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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七宝镇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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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被殷时雨给拎回去的,一路口不能停的碎碎念叨我,都不是什么好话。
我从来没想过她这样高贵身份的人,嘴里会有什么难听的市井浑话。不知是不是她说得太多,还是我失魂落魄的没了心算,到最后竟是一字一句麻木地去分辨她口中的浑话,想着该是从哪些人嘴里冒出来的才对。
待她喝了第三盏水,见我还是闷闷不言地低着头,气得一拎衣服,叱道,“若不是晏师让我来管你,你以为我管你!”
晏师?
我心尖儿扎了一下,脑子里又糊涂了,她到底经历了什么,才变成了现在的样子?我忽然很想很想回渊,回到当初时,她那般细语温柔的模样,若是我哭了,她定会安静地搂着我,抹着我的眼泪陪着我。
可我在渊中也甚少哭,少有几次是在书上看到了什么伤心难过的事,但是现在去想,却也是忘了看到了什么。我虽然想起了渊,想起了她们,但是很多事,还是糊涂的,便是书库里的书,都想不起记了什么内容,只有看到时,才认得出来,才有恍惚曾见过的感觉。
我埋下头,恨不得将脑袋撬开,把里面深藏的东西都给揪出来。
“得,一说你就哭,你倒是给我句话,到底是为了什么哭!欠了你银子,本郡主给你讨回来,欠了打的,我给你撑腰,你自个儿去打回来,成不成?”
殷时雨人抓狂的都要冒火了,人在屋子里转来转去的,又道,“我要守着一个病的,还要看一个疯的,我是哪辈子造了孽,要受晏师这家伙的差遣!都说是生在贵家有福气,我看我,就是来给你们偿债的!”
她的确是没了办法,我回到屋里哭了许久,身子倦乏的厉害,听她提及明见心,心下便更不好过,闷道,“我没事,哭过就好了,你回去守着明姑娘罢。”
“谁信你没事?”
殷时雨见我开口,没好气地呛道,“你就指着把眼睛哭瞎,把自个儿废了,没了那解字辨书的法子,就不用跟着我们去墓中倒腾也罢。”
我眼睛肿的早该和桃子一样了,一说解字辨书的事,倒还真静了心,稍稍抬了头,并不敢正视她,手背擦着眼睛,立时擦过肿破皮的磨疼,复道,“我真没事,你快回去,再耗下去,惊动明姑娘,你肯定要把我骂死。”
以明见心拿捏殷时雨,殷时雨果然安静下来,片刻道,“我不知晏师和你有什么纠葛,也不知她去请你惹了什么事,总之,她也急得很,你若念着她一些,就别再哭了。”
我点点头,殷时雨轻轻叹了口气,正经道,“我走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说,今日估计你也出不了门了,我让人送饭菜进来。”
这一走,再见时,便是三日后。
我躲在屋中数日,人也过得昏沉,听见敲门声,前去开门,撞上一身玄衣收襟打扮的明见心,片刻都没认出来。
“准备走了。”
明见心将手中的一套玄服递来,轻柔道,“墓里不比地面,不知道会撞上什么事,这衣服,是我从葛厷摸金的那些人手中取来的,比较好用。”
她脸色好了很多,人有几分精神气,我看着也舒了口气,点点头接过了。
换衣服时,这玄衣也不知什么料子做的,十分腻滑,贴在身上,冰冰凉凉的,也不闷气。我怕明见心久等,换过衣服,系上眼带,把青雉藏进靴子里,跟着她出了门。
一路走着,她又和我说了衣服上的几个暗袋,小巧的很,可以藏些火折子短匕什么的。腰上还有环扣,便于系绳,我仔细听过,一一记在心里,心道葛厷的那帮人还真是厉害,如此贴巧的衣服用来在墓中行走,倒是方便的很。
临出了院外,天还是在下雨,雾蒙蒙的一辆马车驾在门外,却是殷时雨坐在车辕上,斜着眼睛打量了我几眼,唇角薄薄一扯,讽道,“一个是内襟的红脱不下来,一个则是眼睛上的红卸不下去,倒是登对的紧。”
我脸上一阵尴尬,倒是明见心柔声怪道,“时雨。”接着转头对我道,“她就是嘴巴刀一些,没别的意思。”
“我晓得。”
我低声应下,并没有什么怨怪的意思,殷时雨那一阵子在我耳边叨叨,我也听出几分她的脾气,换做以往,我肯定是嘴上不认输的,到现在,却是没什么心气了。总觉得自己是个怪物,人不人的,不该和她们有什么牵系。
这件事情了了,我还是要离开的。
殷时雨跳下车辕,扶了明见心上车,我跟着上去,推开车门,见到里面端坐的晏师,冷清的玉颜垂着眸,并未因我们上车有个什么动辄。一转视线,她修长的玉颈果真压着内襟的暗红,不知怎地,人就多了几分妖娆暗藏的意味。
我一个转身,并未进去,而是坐在车辕上,对殷时雨道,“我认得路,你进去吧。”
殷时雨眼角一撩,人跳上车辕,关上车门,抱臂倚着,懒懒道,“你要是憋坏了,松松筋骨也成,不过我看你蒙着眼,旁人只当是个瞎子驾车,要撞人呐。”
她说的也对,不过我看她并没有接过缰绳的意思,便是扯开缰绳,驾了马车走了。
因着下雨,路上的人并不多,殷时雨时不时地说我几句,都是些不痛不痒调侃我驾车不好的话,她玩笑归玩笑,言底并不松缓,脸上沉沉的,估摸着也是因下雨的缘故。
雨,对她来说,毕竟不是好事。
我少有接话,认真驾着车,出了城,路途颠簸,便走得慢了一些,殷时雨似乎有些急躁,后来接了缰绳,自个儿稳稳地驾起来,倒是比我快了些。
我没了事,许久不出门,是有些憋的紧,一路望着别院坍塌的山头渐近,心头更是荒芜一般的无所可依。这几日我想了许多,都理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昏昏沉睡,愈睡便愈昏沉,总感觉是在做一场梦,一场醒不来的梦。
抵达山庄外围时,因着当日塌山落洪,路便不平整了,许多古木倒地,挡得小山也似。没办法,只能是弃了马车走路。
我跳下马车,也不敢看车驾下来的人,直至明见心将一个包裹和一串绳子递到我面前,才缓了缓神。
“里面有些清水干粮,还有火折子伤药什么的,还有些备用的绳子。”
明见心见我接过,指了指自己腰间,道,“我方才在车上和晏师把绳子系在腰间上了,便于取用。绳子上有五行勾,五个角勾都是活动的,勾法也不一,等用了,小谢你便知道了。”
小谢?
