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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5、宣战 ...

  •   数据不达标是个很弹性的说法。

      硬要说的话,工程建筑或许能按设计图纸或施工技术标准检测,食品也有一套安全标准,可还有很多事并无天下通用的金量尺。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陈澍摆明的就是故意找茬,而这东一棒子西一锤子的找茬,显然还醉翁之歹意不在酒——

      数据不达标意味着偷工减料,偷工减料指向资金的灰色地带,而这些公司企业的幕后主要资金来源都是傅家。

      事情说大可大,说小亦可小,端在陈澍一念之间。

      供水公司代表即使被一左一右摁住仍要挣扎再起。傅百城同陈澍噼里啪啦眼神拼杀,突然反手抓住钟锦帆的手肘,杀鸡儆猴,翻腕一拧,瞬间将后者狠狠背摔在地。

      落地的巨响令所有人都通感到疼痛。

      陈澍惊得两腿并拢,啪地从座位上站起,另一头的王秘书也吓得一下子松开双手。

      代表趁势挣脱辖制,想要把摔到陈澍面前的检测报告夺回来再摔一次,奈何低估了会议桌的距离也高估了自己手臂的长度,伸臂一捞竟没捞到。

      他半个身体趴在桌面上,一时有些尴尬。不料傅总竟低头看了他一眼,帮忙把那册检测报告移了过来,笑如三月最和煦的杨柳春风,“丢吧。”

      那是怎样的一眼,怎样的一笑啊?

      像深冬老梅绽了繁花,像百年枯枝吐了绿芽,像本已惨败的灰黑色深渊里照进一束明亮。那一刻,他深深坚信就算傅百城下一刻要他的命,他也会双手奉上,毫无怨言。

      于是他抬起双手,朝着刚从震惊里恢复的陈澍,手和嘴一同泄愤似地——

      “……丢!丢你老母冚家铲!”

      ……
      半晌。

      一屋子西红柿炒蛋疏散完毕,敌方只留下两位战损状态的秘书和陈澍本人。

      陈澍用纸巾擦完那位代表由于过于激动而喷到脸上的唾沫星子,衣袖一甩,摆下脸色来:“傅百城,你跟我逞口舌之利没有任何意义。别怪我没有提醒你,年轻气盛不是让你在这种地方胡乱挥霍的。我在你这个岁数的时候,还在抓紧一切资源向上爬。”

      傅百城根本不进入他的节奏:“口舌之利也是利,先逞了再说。”

      陈澍:“……”

      妈的!他引以为豪的修养在这毛头小子面前无端破防,真窝火。

      “陈校长,”傅百城面无表情,语出惊人,“你前戏是不是特别多?听说一些年纪大了的男人体力不行,都喜欢多搞搞前戏来弥补正戏的不足。”

      “……”

      王秘书擦了擦汗,钟锦帆抖了抖眉,陈澍脸上的表情则堪称五光十色,精彩纷呈。

      “你……你真是太无礼了!”

      傅百城抬眸冷冷盯着他:“说实话跟你这种人多呆一秒我都觉得窒息。给彼此节约点时间吧陈校长,你那些花样百出的前戏留着跟你的情妇们玩不好吗?什么好女儿,好姐姐之类的。”

      沉默已不足以概括此刻的空气,称死寂恰当一些,但不完全恰当。

      王秘书疯狂擦汗,钟锦帆疯狂抖眉,两人都巴不得自己什么都没有听见。

      陈澍闭了闭眼,强迫自己恢复镇定,“小傅总,话可不能乱说。你这样身份的人,应该最明白外面的捕风捉影不可轻信吧?”

      “哦。”傅百城说,“我有证据。”

      “……”

      “说起来我和陈校长还是同好呢。”傅百城托腮,“我喜欢女大学生,陈校长不也喜欢女大学生吗?”

