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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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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里弥漫着一股经年不散的药味,唯一一束阳光从轩窗外透进,给屋里死气沉沉的家具和尘埃笼上一层光芒。
一进屋,顾辞的目光却率先被窗台上那株植物给吸引。叫不出名字的花朵,却迎着阳光绚丽地绽放,给这屋子带来了一抹与之不符的生机。
待她回过神来,回头却对上一双笑意盈盈的眼。顾辞一怔,连忙行礼:“奴婢见过二小姐。”
“起吧,不必拘于这些礼节。”白离央的声音温淡如水,出乎意料的好听。
顾辞有些讶异,白离央接着道:“你过来我这边坐下。”
顾辞小心翼翼地挪动步伐,在桌边坐下。这女子身上带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质,让人很想亲近,又不知该从何接近。
“碧桃,倒茶来。”
她轻轻地一唤,门扉吱呀一声被推开,刚才领她过来的那个丫鬟悄然走进,手里端着茶壶和杯盏。她轻手轻脚地替她们倒好茶,又轻手轻脚地离开,整个过程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顾辞不由得打从心底感慨侍女间的差距。
白离央冲她笑道:“碧桃是从小伴我长大的侍女,规矩学得多些,各方面也知道得多些。我常感叹,身边有这样的婢女,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顾辞垂下头,不敢随意搭话,她分明感到这位小姐话中有话。
离近了看,白离央的五官虽称不上精致,但有一种寥落的美感。眉眼间带着三分天生的温软,细长的眼角微微上挑,乍一看和一个人非常相似……是谁呢?顾辞脑海中倏地闪过去一个名字,不由得怔住。
白离央见她一副缩手缩脚的模样,又笑道:“你不必紧张。今个儿我找你来也没什么大事,聊聊天罢了。顺便……想要感谢一下你那天的救命之恩。”
只是聊天,说出来谁会信呐。顾辞在心底腹诽。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低声道:“奴婢救二小姐一事,不足挂齿。”
“不。我这条命,本就是属于老天的,哪天他突然想要拿走,倒也没什么。只是……”白离央娓娓说着,如画的眉眼间淡淡的,却隐含着一种哀愁。
顾辞突然感觉,眼前素衣乌发的女子,似乎很哀伤。
“听闻你在四弟苑里做事?”她忽然话锋一转,问道。
顾辞心里一惊:“是。”
“四弟性子清冷,不大懂得表达,还望你能多多担待他。”
这话是什么意思?顾辞不解:“这自然是奴婢的本分。”
“你叫剪烛,倒是个好名字……”白离央还待说些什么,顾辞的目光已被窗边那株植物吸引住:“好漂亮的花儿。”
“它……”白离央的目光微微一动。
她突然站起身来,走到窗边捧起那盆植物:“这株花,名唤虞美人。红赛牡丹,百般娇艳。只是象征着……象征着……”唇瓣微微颤抖,似乎有些说不下去。
逆着光,她清瘦的身形好像随时有可能消融在空气里,阳光将她的侧脸勾勒出纤秀的线条,倒也不失为一个美人。
顾辞正不知该如何劝解她,敲门声恰在这时犹如救命稻草一般响起来:“小姐,四爷来了。”
顾辞听后不由大惊,他怎么会突然来这里?!
白离央这时已恢复了常态,挺直腰杆,依然是初见时那个弱柳扶风却又婉转坚韧的二小姐。她沉了沉嗓音:“请他进来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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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辞愈发觉得白府这一家人都古怪得很,个个性子独特也就罢了,还偏喜好穿白。莫不成以为姓白就一定要和白色挂上钩了?她一路腹诽着走在花园的小路上。
方才白浮离不请自来,她和白离央的谈话自然进行不下去了。眼见白浮离和白离央也有话要谈,她只好识趣地默默退出。其实心里为没听到多少八卦而有些遗憾。
这才没来白府几天,主子们却全都招惹了个遍。看来想要舒舒服服地在这里生活下去,不是那么容易喽。顾辞脑子里胡思乱想着,一不留神便撞上一个人。
顾辞被撞得跌倒在地,揉了两下肩膀,心里叫苦不迭。
“哪里来的丫头,走路都不晓得好好看路?”
听这盛气凌人的声音就知不是什么好惹的主,顾辞只能再次感慨命运。抬眼去望,一个满身绫罗绸缎、穿着华贵不俗的姑娘正站在眼前,这身出门很容易被打劫的装扮八成是哪家府上的千金,脸上骄纵嚣张的神情令她立时想起了白离澄。
果然今日不宜出门。顾辞撇撇嘴,坐在地上一时忘了起身。那姑娘似乎更加不爽,扯开嗓子:“喂,不要挡路!”
“这位小姐,明明是你先撞倒我,为何要我让路?”顾辞语气懒懒地问她。
“你……”姑娘一时语塞,“你知道自己在跟谁讲话么!”
“呃?”顾辞目光上下打量她一下,“不好意思,你是?”
“你!”那姑娘似乎更气了,指着她的鼻子骂道,“真是狗眼看人低,本姑娘可是城南柳家的小姐!居然连我也不认得!”
顾辞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站起身来仔细地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才慢吞吞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姑娘你既然不是出身天子之家,身份就算不得尊贵,加之姑娘的行为举止,实在不足以让别人敬重你。而要想别人敬重你,也希望你多多尊重下别人。告辞。”
说罢绕过她便想事不关己地走开,没想到被那姑娘一把扯住袖子,力道大得有些蛮横。顾辞忍不住一扯袖口:“你这是干什么?”
那姑娘的目光直直向前,开口硬是憋出了一嗓子的哭腔:“离哥哥!”
顾辞身形一晃,脚下险些没踩稳。
身后那被大部队簇拥着走来的男子,可不就是自己的主子——白浮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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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辞尚沉浸在那矫情的一喊中回不过神来,白浮离已经走到近前:“嫣儿,怎么来也不通知我一声?”
顾辞又被这声称呼雷了个半死,这个名字从他嘴里说出可真是……
那姑娘楚楚可怜地望着他:“才来不久,刚想去找离哥哥你。可这个女人,明明是你们府里的丫头,怎么一点规矩都不懂,险些把我撞在地上……”
顾辞早就预料到她不会说什么好话,因此垂着眼,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听她颠倒是非。
白浮离听完倒没什么表示,目光从她身上掠过,语气淡淡道:“此事当真?”
“自然是真的……”
顾辞抢先一步开口道:“奴婢是您苑子里的人,奴婢品行如何您自己清楚。”哼,就算是被泼脏水,她也一定要拽着这位主子一起下水。
“啊?她、她竟是离哥哥你的下人?”那姑娘吃惊地叫道,顾辞不由得皱皱眉头。下人?
空气里一时间寂静无声,唯有白浮离的决断才是决定这件事如何解决的答案。顾辞垂着头,心里却相反地在上下打鼓。
半晌之后,他开口,声音似寒泉清冷:“此事到此为止。我还有些事,嫣儿你在府内随处逛逛便早些回去吧。”
没料到他会如此简洁地处理好这件事,顾辞和那姑娘俱是一愣。
白浮离说完便转身离去,又被那姑娘几步追上去道:“离哥哥,别这样嘛,人家好不容易从家里跑出来看你……”
声音渐行渐远。顾辞直起身,望着那一袭白衣消失在郁郁葱葱的林间,不由得长舒一口气,心中不知为何莫名的郁结。为何每次这种突发事件,他都在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