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易》江边一朵云

8、第 8 章

　　那顿饭的不愉快一直延续到NAGI和清月见面。
　　那时候下午六点，NAGI整理衣裳，带上那份礼物。出门前照了照镜子，表情呆滞。他努力笑了笑，自觉难看。叹气。

　　尽量不失礼节的坐在临窗座位上等待，车水马龙，人头攒动。未曾发觉有那样多的人事从身边经过，就是似水流过，没有痕迹。
　　NAGI托着腮想，模样安静苍洁。

　　那些自以为是的镇定在清月出现的瞬间土崩瓦解。

　　一身素装，她离开他后更为成熟。眼中疲倦，坐在对面深深吸气。突然就觉得，那些曾经时光倒流，不曾离开。
　　忽然想起她喜欢的一首歌，歌词这样唱，你不来，我不老。

　　NAGI对她微笑，拿出礼物递上去，道：“记得你好象说过喜欢这样的东西，以前没送——所以今天我生日——”说不下去。突然好笑。

　　今天生日，是他生日，为何还是要送？

　　沉默下来。

　　清月接了那盒子。安安静静的将礼物拆开，放在桌面上看。她的发垂在耳根，轻轻的晃动。
　　NAGI盯着她看，她睫毛修长文弱，眉弯做柳叶的形状。唇线闭合，薄薄的很小巧。

　　NAGI呆呆的想，这样的孩子，尚未成熟，怎么——就要做妈妈了呢？

　　“NAGI——”她叫他。他猛的清醒过来，诶一声。她不再说话，低着头，他便也找不到话说。固定模式，如今才突觉别扭。

　　“NAGI，这个东西——我买了很久了，在和你分手之前——就已经买过了。你不知道么——”她抬头，他怔愣，她的眼神无怨，只是略微的哀伤，“为什么，你不知道呢？”
　　“对不起——我——”想了想，无可解释的话。
　　“没什么。今天是你生日——你不用这样的——这样的你，会叫我觉得心疼。”清月握了他的手，他微微一缩，然后任由她牵扯。接触的地方若有似无的疼痛，他另一只手在桌下握成拳。

　　SHO回家时家里没人。他有些失望的四周看了看，确认NAGI出门了。
　　或者是去买东西了，那家伙不会照顾自己，天天吃泡面为生，听到已叫人觉得心中毛躁。

　　不知道他给自己买了什么生日礼物，这些天赶着回来，连夜店也放弃不去。家里什么东西也没添置，哪怕一个抱枕一个水杯的。
　　SHO抓抓头，兀自笑了笑，很久没有的感觉，会为了另一个人牵扯心肠。

　　给他买了米奇的人形玩偶，虽然不明白为什么那么个大男人喜欢这样的小东西，不过——喜欢这样的事情的确是难以解释的。
　　那时在公司抓头想了很久，想不到什么祝福的话。生日快乐天天开心之类太过矫情，不是他SHO应该说的东西。思前想后，无奈之下提笔在米奇背后龙飞凤舞几个大字：想不到有人喜欢这种笨老鼠。

　　想改时墨渍已干进布里。他耸肩，不管了。

　　临时改变会议议程，驱车半小时直奔回家，开门后大叫一声NAGI以为会有相应的热烈回应——却是自己的想象。

　　SHO点了烟坐在客厅，烟缸已满，指针欢快跳过十字，夜幕已深。
　　气恼的纠结自己头发，却又莫名其妙不受控制的担心。提起电话手指按键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NAGI联系方式。
　　会不会是太过忽略？

　　SHO抱着头想，一直太过习惯被人包围，已经忘记到底什么叫做关心别人，或者说，已经忘记自己寂寞一人，不懂得群居生活应该如何调节。
　　他叹气。

　　NAGI，难道你忘记我那天的话，要你哪也别去在家等我么——还是因为我回来太晚，叫你心生不快？
　　无论如何，SHO心口郁结。听得钟响过十一下，他抓了衣服，摸出手机按下CK老板的电话，不等对方回答，连串话语吐出：“喂喂，我需要一个人过夜，你帮我搞定。老地方，我等十分钟，没到的话以后也不用再服务了。”
　　挂断。

　　火气上涌，莫名不适。SHO想他需要人来安慰。

　　出门，在约定地点停车。车声未灭，迎面走来一个人。SHO眯上眼睛看，松儿。

　　“是你啊——”
　　“恩，别的人临时调不过来，老板叫我过来。”
　　“哦。”

