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蚁人森林（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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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够想象那种突然轰顶的感觉吗？能够想象那种鼻头的酸涩一直蔓延到眼眶，仿佛整个人已经不是自己的感觉吗？前一秒她还在为彼此的再见而欢欣，而下一秒却如受重击。
傅远初淡淡提醒道：“女王陛下，该回宫了。”
荷希这才回过神来，恭恭敬敬站在底下的长老们早已经在催促尽快婚飞，而她脚边臣服的臣子一声不吭。她的失态引起了他们的警惕，他们用最谦卑的语言却用世上最恶毒的眼神看着你，她突然觉得这样的生活索然无味。
她恢复过去的冷硬，“好。”
她指了指洛伊卡，命令道：“你也跟上，以及你的同伴。”她的视线落在角落里那个小个子身上，眼睛里染上一丝落寞。
全场的寂静突然裂开，几乎如同哽咽，所有人大呼着感谢，有如释重负，也有不甘，不管是什么，今夜都将烟消云散。
回到宫殿的那一段路，田落紧紧跟在前面的女王和傅远初身后，身旁站着的是洛伊卡。洛伊卡的状态从一开始就很不对，她想问问他，可是碍于周围复杂的视线，以及几乎寸步不离的以老豆为代表的众位长老们，也只好作罢。
“傅远初？远远男神？能听到我说话吗？”田落想起来她还能和傅远初脑内对话，便尝试着问了问。
“恩？”傅远初懒洋洋的声音传来。
“等会儿你怎么逃？还有，你逃了之后，蚁族救亡的计划不也就泡汤了吗？”这也是田落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我记得你问过我两次我到底是什么妖怪。”
田落愣了愣，没想到他记得这么清楚，心里升起一股酸酸甜甜的感觉，着实让她陌生的慌。
傅远初好像也没有想要等到她回应的样子，他继续说:“我是千年玉石镜之所化，我有一种能力。”
“什么能力？”田落惊讶的问。
“回到过去。”他淡淡的语气，听不出太多的情绪。
田落静静的消化着这一切，有些怅然，洛伊卡和荷希究竟有什么渊源，他们又将走向什么样的结局……
大门紧闭的那一刹那，田落和洛伊卡被老豆拦住。老豆负手而立，低声嘱咐道：“婚飞之后，王夫的遗体由你们先行保存，务必保证完好无损。”
老豆的视线落在田落身上，眼睛里染上一丝愧疚，“这也是不得以而为之的办法，整个蚁族最后一批雄蚁已经被女王吃了。哪怕我知道你和他都不是普通的身份，我也要冒险一试。他为我族作出的贡献，我族一定会铭记于心。”说完，他深深的叹了口气。
老豆突然觉得头有些昏，眼前的景象开始模糊不清。他定了定神，却发现根本没有作用，最后一丝意识之下，他陡然间发现其他长老都已经滚倒在地。
田落看着最后顽强支撑的老豆最终也倒在地上，默默感谢了系统帝球兄。
洛伊卡推开门，看见荷希坐在地上，脸上挂着笑，挂着悲伤无比的笑。傅远初静静的站在一旁，“你们好好谈谈吧，给你们半个小时的时间。半个小时之后，你们自己做出选择。”
说完，他朝田落走过来，一把抓住田落的手，将她拎到一边，给房间内的另外两人留下了足够的空间。
洛伊卡扑通一下跪在地上，低垂着头，“女王陛下，对不起。”
“我说过，你在我面前不用这个样子，你为什么总是这样伤我的心？”荷希声嘶力竭，她不想让懦弱的眼泪掉下来，可是泪水就像水龙头一样，止不住的哗哗流下。
洛伊卡抬起头，眼底也是一片湿润，但他很冷静，“荷希，过去是我年纪小，不懂事，什么都敢闯，好像什么都无所畏惧。但是我这些年以一个傻子的面目在最平凡的位置生活，我每天和同伴一起为家族觅食，我每天照顾育婴房里那些小蚂蚁，我很开心也很满足。当我得知我们最信赖的女王背叛族人，吃掉王夫，拒绝产子的时候，我和其他人一样气愤，我在想，为什么会有人这样把同胞的生命置于不顾。多少兵蚁为了家族的荣耀在战场上厮杀，每天令人恐惧的死亡在族里蔓延，可是我们的女王，本该带领蚁族走向更强的女王，熟视无睹。”
