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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5、光影之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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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个畏我!”
七伯玄甲贴响,抢托起势,直冲而来,“你想要走,绝不过不了我这关!”
“是么……”
窃玉剑贴枪而进,直劈他握枪的左手,同时左手掌间再绪力,“你有玄甲护身,我有乘气之法,此处阴气未散,若为我全数引进你体内,你当如何?尸变,顾尸,还是说,待我将你杀死,将你暴尸荒野,晒成尸干,拿去屠户摊上,谈个价钱?”
“玉,你不会。”
“怎么不会?”
我冷笑,长舒口气,“人若犯我,我必犯人,作为一个强者,七伯,你怎会连如此简单的道理都听不明白?”
“狐狸,你同他讲什么道理,这些壳虫,还有那些骨头都朝你来了!”
殷时雨受伤,此刻被壳虫围攻,我知道她担心,乘气之法再变,运转周遭阴气,以及壳虫自主散发的气息在手,直转七伯而去。
“你身上气息变了。”
“是么?那你就要当心了!”
一剑连转七式,我将七伯逼退数丈,步转骤停,反提而起,落在殷时雨身边,携着她便走。
“狐狸……”
“嗯。”
“你的手,好冷……”
“没事,我在运转壳虫和尸骨的气息,否则驱使不了它们。”
“你…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难怪你方才说是你让他尸变,就是你把尸骨的阴气送进他体内了?”
“万物自然,皆可用,往后,我不会再依附神生阵而活!”
“……”
殷时雨有伤,我不敢行动太烈,但也不能太慢,只得在离开阴气范围后,以自身神气佛阳顾她肩头伤势,再次强行纵跃。
祭祀洞里的确复杂,但内底深处的气息滚涌甚烈,分明就是盈。
我直奔她而去,倒不用绕太多路,一路机关暗藏,而机关这种东西,吃了几次亏,我总算明白了七伯为何要以这种东西来搏命。
无须以气,以无气之器,对付的,就是我们这些人。
先前刘轨以机关甲出现,就让我明白了对付它们,只能以它们先动,方有搏机,故而我不得不以窃玉剑打先机试探地穴里的机关。好在窃玉剑锋利,本身材质不差,只消引动机关,我就能带着殷时雨避开机关而入。几次遇到毒机关,都被我以乘气之法察觉避开。
如此,固定机关以及毒机关都不是难题,难的却是玄甲在身的尸骨机关,需要一些时间,才能引动气机钻入玄甲内部,而我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
无奈之下,我只得亲身而上,以剑挡器,强行硬闯。殷时雨咬牙硬撑,到最后,身子都开始抖了起来。我担心不已,劝她在下个机关处停下,她摇头。
“狐狸,你一句‘畏我’点醒了我。若非我畏殷家出事,若非我畏与弥弥兵戎相见,事情绝不会走到如此地步。我不想,再次因为畏惧,失去你和晏师。我们三个人,好歹同赴患难,这生死虽然料不准,但至少,不会在生死关头舍弃彼此。”
她冷然而笑,“怎么,你嫌弃我拖累你?”
我握住她脉口渡过内息。
“此地阴气太重,我不敢以自然之气稳你伤势,不然你会好过一些。”
“怎么才算好过?”
殷时雨抬头,擦了擦脸上的冷汗,“就算长生,还是要历经这些痛苦,换句话来说,长生能做到身体不死,却不能……”
“不能什么?”
“令心不死。”
“……”
“走吧。”
我叹了口气。
“再往前,就不会有机关了,但有一扇机关门。”
殷时雨站起来,“机关门之后,或许会有更可怕的东西,可我想,比起那些怪物,你反而比较怕没有气的东西。”
“的确如此。”
将剑交给殷时雨,我取出机关解,一摸到底,边走边道,“七伯给我这个机关解,我想并无作用,或许,会有反作用也不定。”
“那你还看?”
殷时雨反讽,“在凤九寨几年,我只察觉弥弥的爹有问题,倒是没注意七叔…呸,老怪物有什么异处。不过,他倒是狡猾,躲在长安城里见一面都难,还能查什么底细。”
我将机关解完全打开,里面确实藏有一张羊皮卷,待我翻开一看,左手指尖蓦然揪心一疼,跟着半条手臂都麻了。
我忙掐住那东西往进钻的经脉,不料那东西转头就换向,我就地坐下,叫道,“时雨,往我这划开!”
殷时雨毫不迟疑,窃玉剑划过小臂皮层。我直接弹指而入,从血脉中掐出一条细小蠕虫,凑在殷时雨火折子下面看过,见其周身玄黑似铁,竟是以器成之,不禁惊叹,“七伯器术至此,实属难得。”
“再是精巧,用的,也不是正道儿。”
殷时雨割了我的衣衫,替我裹住伤口,我小臂无感,心下也慌,将那条机关虫直接捏碎,踢了脚羊皮卷,上面却是一幅画。
画中有一女,翎衣稚羽,躬身伏礼,向天而诚,许多人在下面跪伏而拜,其女左侧,还有一男,看样子,倒有几分似七伯。
“敢情他是最早伴你祭祀之人,日久生情,始才不惜为你做下这万般恶事?”
殷时雨一路所来,不是冷笑就是讽刺,人极其冰冷,过往藏住的冰寒疏远再不遮掩,端地似座雪海冰山。难得开个不轻不重的玩笑,我便也随了她。
“这么说来,我倒是有些想起自己为何不愿言祀男子在我祭祀之时同台而祝了,却原来,不仅仅是不愿有人替我传言,根底里,倒是因为厌他的缘故。”
殷时雨斜斜看着我,“狐狸,就属你藏得深。”
“我若不藏的深些,只怕早做了……”
我扯了扯身上的大麾皮毛,笑罢凛道,“其实,除非死,是真的什么也藏不住!既然藏不住,以后我谢良人,绝不会再藏!”
