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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3、以魄主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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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尸军冲来,无疑替我们解了大围。
晏师并指点了肩头的穴道止血,直刀一挥,长声再喝,“天道有术,术有专攻,今攻尔阳,以我鬼阴,并行阴阳!”
她拈术道来,红衣染煞,乱扑而入的醒尸军朝天长啸,同她呼应。场面上瞬时扑来一种远古的肃杀气息,如临鬼狱。
“天道之间,不以鬼蜮,不以妖神,唯以人尊,区区鬼兵,何以惧尔!”
谢老七长声高喝,反手一刀劈翻一具醒尸,纵马来回长喝不绝,在醒尸摧枯拉朽一般的攻势里,生生以一人之力阻拦了从河水里不断爬出来的醒尸军片刻。
他的行动很快鼓舞了军心,乱成一锅粥的北府兵骑尉迅速整合起来,往谢老七靠拢的同时,直刀弓箭出击不断,很快形成了两军对阵的场面。
晏师牵过马,将我送上马背,凤弥音跟着纵马策应,“难怪晏师你敢从石头城走,原来早就有后招。醒尸刀枪不入,有他们挡着,我们走吧。”
“谢老七不会轻易罢手,我们此时若退,他们分兵追击,会连累到时雨。”晏师将马缰递到我手里,迎着大雨注视而来,“你们先走。”
大雨打在她的脸上,妆容早就化了,人凄凄肃冷,左肩的断箭贯穿了肩骨,血虽然没有再流出来,却看得我触目惊心。
“你要保护我么?”到了这个时候,她还以为我是那个全由她保护的人么?
“我当然要保护你。”晏师挽唇,神色并不轻松,“要御鬼兵,需得以魄主魂,精神虚弱,我怕那个时候的自己会吓到你。”
“晏师,吓我的不是你,而是你把我撇开一旁。”我伸手将她拉上马背,回头同她笑道,“精神虚弱,万一你不知回来,我怎么办?”
“也罢。”晏师取过缰绳,托住我的肘臂,“你坐后。”
见她应下,我自然欢喜,气势更胜,借着她小臂托力人转到鞍后,她往前坐稳,勒马长嘶,“弥弥,你以弓箭防卫,我打鬼将先锋,若我失神无主,你再射我一箭。”
“嗯。”
凤弥音见我回头惊疑,冷淡解释,“应是她唤来鬼兵的缘故,无神无主的险些杀了我,我就给她了一箭,还好清醒了过来。”
我就说谁会伤到晏师,原来如此。她告诉我,想来是怕我阻止弥弥出手,又不想我亲手阻止她。
一阵商议说话,谢老七已经重整了骑尉,岸边上千人,林中还有数百,虽然为醒尸贸然冲入伤了不少人,到底还有山林出身的底子。
醒尸不带毒,施展的却是技击之术,那些骑尉伤在要害,缓过来伤处,提刀上马,面目凶狠的盯着醒尸军跃跃欲试。
醒尸军只有百余人,不足祭祀阵中的千分之一,应该是燕雀湖水陷,没有那么多醒尸活着出来。
领头的玄甲将军还在,早在晏师的示意下收正队形,枯黑的皮肉跗骨深陷,面无表情的看着晏师,大雨浸透了他身上每一片鳞甲,似乎在等待她的命令。
晏师同弥弥打了个手势,直刀交给左手,一策马缰,同醒尸军将领高喝,“三三,四方,五遁。”
醒尸军的将领一听,扭头一转,低啸呼喝间,百人醒尸军迅速变化阵仗,迅速形成八个三人小组在外,四个四人阵在内,而剩下的醒尸军则在阵行中央,齐齐蹲身,不露头顶,也就看不到里面到底如何阵仗。阵中藏兵藏甲,以遁出招,诡辩莫测。外侧是三四为七的轮回常数,常数之变,又以十二双六为道,莫测之变更加难以揣测。
谢老七见状,苍白的脸沉了沉,直刀挥展,箭雨复啸而来。醒尸军阵法不变,百人之军,完全不顾箭雨,压低身形急速朝骑尉军冲去。骑尉军早就压了一肚子火,此刻再难忍耐,在谢老七策马冲出的瞬间,吆喝着手中直刀凶猛扑出。
