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花谢春红》拿鹤

10、闻君一息前尘现（上）

　　叶思情

　　文昱是我四年前带回来的孩子，第一眼见到他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喜欢这个孩子。多年的乞讨生活没有磨掉他眼里的阳光，那是我从来没有过的，那是我的希望，让我走出黑暗的希望。

　　从小就只是一个继承者，没有父亲，没有母亲，只有楼主，只有师父。

　　甚至连那样的生活都没有多少，每日被关在石室里，他们两个在乎的只有我的武功，却从没想过，我是一个女孩，是他们的女儿。

　　人家是为求功名十年寒窗苦读，而我，整整十年，活得那么冰冷，凉透了我的身体也凉透了心，一次次的企盼之后是失望，最后只能绝望。不到十岁，我就明白了，要从那两个人身上获得哪怕一分的爱，都是奢求。

　　所以，不再把眼睛在他们身上流连，我不想用自己仅有的一点尊严去换取微乎其微的关爱，也不屑用什么学好的武功，他们就会对我好些的借口去安慰自己。不管怎样，人生是我的，命是我的，我要怎么活是我的事，与他们再无关系。

　　十三岁的时候，我踏出那个地方，想要去见见那两个一年多都未看我一眼的人，却再也寻不到。红楼之中，只是多了两堆黄土，我……真的成了孤儿。

　　没有心痛，没有悲伤，或许，我的心已经被他们训练到了麻木，不知何为苦，何为痛。

　　离开红楼的那半年，我在血液的甜美里沉沦，银龙的剑身饮数十人的鲜血。杀戮，好像成了我宣泄的唯一方式。

　　就是这样活在阴暗中的我，遇到了文昱，一个路边的乞儿，妄图偷我的荷包，却被抓住。

　　当他无惧的看着我时，我在那双明亮的眼睛里看到了生的希望，而我的……只有死的沉寂。

　　“你放开我！”

　　“小小年纪，做这鸡鸣狗盗之事。”

　　“什么鸡不鸡狗不狗的！被你抓住算我倒霉，你要打就打，不打就放开！”

　　我细看之下，才发现他的脸上，和衣服下露出的手臂都有伤痕，很疼吧。

　　我没被打过，他们从不打我，只会把我关起来，有吃有喝但是没有人会说话，让我在黑暗里体会漫无边际的恐惧。这些伤，我的身上没有，可是……我知道，那很痛。他恐怕是偷惯了，也被打惯，不过七、八岁的孩子，为什么这样？只是当时他已十岁，却完全看不出。

　　那时的我，自不知人间疾苦，我没有尝过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日子，不知道原来外面的日子是这样的。

　　“为什么要偷东西？”

　　“什么为什么？我要活下去就要吃饭，吃饭就要钱，我没钱，只能偷。跟你说那么多废话干什么，你放开我！”

　　“跟我走，别再过这样的日子了。”

　　“你是谁啊？想卖了我？我也没几两肉，又没什么力气，别白费什么力气了。”

　　“跟我走。”

　　“不要，放开我啦！”

　　“你想就这么过一辈子？不念书不学武，什么都不会，整日就靠偷东西度日？一直等到哪天运气不好，让人打死？”从小到大从没和一个人说了这么多话，可那天却一心只想带走我的光明。

　　“不要你管！什么读书学武，我是穷人家的孩子，没那个命！我们这种人，天生命贱，本来就是活一天算一天的，不偷？说不定几年前久饿死了！你们这种有钱人懂什么？你们睡大屋，吃好的穿好的，我呢？住在破庙里面，天天上街要饭，头顶上有片瓦遮顶，每天能吃上一个馒头就很满足了。凭什么你们就可以享乐，我就活该受罪！”

　　“我以后不会让你受苦。”不会了，我不会让这点光黯淡。

　　“我凭什么信你？”

　　“你要怎么才能信我？”

　　“你带我去醉香楼吃一顿我就信你，反正吃那么一顿，就算做个饱死鬼也值了。”

　　“好。”没有想到，他的条件竟然这么简单，我以为他会要我做出什么承诺，或是发下什么毒誓，只是我不知道，在那样的人眼里，再多的诺言都是虚假，还比不上一餐真正的饱饭。

　　瘦弱的手放在我的手里，那一刻，我就决定，无论将来如何，都没有人可以伤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