我一愣神,明见心看出,笑道,“我这样叫你,你若觉得不合适,我便换回去。”
她凝着我,眼眉轻和,甚是温柔,我错愕失神,心被拉开了一条缝,拥挤着什么要出来。
这些天的无依失措恍然找到了一点儿依附,但总觉得是空的,一旦靠上去,定会像谢十方一样,让我坠个没什么着落。
我摇摇头,淡道,“不用。”
我撇开头拉开那系着五行勾的绳子准备往腰上系,不想转过眼角,便觑见晏师已经斜背了包裹,立在车驾旁看我。
见我发觉,立时转开眼,那不知意味的眸光便是没了。
我心下更是空了,磨着手中的绳子穿过腰间的环扣系好,刚背上包裹,正欲打结,殷时雨便抢出一步,踏上眼前一方折断的古木,转身凛道,“磨磨蹭蹭,明姐姐我们先走。”
殷时雨身段儿娇俏,此刻凛踏一人也粗,半丈来高的古木上,竟是分外轻松的就上去了。
明见心摇摇头,就在我眼前一个蹬地踏了上去,我这才惊了个实在,敢情这看上去病弱不堪的人,轻功身法还是极好的。
刘斐说明公子轻功好,现下我可是从明见心身上看出来了。
我一阵拧眉地想,手中系结却不缓,见殷时雨和明见心纵跃在枯木乱林中,一个瘦,一个俏,端地有几分林中雨燕的影子,片刻就打前了。
“走吧。”
晏师从后跟来,人擦过我旁边,清寒桃香一拂,人也上了古木,我心头凉凉一香,也不敢怠慢,踩着九玄步,跟了上去。
九玄步我醒来便会,也意识到这是九玄步,出于何处倒是忘了。
九玄步踩七数,而变九数,循环为七,每七数又有两变不同,故而为九数。至于九数变一而化,还是七中其它之数,是要看当时的情况再定。因此这步法论不上有多快,却甚是灵巧,让我行走在乱木横倒,不时还有巨石挡道的林中,并不吃力。只是比起先走的两人,以及在我身前不远处的晏师,好似都有些及不上,不知是不是内息不足的缘故。
吃力论不上,倒是小雨烦人,一阵疾行至山庄的大门时,头发便是有些湿了,粘嗒嗒的难受。身上的玄衣倒是和明见心说的有些别用,雨水都沁不进去。
我落定在山庄大门半塌的房檐上,他们三人已经到了。想着当时踩过的石虎,我不禁小心看了一眼,见它们即便地面裂缝崩塌,倒还是立得很稳。我蒙着眼带,果真是再看不见那青红似画的身子,此刻为它们一双鼓出来的石眼看着,还是有些惊心的慑人感觉。
“桓王墓和别处不同,即便塌了,也不会塌的彻底,我们倒是用不着挖洞进去,寻到山顶引道,就可下去。”明见心见我转回头,便是轻柔道来,继而转身望着山庄后坍塌的景象,续道,“七宝镇万妖,可惜,葛厷没有想到世上还有一个能送妖走的人存在。”
“是神。”
晏师冷冷道,似乎对明见心口中的‘妖’字很不喜欢。
明见心不以为意,笑道,“是妖是神,不过一个称呼而已。人言来方便,晏师勿要介意。”
我见阵势有些不对,小心觑了一眼晏师冷削的背影,她在我们之中,比我和殷时雨高一些,却比明见心要矮一点,不知不是明见心特别瘦的缘故,我总觉得此刻,她是压着晏师的,心下便有些不舒服,问道,“七宝镇万妖,是指这七座山么?”
明见心侧过头,笑看了我一眼,道,“正是如此……”她还待解释,那边殷时雨却拧眉怪道,“做这淋雨,都是快活么?还不走?”
言罢,携着明见心的腰,便往破败的山庄里纵跃。
我正待追,晏师却一转头,极轻地道,“小心…心…”
她说的太轻,人眨眼就跟了出去,我心头不明,瞬间便又暖了一下,看着她纵跃的背影,心下还是想,不管是谁,都给不了她能给我的依附感。
只有她,才是我的归处,我的,来处。
我抿笑甚深,人精神起来,踩起步子,一路追着她,竟也觉得十分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