两军冲入一处,醒尸军迅速被骑尉军包围,晏师策马冲出,弥弥却策马转身而去。
我捉着晏师腰身,神气感知运用至极,在每一拨箭雨来临之际,指尖拂雨,以水滴为质,借用佛阳内息,击打而去,精准的连晏师也不自觉道了个好字。
得她赞许,我自是欢喜能替她解围,凝转身形,不再扶着她的腰,在马鞍上运转自如起来。瓢泼的大雨不再是阻碍,反而成了我最顺手的兵器。打落箭雨之后,晏师冲入骑尉外围,反手刀劈,仍旧以刀背击中骑尉,打得都是他们腕脉,精准无比。腕脉一破,骑尉不能掌马,直刀也运不起来,无疆的战马乱冲,踩了好些人。
“别让马伤人。”
晏师击开军阵溃口,策马直往里面冲。
这样混乱的情况下,她还惦记着我当年的话,我心有不忍,也不能不应她。纵身跃马,落在一匹暴躁的马上,扯缰勒马的瞬间,弯腰解下倒地的骑尉马缰,冲入乱马从中,打着马屁·股将数匹乱马往外赶。
冲过来的骑尉见到我的举动,有一时惊愕,回过神来继续出手。我仰身倒伏,避开挥来的直刀,一脚踢向了那骑尉的腹部,将他踢下了马。
岂料他翻身从马腹下面钻过来,直刀五寸双锋,直接刺穿了我座下马腹。
战马受惊,冲出几步,刀锋横切了它整个腹部,肠子血水哗啦滚了一地。我从马上跳下,兜头又劈来了两方直刀。
直刀势沉,我不得不一避再避,雨水过指,弹在刀身,刀锋激荡空响,瞬间撞在了一起。刀锋碰撞的火花在雨幕中擦出石中火机,绞裂的撕磨声割着人的耳际,十分难受。
我纵身轻跃,踩上两锋交界,双掌挥出,直接打在两人肩头。力道不重,只以巧劲卸了他们肩胛骨,喝道,“不踢你们下马,是免得你们被踩死。不想死,把马赶出去!”
趁两人失神的空档,我跃上一匹空马,晏师已经冲进战围和醒尸军汇合,刀锋直指冲向醒尸军将领的谢老七。
擒贼擒王,谢老七想制住玄甲将领,晏师自然不会容他得手。
她手中直刀仍旧交在左手,但左手巧法丝毫不输右手,不同于右手解世刀法的贴缠,左手出招全以战场重击为主。
谢老七先前被我击伤,伤口尽在皮肉,被雨水冲唰出翻卷的白·肉·沟壑,看起来相当吓人,又让人十分佩服他还能强悍至此,与晏师来回冲马对招,完全不落下风。
晏师没有尽全力,只在缠住谢老七,同时不断下达着变阵的短喝命令。
玄甲将领接到晏师命令,带领醒尸军不断变幻三四攻守之阵。藏于当中的遁甲醒尸不时迸现,巧击配合,每一次冲出,都会击倒数名骑尉。
骑尉不甘示弱,即便被冲下马,也会再度疯狂的扑上醒尸军。奈何醒尸军刀剑不惧,即便直刀劈砍入骨,枯骨尽裂,也不会停止出招。
这样的两军争斗,让骑尉军越来越彪悍,变得和醒尸军一样不惧伤痛起来。
骑尉军疯狂至斯,除了身体不同于醒尸军,气势完全不输,一时两方斗得难分难解,不是你死,便是我活。
骑尉军胜在人多,醒尸军胜在阵法巧变。三人小组为攻,四人同行左右前后防护,同时以变机之人随时加入三人小组,做到攻守兼备。三四变幻非常快,不仅占据了攻守主动,也占据了退守之稳,完全不惧骑尉军的人海战术。
晏师不在伤人,骑尉军越来越猛,醒尸军被砍断枯骨的也越来越多,最后不知谁喊了一句,‘砍脑袋!’骑尉军便更加疯狂兴奋的叫嚣起来,刀刀直攻醒尸军的头颅。
玄甲将领低啸做吼,醒尸军不再以守势为主,阵行化形而变,全军变成三角之阵。
玄甲将领冲在三角冲锋阵前,其它醒尸齐齐发力,纷纷夺过骑尉军直刀反扑起来。甚至有醒尸直奔后方骑在马上射箭的骑尉,以尖牙利爪撕裂骑尉军的颈项,夺马夺箭,只在数息完成。
情况变得不对起来,尤其在我极端敏锐的感知下,惊觉醒尸军的尸气变得猛烈不藏。
放眼望去,醒尸军的紧贴枯骨的皮肉不再干燥,跟沁了水似的淌出些黑水。显然他们之前没有释放尸毒,现在是彻底放开手脚进行攻击了。
果然,一阵夺刀夺箭之后,玄甲将领的手中直刀尽数泛黑,每一刀砍在骑尉军身上,尸毒迅速弥漫,不过数息就倒地不起。有些受伤的骑尉军捂着伤口惊恐而退,连滚带爬的带倒了一大片受惊发呆的骑尉军。
“晏师,情况不对!”
