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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7、神气离体 ...


  •   这一觉睡得很沉,身体从未有过的放松。
      有意识的第一件事,是灵识通透的感知到身处在船上的舱房里,白日清晨,船逆水而上,划船动桨的吃水浪花不断拍打着船腹。
      我对自己灵识的通达感到惊奇,甚至不需要眼观万物,就可感觉到它们是什么样子,在做什么,就连守在床边的人是谁都清清楚楚。
      神气通达万物,就是这般感觉么?

      “狐狸,你要睡到什么时候?你要是不醒,晏师她怎么办呢?”
      殷时雨幽幽叹气,“晏师那晚上去见你,为保你强行开昙,一路就未好过,这次为了镇魄主魂,又开了昙,她会撑不住的,难道你不知道么?”

      开昙……
      那不是我梦里的事么,怎么当真会有此事?

      我惊起身形,出口叫殷时雨,殷时雨却毫无反应,仍旧低眉忧心的看着床上,继续说道,“狐狸,你们两个真是让人烦死了。我以前老想折腾她一张没有表情的脸有个什么情绪,后来发现不是她没有情绪,而是没有遇上那个让她有血有肉的人。你想想啊,建康三年,你就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她却没有发现,她会有多难过?好容易你让她有了点希望,事情却越来越复杂。你说你要睡一下,让她别叫醒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你醒不过来,她怎么办?她听你的话时,我气都气死了。她自来是个我行我素的主,何时听话到这种地步。她忍着心绪,忍着难过,看着你不醒,她再是个不动心绪的人,只怕也要被你磨死了。有时候,我倒宁愿她没有这点儿希望,可看见你这样子,我又怨她怎么就那么听话,宁愿折磨着自己,也不扰你。你啊,还是那句话,清醒人做糊涂事,自己不在意,以为别人也不在意么?这世上,有哪个会像你们两个一般通透聪明的,聪明过了头,通透过了头,有什么乐趣……”