      不知这句话里哪个词或词组腻到了他自己,他立刻用手指遮挡住一边的耳朵。指缝里,耳朵尖已经红透了。

      陈澍:“……”

      看样子再跟他迂回下去也讨不了好。陈澍被顶到杠头,终于收起官样文章,“那些检测报告只是小小的警告,像傅家这样势大,被小刀随意划拉两下顶多也就是皮外伤。我本打算以此机会跟你说开,握手言和的,你看——”

      他指指主席台边,“我连碎纸机都准备了。不过现在看来,你是铁了心要跟我作对了。”

      傅百城当场翻了个白眼:“你才意识到吗?”

      王秘书汗如雨下,钟锦帆差点绷不住。

      陈澍当即给了桌面一记暴扣,桌子Hp-9999:“傅百城!你……你真是毫无家教!”

      是他错了,他以为经过上次附属医院门口的对峙,傅百城至少会忌惮于他的能量而有所收敛。没想到他……他居然真的要为了一个黎珂跟他硬刚到底?!不可能吧?!年纪轻轻身居高位,傅百城会是这种色令智昏的恋爱脑人设?

      说出去鬼才信!

      “我家教如何,包括我择偶观如何,都用不着陈校长操心。”傅百城站起身来,突然往前迈了一大步,那一巴掌的恐惧还刻在DNA里,陈澍下意识地便后退了小半步。

      “跟我死磕下去,最好的结果就是两败俱伤。”这也是陈澍想要极力避免与傅家正面冲突的原因,“小傅总,恕我直言,我不觉得你能赢。”

      “那不巧,我的想法正好和陈校长相反。”

      他没回头,脚步不停地走完了剩下的路,把沉重的两扇会议室大门甩得如一记响亮的耳光。

      *
      十月的邹飞事件中,黎珂可以说是以一己之力挽救了Y大校方在学生群体中的公信力。然而,高层宿舍消防工程再次激化了学生和校方的矛盾,战火一触即燃,首当其冲的便是工程承建方,广东第肆建筑工程有限公司。

      新媒体中心为调查学生间对消防施工的态度制作了线上问卷,线下还采用扫楼的方式收集信息。

      施工超时,有学生受噪声影响导致神经衰弱,工人乱丢垃圾;照片、录音、体检报告、噪声分贝检测报告。

      长夜开始的时分,高层宿舍楼十五层宿管咨询台。

      倩文把一杯刚从新直饮水机出炉的温水递到黎珂手边,顺便把扫楼收集的成果一样样摆上桌面,在她面前一字排开。

      “住在高层宿舍的学生普遍对学校的装修计划感到不满,十四到二十层是重灾区。黎珂学姐,你尝尝我前天刚买的罗汉果,天干气燥,喝这个润肺。”

      “谢谢,不过不用了。”黎珂倾斜水杯润了润唇,随手拿起几份看了看,“诉求是什么?”

      “既然工期只有两个月,不如推迟到寒暑假期间施工。”倩文取出一份手写的倡议书,“这是新媒体中心牵头起草的倡议,预备正式定稿之后传给学生签名。”

      倩文掰着指头,这是她紧张时的小动作。她对黎珂腼腆一笑,用讨赏似的语气说:“黎珂学姐,你觉得我这次……怎么样?”

      黎珂摸摸她凑上来的头发,眸底微光忽闪。

      只是要推迟工期啊……不,不够。

      见过了倩文清澈的目光,她方觉自己已悄然变成了复杂的那种人。请原谅她,这回她想要的不只是为高层住户解决实际问题,而是一把更激烈的火,彻底煽起学生与广东肆建的冲突和对立……

      最后烧到陈澍身上。

      她不动声色:“只凭这些恐怕还不够让校方改变主意。推迟原定工期,学校和建筑公司都必定会蒙受损失,看得见的经济损失和看不见的学生身心健康……”

      她说到这里有意停顿,摇摇头代替了语言。

      倩文高昂的兴致顿熄,飞舞的眉眼慢慢耷拉下来。

      虽然有意挑拨,但黎珂说的每个字都是事实。

      “说起来……”倩文神色有些为难,“确实有人向我反应过一件事,可是还没有拿到确切的证据,我也不好直接站边。”