我高喊一声,阻止骑尉军的招式一转,反身冲向了醒尸军。
晏师正与谢老七纵马对了一刀,扭头过来,满面凝霜,眉心透着淡淡的黑气,湿重的几乎可以沁出黑色的水滴来。
我脑门儿一炸,心惊胆裂,未反应过来,身前腥风扑面,一名醒尸直往我面目张口咬来,腐黑的牙齿带着尖啸压迫了人的反应。
好在神气在体,自行流转,我往后一退,踩着醒尸的肩头跃了过去。这一冲入,就面临了整队的醒尸军。
面对失了控制的醒尸军,晏师眉心凝泛的黑气浓郁更甚,左手直刀转交右手,刀背反转,以锋刃对砍醒尸而来。
场面混乱不堪,胆小的骑尉军被醒尸军冲开,四散而避。胆大的在面对有了兵器的醒尸军面前,也变得脆弱不堪,被带着尸毒的直刀长箭砍中击中,惨叫不绝。
晏师乍然反攻,让醒尸军的疯狂扑杀停顿一滞。玄甲将领急忙回头,几个起落纵跃出前阵,径直扑在晏师脚边,跪地长啸。
晏师僵硬转眸,盯着他看了好一会,手中直刀突然毫无征兆的劈下。刀劈入颈,玄甲将领不动如山,以手捉刀,低咽哀求。
我直往晏师扑去,心中想起种种可能。
以魄主魂,六识皆灭,晏师此刻只怕全无意识,眉心凝沁的黑气形成一只细长竖直的眼睛,微张的细缝里,黑气流转灵动,渗透着煞气。
“闪开!”
凤弥音大叫,远远退避在战围之外的她张弓搭弦,一箭已经射向了晏师。
我扑向晏师的身形完全没有停顿。
纵使知道凤弥音这一箭是为晏师好,身体就是不听使唤。心随意动,扑在晏师身后的同时,凤弥音的箭也击中了我背心。
好在神阳内转,箭中之时,我以内息封透背心,先行震断了箭锋。
饶是如此,凤弥音的一箭,力道之盛,还是击得我眼前一黑,神气立刻补足化散,在体内化气而走。
我恢复过来,将晏师紧紧抱住,一手捉住她握刀的手腕,神阳过体,压住她的腕脉行气,在她耳际叱道,“不准杀人,不准杀人!”
晏师想将我震开,无奈脉口被我拿住,情急之下,便以后脑直接撞来。
我真是又气又急,小时候拿脑门儿撞我,大了,还要拿后脑勺撞我,真是天生的野孩子性,怎么捋,怎么顺,都养不家,养不亲。
“晏师,你看看我,看看我是谁?”
我避开她的冲撞,将她握刀的手自玄甲将领肩头拔出,一卸丢开,转身上前想让她看清我。
岂料只得这稍许机会,晏师无主之眸冷寒惊来,左手一掌直接拍向我胸腹。
我毫无应对她的想法,好在神气自我感知,转运前身护住我。这一护,右手便压不住晏师,她转腕脱困,在我腰间一拂。
心头只道坏了,腰间便尖锐一疼,冰凉的锋锐刺骨绞入,痛得我整个人都抽了一下。
要知道我此刻神气自觉流转,感知非常,对痛觉自然敏感至深,腰间的青雉被晏师拂入刺来,直至没柄,极致的痛楚顿如潮水涌入。
我眼前陷入昏暗,仍旧没有忘却叫醒晏师。
顶着青雉的锋锐,我再度将晏师紧紧抱住,贴在她冰凉的耳际,咬着哽咽唤她。
“你看看我,看看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