      她絮絮叨叨的说着,我盯着床上躺着的人,惊愕难抑。床上躺着的,是我啊,那我,又是谁?
      转头看殷时雨,我甚至在她眼前伸手挥了挥,她都似看不见我一般没个反应,我叫她的名字,她也完全听不到。
      这下子,我是有些明白过来了。
      随即在屋子里走了一圈,去摸那些物件桌椅,在都摸不到碰不到甚至穿透它们的情况下彻底确认了自己不是离魂,就是神气离体了。
      我站在床边,想起自己怎么还站在木制船板上,就尝试性的跺了下脚,这下子好,一下子径直踩穿了下去,把我给卡住了。
      我手忙脚乱的往上爬,奈何越爬就越抓不实东西,越来越往下掉,我就不敢再动,心中急快的思忖着。我只是暂时闭了六识,怎么就会离开身体?离了也罢,倒是让我回去啊!
      以前守祀的时候,不是没见过魂主之象,但那些东西都是在特定条件下,阴气为雷雨云聚时出现,而且是人死后,为人供奉,人有心念念之,他们才有机会聚念成形,这大白天的,我算怎么回事?
      神气,还是魂魄,谁能给我个答案!
      我无计可施,舱门被人推开,却是一身玄衣金冠束发的凤弥音走了进来。
      她一进来,就拧了拧眉,直接冲到床边,搭我的脉和鼻息,脸色瞬间变了变,对殷时雨道,“她,有些异样。”
      “什么异样?”殷时雨不解,“六识皆闭,不是跟死了差不多么?”
      凤弥音摇头,“六识闭了,还有隐脉不会断,为了维持命系,人会在昼夜交替时进行呼吸,简单来说,昼呼夜吸,一呼一吸不是断了,而是被拉长了交替的时间,但隐脉绝不会断。我进门来,觉得屋里有别的东西,但她身子却轻的很,不是魂散,便是魄失。”
      她说着,四顾环看了下,似乎在找什么东西,“谢良人,你若是真的离开了身体,别出这间房。你在这间房里躺了几天,行气早就适应了你,一旦出了门,魂魄为别的行气冲撞,就会被带到别的地方去,到时候想回都回不来了。”
      “你胡说什么,狐狸她怎么可能魂魄离开身体?”
      殷时雨跳起来,虽然不相信,但下意识的就在房间里找起来,“她要是离了身体,自己肯定也吓坏了,定会想法子和我说,我一点儿感觉都没,你说的一定是假的!”
      凤弥音捉住殷时雨的手,将她镇静下来,“时雨,别着急。谢良人本就是神体不一的人,我们船行北上已有七日,算起来正是日常轮回之时。她离开建康祭祀阵,又不在谷雨居,没有阵法凝聚神气在身,神气离体很正常。”
      “那要怎么办?”
      殷时雨怎么可能不担心,眼眶儿霎时泛了红,“她明明从寺里安稳出来了,身手高了许多,怎么就镇不住自个儿呢?晏师现在……”
      “或许正因为她受了佛阳之故,加上以道法阴阳融合神气与佛阳,神气不再纯粹的占据身体,才使得她有此一劫。”凤弥音英气的眉沉了下来,“可惜道定已经回去了,否则找他来,调动她体内的佛阳,或许还能牵引神气回体。”
      “调动佛阳?”
      “佛阳和神气为她融合,已有牵系,此消彼长的话,就有机会。但是你我都不懂佛阳运脉之法,无法帮她。为今之计,只能找晏师。可晏师开昙之后,身体不支,人陷入昏睡,贸然叫醒,打断她开昙凝道,只怕会一连害了晏师。”
      “晏师那天送狐狸回来就没醒,先前开昙她为了跟随梦中的狐狸就撑着没有凝道,在墓下几次遇险,若不是强行放血支撑,早就扛不住。她后来又中了纸俑人的血蟾毒,回去找莫归迟也不知解还是没解,现在事情聚到一块,真是找个能当事的人都没!”
      “七日轮转,我去试试叫醒晏师,你守在此处,门窗都看好。往前走,要过一个湾,湾中最聚行气,若是起了风,只怕行气会变,到时候出什么变故便坏了。”
      “去,你赶紧去,我同狐狸说说话,好歹让她别乱跑。”
      “嗯。”凤弥音转身出去,走了几步,又到处看了看,郑重道,“谢良人,不管我叫不叫得醒晏师,你现在只是一缕天地行气中的精神魂魄,真要面对老天爷的风云变幻,只怕有些难。但求你念着晏师,怎么都要扛下来。”

      凤弥音解释清楚,我便知了前因后果,奈何说话她们听不到,只得尝试掌控这神气虚化的身体。凤弥音走后,殷时雨在屋子里乱转,数次差点儿踩到我,害我去躲,又往下掉了些。等反应到她原本是碰不到我的时候,人卡得只剩了脑袋和右手在外面,气得我恨不得跳起来踩她几脚。

      我不敢乱动,殷时雨又在胡乱说话,想要让我别乱跑,可我着急晏师开昙之事,只得想尽办法怎么出去。脚下面一片虚空,却能感受到船舱下面一层里面的许多胡骑军。他们热闹的堆在一块儿喝酒玩闹,还有些受伤的,裹着伤口绷带参与其中,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的全不在乎。船舱下面热闹非凡,上面却是安静,我尝试着感知晏师,不消片刻,就在隔壁的房中找到了她。
      找到她,我自然想去看她,念头方动,人就轻了起来。
      这下子歪打正着,我喜出望外,一阵飘出来,望着榻后的木板墙壁,想着会不会撞了脑袋,念头刚起,凝虚的身形直接过了墙,到了晏师的房间里。
      我转头看着墙,又看看自己的身体,发觉并没有什么异样,真是惊奇的不得了。凤弥音已经到了房中,我不敢随性乱跑,踩着无声无量的步子往晏师榻边靠近。

