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月》墨染尘纤

1、望断天涯路

　　那一日清晨，我醒过来，蓦地掉下一滴泪，我看着那滴泪，觉得很悲伤，却不知，自己为何悲伤。
　　沉影替我梳头时，我发现，自己原本墨黑的眼眸，突然闪现了墨绿的光泽。虽然只是一瞬，但我看得分明。
　　我想，或许有一天我会变成异瞳，又或者，眸色都会变成墨绿，完完全全的继承娘亲的血统。
　　那时候，我就是真正的万妖之王了吧。我想。
　　自从爹爹走了之后，火狐洞就变得清冷许多。我一直不曾搬去万妖殿，姑姑说过，那样富丽堂皇光鲜亮丽的万妖殿，却犹如冰窖一般，冷得窒息。
　　用了早膳，我去了老鬼叔叔那里。
　　老鬼叔叔的身子一日比一日差了，我到的时候他还在不停咳嗽，这妖界太寒，终究还是不适合年迈的他了。
　　我想，应该送他去魔界静养，有慕零照顾着，我也放心许多。
　　他察觉我的到来，停止咳嗽，招呼我坐下。
　　＂丫头，最近很忙吧，祭祀之日快到了，你都一个多月没来过我这里了。＂
　　我一怔，原来已经这么久了么？随即，我握住他的手，那双手已经不再有力，甚至变得干枯，我握着它的时候眼睛酸酸的，小时候抱着我的那双强劲有力的手，何时变得这般枯瘦。
　　但我必须强忍住眼泪。我撑起笑颜：＂是啊，最近忙过头了。过了这几日，我就把事情交给陆倏，带您去魔界逛逛。＂
　　老鬼叔叔笑笑，没说话，只是拍拍我的手，似是有话要说，但又欲言又止。
　　我看着他，也不问，我知道，他会说的。
　　好大一会儿，他突然松开我的手：＂箫音，叔叔要走了。＂
　　我一下子站起来：＂走？你要去哪儿？＂
　　＂叔叔离家几万年了。本以为离开冥界，就能再次遇到她。谁曾想，这一等就是几万年。涟漪，狐若都相继走了，你如今也能独当一面，他们也该放心了。叔叔本就是一缕孤魂，存活于世就是为了等她。如今她可能早已投胎，我也该去轮回了。＂
　　我想出言挽留，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他已经孤独了一千多年了，知己好友相继离他而去，剩下我这个唯一的晚辈，却排遣不了他的寂寞。是时候让他离开了。
　　沉默良久，我开口道：＂那您等我几日，我陪您一块去轮回隧道。＂
　　我的性子叔叔清楚，他看看我，那双眸子变得灰暗。然后他又转身不再看我，只是点头：＂好。＂
　　回到火狐洞，沉影替我备好热水，我绷紧了身体，努力想让自己不哭出来。
　　老鬼叔叔走后，我就真的是孤身一人了吧，这短短几千年，我相继失去涟漪姑姑，狐若爹爹。终于，老鬼叔叔也要离我而去了。
　　虽然早就做好了这样的心理准备，可这一天真的来临时，我却觉得以后的路上，真的只有我孤独前行了。
　　将祭祀日需要的一切准备好，我把所有事情都交给了陆倏。这样的场合，祭司在就不会出现问题。
　　我和老鬼叔叔离开的悄无声息。
　　依然记得我刚来妖界时，他还是那个有着明朗笑容的中年大叔，而今一万五千年过去了，他的身子已然有些弯曲，却固执的不需要我搀扶。
　　他始终是不想示弱的吧，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冥界将军，怎可以这样佝偻的身姿去轮回。
　　这一路他和我说了很多，说娘亲的事情。
　　他曾深深迷恋过那个清冷孤傲的女子，如今亦然，只是再也等不到她了。
　　那个女子，从始至终只爱过一个男人，不是他，不是狐若爹爹，是我那个不曾谋面，却与娘亲情深义重的生身父亲。
　　我对娘亲的印象很模糊，如果不是因为解封了记忆，也许我永远也记不起来她。
　　我听得更多的，是她去出云山之前的事情。
　　＂寂离那时候特别喜欢九音谣，每次我吹箫时，她清冷的面容上都会浮现浅浅的笑容，很漂亮。＂
　　＂涟漪那时候很闹腾，四处闯祸，有次将无卿长老的爱宠打伤了，还是寂离上门去道歉，又替爱宠疗伤，才了了这件事。＂
　　老鬼叔叔一直不曾说过你娘亲，他固执的叫着娘亲的名字，仿佛她还是那个脾气古怪，心里善良的寂离。
　　很快到了冥界入口。
　　已经过了几万年，冥王也换了几个，恐怕已经没有人能认得出这个曾经的青山将军，但老鬼叔叔却努力直起身子，昂首阔步的踏进了冥界之门。
　　我跟随其后，看着他骄傲的一步一步走到轮回隧道入口，他不曾回头看我，只是淡淡说了一句，＂箫音，照顾好自己。＂然后义无反顾的踏了进去。
　　眼泪猝不及防的落了下来，我在心里默默说道，＂一路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