“这就对了。”
殷时雨站起来,手递向我,“除非死了,绝不再藏!”
我活动了下左手,发觉无碍,搭着她的收起来,“走。”
两人再无耽搁,不消多时,便走到了人工修建的地穴尽头,殷时雨扔了几枚磷火,幽光大盛之下,前方果真有道高达数丈的门。
这门,同祭祀阵见到的水门泪棺极其相似,除却不是泪棺的材质,以青铜打造,连中间那方机关衡棺都一般无二。
“看来,建康的神生祭祀阵果真是七伯建造。”
我伸手覆上青铜门,“里面没有机关动静,只能试试中间的衡棺了。”
殷时雨往后退几步,窃玉剑往上掷去。
窃玉剑刺中衡棺,哐当直接往下掉,我转手接过,仰头一看,便见那衡棺周遭暗暗发光,将自个儿的整个轮廓都突显了出来。
我往后走,越看越了然,当中的女子栩栩如生,面目柔和,弯眉琼鼻,几分眉目,便是凤弥音柔化后的眼眉。
静静立在殷时雨身边,我连呼吸都压轻了。
“狐狸……”
殷时雨哂笑,似是想借此躲避心绪,然而,还是忍不住哽咽了。她忍了忍,过了片刻才道,“定是老怪物将她……搬了出来,你说,他安的什么心?”
我没接话,仔细辨着那些光。光,是流青的,幽幽似玉,门扇又是青铜而制,浮画雕纹皆有垢迹曲槽,故而还是以黑色为主。
光在动,黑暗也在动,唯有衡棺里面,微光所晕的妇人…对了,晏不知曾叫她妙岚,也就是弥弥的母亲似玉似华,好似同整面青铜门融在了一起。
“得回去。”
我转身,殷时雨拦住我,“说什么?再往下,就是真正的祭祀洞了。”
“得把机关解拿来。这,是个光影内部机关锁,只是七伯狡猾,把光与影,都呈现在了表面。他在机关解里放置机关虫,根本就不是为了伤我,而是为了让我丢弃机关解,让我走这回头路,耗费时间。”
“直接破坏机关不行?”
“破?”
我扭头看着她,“那是弥弥的母亲,你忍心,我忍心?”
殷时雨僵住,垂眸不言,我要走,她拽住我,猛抬头,眸底决绝慑人。
“你告诉我,怎么破,我来。”
知她决意,我捉住她的手放下,转回去,仰望青铜门里的女子,“避尘珠在她口中。”
“狐狸。”
殷时雨陡然变音,我心觉有异,回头看她,但觉她垂眸极低,话,也极为低。
“老怪物说过,他是以天眼而活,如今有避尘珠,有天眼,弥弥……”
“……”
我大概猜到了殷时雨的想法,“你想杀了七伯,夺取天眼?”
“不是没可能。”
被我挑明,殷时雨似觉难堪,没有接话。
我冷冷勾了唇,回头仰望,仰望着弥弥母亲的遗体,想她终究为晏不知操纵,想她若是还活着,若是知道弥弥死在自家兄弟手中,会如何,会如何难过。
“时雨,人自私点,没什么不对。江湖道义,庙堂高义,天下大义,对我来说,都没什么意义。若晏师需要如此活下去,我会,一定会如此做。如果你想,我会同你联手……”
“杀了他。”
留下这句话,我翻身而上,窃玉剑直刺妙岚颈项。
到底,她是凤弥音的母亲,做出决定本就很难,再由时雨动手,绝对是世间最残忍的事。
衡棺并非实棺,而是幽绿的光同光影流动衬出的黑暗形成的光影虚棺,这一剑挑的是流光之始。
避尘珠在妙岚口中,透过肌肤发出的光衬出了她的经脉纹理,顺着这些纹理在周身形成内影,再反衬在外身贴附的边缘材质,互为折光。折光之中有细微的颗粒,这些颗粒吸光,并且因为浮动而不断转折方向,始才让光流动起来,形成流光互动的光影机关。
避尘珠,避尘珠……
七伯不仅器术通神,人心算计亦妙,只可惜,他算不出,历经弥弥之死,历经眼见无数过往的我和殷时雨,再不会有常人心算。
剑挑珠出,我刚握住避尘珠,妙岚的尸身流光消散,融化坍塌,迅速腐化,所在咫尺,衡棺背板开始翻动,咔擦咔擦顺着我的力道往里面打开。
殷时雨纵身落来,踩在我对面,同我稳住相对平衡。
“狐狸,有东西。”
尸身腐化,我本不打算看,殷时雨低叫,我便扭头一瞧,原是妙岚腐化的尸身下面有些奇怪的文字。
这些文字被腐化的尸水腐蚀,正在缓慢磨平消失,我迅速从头看了个尾,越看越是心惊,而殷时雨脸色也越来越不好看。
“弥弥曾说,她想不明白,寨子里的人都说她爹爹待她娘极好,为何,每年忌日都不曾见她爹奉香拜祭,也不曾带她去。出事后,这种情况越来越明显,她知道她娘的尸身还在,她便去找,果真找到,却是心凉无比。”
衡棺翻转持平,殷时雨侧头,指尖弹出磷火。幽火在黑暗中擦亮,无限下落,她眸底的一线明光,也越来越闪烁,越来越飘忽。
“狐狸,我一直想,弥弥的爹,在他们集体下祭祀洞之后,就不再是她爹了。却想不到,就算不是如此,凤九爷,也不是她爹。”
晏不知,若你知道弥弥是你女儿,你会不会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