一家独大了。二月红想起当年自己闹着要唱戏把父亲吓坏的样子,往事如烟,一飘就飘到了现在。当年就是在这门前,父亲一顿乱揍,也不讲什么虚面子。戏班老板吓得跪下,怕这地头蛇恼怒牵连自己的样子二月红到现在还记得。那时候的父亲,就像神话传说里的凶兽,还是一头发疯的凶兽。
这不争气的儿子让他失望实在是太多,这最后一件事算是让他彻底爆发了。谁能接受一个一心想着把戏唱好,不问家中商事的儿子呢?
二月红瘫倒在地,红老爷气歪了鼻子,怒声道:“你爱去哪去哪,从这以后,我没你这儿子,以后我儿子、”红老爷看见听了消息跌跌撞撞跑过来的陈皮指着他说:“以后陈皮就是我儿子。”
红老爷过去拉着陈皮要回去,陈皮一把抓住他的手:“老爷,你听听师傅的,他一定有别的原因,您原谅他,他不敢的。”陈皮哆哆嗦嗦话都说不清,红老爷甩开他的手,怒急攻心一屁股坐在地上“你们俩这是合起伙来想气死我。”
然后,他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像是泄了气,步履蹒跚走回家去。管家后来回忆说:“老爷一辈子都是意气风发的样子,那一天像是突然沧桑了,回去之后,嗓子哑了半月。在那之后,说起话来都瓮声瓮气,没有原先半点的生气。”
二月红后来不止一次自责过,父亲的死跟他有莫大的关系。
红家人一向傲气,二月红跟红老爷十足十的像,当年红老爷年轻时也不是没有任性过,后来也算是走回了自家安排的路。二月红这里,如果不是红家当家人——他爹逝世,二月红这会子恐怕依然是台上的名角,红家的外人。
二月红想起从前种种往事,心里悠悠冒出一股酸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