荷希眼睛已经无法看清任何东西，视线被模糊成一片。洛伊卡冷静道极致的话像一刀一刀在对她凌迟，好疼，好疼，这些年的黑暗孤寂绝望都抵不过此刻对她的千刀万剐。她想，这就是她的母后临走时的所说的惩罚，对她一意孤行的惩罚。
荷希揉了揉眼睛，让眼前的他更清晰一点。他此刻已经脱掉了那一副女性的装扮，恢复了他原本的样子。他有如墨的眸子，瞳孔很深，这样在他看你的时候，你会有一种错觉，他的眼里只有你。
荷希蹲在他的面前，颤抖着去抚摸他的脸庞。从眉心到眼睛，从眼睛到鼻梁，从鼻梁到嘴唇。
“我就问你一句话，你有没有真正的爱过我，我想知道这些年来的坚持是不是一个笑话。”荷希圈住他的腰，把头深深的埋在他的怀里，颤抖着的身体昭示了她的害怕。
洛伊卡多想伸手抱抱她，但是他现在没有任何立场。他抿紧了嘴唇，沉默良久后，说：“年少时的话当不得真，希望曾经的公主殿下能够清醒，明白自己现在的身份，主动承担自己的责任，而不是一味地逃避。”
荷希瞪大了眼睛，一瞬间所有的信念都被击溃。她一把推开洛伊卡，哽咽的控诉：“你明明说过让我等你的，你说你会来救我的……哪怕这些年有多少人告诉我你死了，你被他们杀死了，我还是等着。他们说我疯了，他们说我自私，我也不会去辩解，我就是这样啊，我要万劫不复啊，我是罪人啊，我能怎么办……”她仿佛瞬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开始喃喃自语。
洛伊卡跪在地上，荷希仰躺在座椅上，两人触手可及，却又仿佛隔着千山万水。
傅远初出声，“你们选择好了吗？跟我走一趟吧。”
田落偏头看着身旁高大的男人，他的脸上一如既往，没什么表情，冷静自持的可怕。田落同样身为一个局外人，看着两人的纠葛也忍不住情绪起伏，但他好像真的只是了冷冷的旁观者。
她突然也有点难过，可笑的是她也不知道她在难过些什么。
洛伊卡偏头看着站得远远的田落和傅远初，说：“从那一天我清醒开始，我就知道你们不是什么普通人。我想知道，你们最后不会对我们的族人造成伤害吧。”
田落瞄了眼傅远初，他似乎没什么接话的打算，她只好硬着头皮说：“我们并不属于这个世界，我们来到这里只是为了完成挽救蚁族此次的危机的任务，任务一旦完成，我们就会离开这里。你放心吧，外面的那些长老朋友，到时候会醒过来。”
洛伊卡点了点头，像是下定决心一般，说：“我来走一趟。”
他忽然站起身，向前轻轻拥抱了一下已经陷入癫狂的荷希。他附在她的耳边轻轻说，“没有我，你会更好的。”
他局促的把手在身上擦了擦，才捧起荷希的脸。荷希挣扎着想要逃脱，却感觉到自己眼睛上一片温热，像是突然惊醒，等她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整个房间的已经空无一人。
如果不是眼睛上的湿濡的触觉还存在着，她几乎都要认为这是一场梦。
她忽然意识到什么，她记得母后走之前曾说过：“荷希，你的固执不过大梦一场，有一天，一切会回归正轨，这就是命运。”
身上无端的燥热她也不用多想就知道是那帮长老们的主意，但此刻她的意识根本无法被这些东西操控，她只想嚎啕大哭，笑自己无端入梦不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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瓢泼的大雨，轰隆的雷鸣，像是人最悲惨的哭声。
傅远初举着一把透明的伞，田落乖乖的站在一旁。前方是浑身被淋湿的洛伊卡，他的发梢还滴着雨水，垂着的头，不知脸上斑驳的痕迹里有没有泪痕。