      黎珂微微眯起眼睛。

      可别是什么常规的不经允许闯入女生宿舍、入室盗窃之类的事。那种事太容易被陈澍框在学校内部处理,最后无声无息压下来,就算报警也行不通。聂子旸被撤职的前车之鉴就在眼前,公安机关内部也有陈澍的阴影笼罩。

      必须是一件陈澍控制不了的事才行。

      倩文咬咬嘴唇,贴近黎珂耳边说:“是疫情方面的。”

      ……来了。

      黎珂吞了下口水:“继续。”

      “举报人是个女生,住在电梯间出来右拐第一间,离工人临时休息点最近,出门不爱戴口罩,一天前开始低烧。她昨晚没空,今天才有时间去医院做核酸检测,现在还在排队……”

      黎珂迅速站起来:“哪间医院?能不能联系上她?我们现在赶到市政大楼应该来得及吧?”

      倩文慢了半拍:“第、第一附属医院……”

      见黎珂已经快步跨进电梯间,回头冲她招招手,赶紧跟上。她作为小迷妹,对黎珂百分百的言听计从,“我我马上给她打电话!”

      曹司令觉得自己正被包裹在一个球里。

      四周被暗红的虚空填满,数道曲曲折折的墨绿色的闪电沿着球体的壁障忽明忽灭。广大的虚空冷硬如生铁,重担一般覆压上胸口,肺部的气体便如一个泡一个泡从他嘴里吐出,胸腔很快干干瘪瘪。

      紧接着,肋骨根根断裂,两片肺叶就这么硬生生拽着气管支气管从喉咙里翻了出来!

      他想要大声呼喊,舌头却已被数条气管麻绳一样牢牢绑缚起来。他下意识踢蹬双腿,挥舞着的手臂靠近眼前,这才发现手掌早已被一个血糊糊的切面取代,灼热的汗液一滴一滴从头顶滑落。

      他忽然听见一个声音叫他。

      “怎么办曹爷爷?我还觉得不够……”

      “不行,还不够,我还想要更多更多……”

      “喝了这个,再用点力好不好?我会很爱很爱您的……”

      墨绿色的荆棘突然就顶破那具白幼瘦的少女躯体生长出来,毫不留情地深深刺穿了他的心脏——

      救命!救命!救、唔……

      一双眼睛就在这样窒闷的黑暗里睁开,螺纹一样的数十道血红爬满激凸的眼球。

      谢天谢地,眼前不再是那种渗人的血红了,冷色调的灰白第一次看起来如此顺眼,天花板上的斑点都轮廓清晰。额顶热汗渗出即变冰,胸口的重担依旧压在那里,但一次浅吸气的不足却能用高频率弥补。

      这一切都无所谓了,就连暮年最怕的孤独都变得微不足道——

      太好了,他还活着。

      尽管微痛,心脏还在胸口搏动。他那已经不好使许久的耳朵从未如此清明。

      然而下一刻,忽得在医疗仪器有规律的滴答中,他听到门外传来令他心颤的对话声。

      “院长的意思是……再怎么抢救下去,除了增加他的痛苦,都不会、不会有任何效果了吗?”

      语无伦次,带着抽噎。显然是他那个心软好骗的儿媳妇。

      另一人说:“医生们已经尽力了。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给予他最后一点体面,您只要在这里签字就可以同意消极安乐死。”

      安、安乐死?!

      “——”他张开了嘴,“——”

      那人又说:“这种情况,我们推荐撤除治疗措施,任病人自然死亡。”

      可恶,这个声音化成灰他都认得……魏、叔、文!
      二十年了。当年事发不见他有多在意,难为他把旧仇记得那么久!

      “老公,爸爸是真的不能活了……”儿媳妇低泣,“我们就、就让他安心地……去吧……”

      放屁!放屁!!快来人,他还醒着!他还活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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