      “晏师,不知道你听不听得到,眼下是个大关头,对你如是,对谢良人也如是。”
      凤弥音满脸凝重,她原不过十五六岁,玄衣在身,绣有银线白凤,头戴金冠,束做男子髻,自带一番威严英气。右手摩挲着指骨上的鹿骨扳指,显得有些不安,“我冒险出来,随你救下谢良人,原想就此解决祭祀洞的麻烦,不想她受困于建康的祭祀阵,出了建康便要经历神体分离的劫数。你好不容易找到她,若是就此失去她,恐怕,再难走下去了吧?事情的起因,我们都还未查清楚,失去谢良人,那就更没有查下去的机会了。反正话我给你说了,听不听得到,又怎么选择,只能看天意。凤虎两栖船在建康出现,引起的风波不小,我行踪暴露,山寨那边肯定也安份不了,行程耽搁不得。前面的湾口,大概还有半个时辰就到,你若在半个时辰里醒不来,找不到法子阻止谢良人离体,那里面堆积的行气冲散她,那就没法子了。你说我冷酷也好,起来怪我也罢,都没有关系,毕竟我要保的,是寨子里的数千名兄弟。祭祀洞的事情解决不了,我可以带他们走,正好可以借谢老七北府兵未成型前南渡,未必不好。这几年你着顾时雨,我感激你,但时雨她……”
      凤弥音说到此处,轻轻幽叹,在榻前驻足看了会,转步走了出去。

      她一走,我走到榻前,榻上的晏师红襟在身,眉心轻轻拧着,化不开的愁苦拧在浅川里,令我内心也揪做了乱麻,怎么理也理不顺。
      原来梦中她受伤痛苦,原是有这些缘故的。后来的她时时藏着,我竟是什么也没看出来,看来,在她不知道的时候,莫归迟与我见面说的话,并非全部都是假的。
      开昙的事,为什么会落在她身上?
      梦里的渊,其实是我神生以前自幼做过的梦,这些梦,我同七伯说过一次,被他训斥,后来就再没提及,只在书中做了记录。后来遇见晏师,我便把梦中不知道名字的人安上了晏师之名,也就是那个桃红衣衫的女子。
      时日经久,不知是神生之后出了什么差错,还是原本有什么别的关联,晏师长大后的容颜,竟和梦里的女子一般无二。
      而我,在和晏师重逢后,为了安抚她,与她说着书中的人就是她,只有她。
      入梦香一程,她曾说过一句话,说我是不是会再度把她写进书里面,可真正算起来,我就写过那一本梦中记录,何曾写过别的什么东西?
      晏师她,到底还有什么没同我说?

      我在榻边坐下,小心翼翼,生怕身体又给穿了过去。
      凝着她泛着愁苦的眉心,即便一身虚化神气,还是能感受到真实的痛觉感触,好似天地间所有的痛苦折磨都凝聚了过来,撕扯着我的神气,扯得人即将四分五裂。

      “晏师,过了这么多年,你肯定经历了我不知道的东西,我无法去苛求你一一告诉我,但渊中记录,不过是我曾经做过的梦,为何到了你身上,真就有了开昙之事?开昙的前因后果,如果你看了书,就该知道,是我的错,是我的错……可那只是个梦啊……”
      那只是个梦,怎么就能成真呢……

      我伸出手,想着即便握不住她,好歹可以挨在她平放在身边的指尖。
      于是就这样一寸一寸的往过挪,终于要挨上的时候,船舱忽然一阵剧烈摇晃,房间里摆放的物件纷纷跌落,砸得哗啦直响。
      神气铺散出去,原是江上无故起了大风,船舱下面玩闹的胡骑军都被撞得东倒西歪直骂娘,好在掌舵的武夫及时调整船舵,被掀得在江心失了方向的船很快稳了下来。

      我刚是稳下心,身体陡然轻起来,由不得我掌控的往外散,方才神气铺开感知,在此刻,居然收不回来,拆散着我仅存的凝虚身体。

      我害怕极了,伸手就去捉晏师的手,岂料一个抓空,从她指尖穿了过去。
      “晏师,晏师!”
      我大叫着,她却没有丝毫反应,只能胡乱的伸手尽量想去抓住她,可我抓过去的手,竟是越来越没有形具,淡的同虚幻的影子般,正在消散。

      为什么?
      为什么,好不容易走出建康,难道还要我经历在眼前失去她的痛苦?
      我心有不甘,不甘,绝对不甘心!

      “晏师!”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37章 神气离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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