他们跟随着来到了蚁族的后洞口，一个小小的身影出现在眼前。少女晶莹的眼睛像宝石一般闪亮，她嘴里嘟啷着，“死洛伊卡怎么还不来啊，大骗子。”
洛伊卡蹲下来，认真的看着她，说：“别等他了，他今天不会来的。如果继续等下去，你会着凉，然后生病。”
小荷希警惕的看了看眼前的大哥哥，“大哥哥，你长得真好看啊，可是你是谁呢？”
洛伊卡笑笑，伸手摸了摸她的头，“乖啊，快回去吧。”
小荷希一脸懵懂的看着他，“没关系的，我可以等的，生病了就能够让他来给我治病了，多好啊。”
洛伊卡的声音忽然哽咽起来，“他是个懦弱的人，不要相信他。他口口声声说会拼了性命来救你，口口声声说会好好求老豆爷爷，结果在最后老豆爷爷要杀了他的时候他还是屈服了，他情愿让自己变成一个傻子忘掉这一切也不愿意接受现实。他是最懦弱的，他最后还会逼迫你妥协，让你受尽折磨。”
小荷希杏眸一瞪，气冲冲道：“不准你乱说话。”说完一把把洛伊卡推开，转身跑进洞中。
田落一阵唏嘘，不知作何评价。
突然场景一变，眼前有一个男孩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身边的傅远初静静发话，“了结了吧。”田落一愣，还未明白过来这句话的意思，只见洛伊卡慢慢站起来朝那个男孩走去。
男孩正是年少的洛伊卡，眼睛里一片纯真，他认认真真的在采撷树下生长的蘑菇，没有察觉到洛伊卡的靠近。
“你要记得，如果有来世，一定不要生在这样一副残体身上，连爱你女人的资格都没有。如果很不幸，你无法选择的再次陷入这样的局面，一定要记得不要再因为好奇推开那扇你不该推开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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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伊卡亲手杀死了幼年时期的自己。
过去与未来之间那座桥梁轰然坍塌，在蚁族历史的漫漫长河里，他失去了所有姓名。
从根源拔起毒草后，同一时间点的蚁族焕然一新，再也找不到最开始那混乱混沌的模样。
女王荷希眼神凌厉，残酷又无情地撕咬、肢解掉每一任王夫，再产出源源不断的卵。
她活成了历任蚁族女王的样子，无情无义，心安理得的接受族人的簇拥朝拜。
当责任完成时，她也会沦为一架躯壳，被吃掉或腐烂在这幽深的洞穴里。不过在那之前，她还需要挑选几枚优质的卵，作为下一任女王来培育。
命运都是相似的，在育婴房里最先孵化的雌蚁将一只一只吃掉后孵化的雌蚁，直到只剩下她一个，成为当之无愧的下一任女王。
畸形的种族延续机制里，有太多可悲可叹的灵魂。荷希在自己死亡的那一刻，忽然意识到，她只是千千万万个拼命挣扎的人之一。
她觉得有些可笑，她明明是最英明勤勉的女王，蚁族因此而愈发繁荣昌盛。没有一个族人不为她臣服，没有一个人不为她颂扬。
她为何挣扎？她又何曾挣扎过？
她不愿回想，也想不起来了。
“今天换人来送吃的了吗？快拿过来，我饿了。”
“明天你还来吗？做的味道不错。”
明天？她已经没有明天了。
田落在时空之镜中旁观着这一切，短暂回溯里，她已经有些分不清哪边是现实哪边是幻境。
她只知道自己被巨大的悲悯所笼罩，难过得心脏都揉在了一起。
蚁族的家族危机看似解决了，却只是轻易可以戳破的泡沫。献祭般堆砌而来的强大，是渺小者最疯狂的野心与欲/望。
田落很想扭转一切，但系统并不给这个机会。
“S级任务进阶，宿主请就位。”
“下一站，巨鸟城。”
作者有话说第11章 蚁人森林（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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