　　SHO与他同路，漫无目的。心里烦躁更甚，松儿小心走动，安全距离。
　　五十米开外，SHO猛然住了脚，松儿随他停下，他脸色吓人。

　　“刚才看见你上次带来那个朋友了。”愣不丁松儿开口。
　　SHO满肚火气倒咽，急切询问道：“哪里？”
　　“丁草坊。”
　　“什么地方？没听说过。”
　　“情侣谈情必经之地。”
　　“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我不止看见上次的客人，好象那客人身边还有个女人。”松儿摸摸下巴，扬天想了想，一笑，道：“长得蛮好看的。”

　　SHO感觉满身血液倒流，手脚瞬间冰冷下去。压抑着嗓子，低道一声：“你带我去看看。”

　　NAGI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只知道自己从沉默中苏醒，然后抬头看着窗外时，已是灯火通明。
　　愣了愣，疑惑的盯着清月，她转头向外，没有回答。

　　原来那些时间，就是在这样的沉默里流走的。

　　抬腕看表。倒抽一口凉气，竟然已经十一点过了。耳旁滑过SHO的话，在家等我，哪也别去。
　　本来只想出来，见个面，吃个饭，或者花上一两个小时而已，却耽误那么久。
　　那人——会生气么——

　　NAGI才一想，额上便泌出些细汗。
　　担心多过害怕。

　　不知从哪里来的确定，只是心里相信，SHO会等他。会等到现在，会等到自己所有青筋暴突，会等到他雷霆大怒。
　　又打了个寒战。

　　“NAGI，我要结婚了。”
　　“诶？”SHO在家会做什么？
　　“你会祝福我么？”
　　“诶——”那家伙，等不到他，会做什么奇怪的事情呢？
　　“果然——是不会呢——”
　　“什——什么？”猛的回过神来，钝钝的从心口开始痛，刚才好象是听她说，结婚？

　　来不及想什么，抓了衣服，忙不跌的站起来，不小心中撞到路过的侍应，水撒在裤上两三点。他低头去擦，嘴里说，对不起对不起。
　　清月慢慢跟着站起来。

　　NAGI一边擦，一边低着头呆呆的道：“真是——我太笨了，对不起，总是做不好事情，对不起——”
　　结婚了，祝福么——

　　蓦的抬头，笑着眼神空洞道：“是啊，忘记了，恭喜你恭喜你。”
　　离开座位，他抓着自己头发，态度怪异的连连道：“你啊总是不会照顾自己的，有人照顾你也好。”往外走，速度若逃，嘴角依旧含笑，道：“你手动不了冷的东西，夏天不要一进屋就吹空调，睡觉的时候记得关上窗户，还有——还有——“

　　话一下被堵住了。眼前什么放大，是她的面容。
　　对了对了，眼角还有些湿意，看不清楚。
　　只是烫烫的，很柔软的在他唇上停留了。
　　是什么？
　　眼睛不由自主的闭上，感觉那样灼热的一滴落下来，顺着他的脸边一直砸进了尘土。
　　他在心里叹气。

　　叹一声，痛一下，落进自己心里去。
　　窗外风景迤俪，侧目过去，窗内甘苦自知。

　　丁草坊在沿边的街面上。视线良好。
　　NAGI站在靠窗的座位旁，身影修长。
　　那位置正佳，从外一点点，看见里面灯火辉煌中，美丽男女拥抱亲吻。
　　人间绝色。

　　至少，此刻陪SHO站在门口槐树下的松儿是这样想的。
　　赏心悦目的叹一声，丝毫没有掩盖他的艳羡。忽然——身边就凉意四起。

　　头上有水滴落下，打在松儿脖上，悄悄钻进衣口。有些凉。
　　这天——下雨了？

　　回头去看，SHO靠在树干上，拳握紧又松开，脸色藏匿，看不分明。顺着他手看下去，手背上，擦破了。
　　哦哦哦。松儿了然的点点头，随即向前悄悄走了一步。这家伙拿自己拳头不当拳头，死命往树干上砸，这些他管不了。自己的命却还是要的，他才活了二十来岁，不想英年早誓繁华顿消。

　　嘴角抽动着笑了笑，尴尬，气氛不对了。

　　松儿盯着SHO，SHO盯着窗口，窗口里的NAGI又盯着清月，怎么看怎么像最最三流的肥皂剧。
　　还是远离是非之地的好。

　　松儿再划出去一步，突然就听见SHO在身后略微的笑了笑。
　　不大的声音，很轻缓，没有任何感情。

　　单纯的笑了笑。
　　然后说了句什么。
　　是对NAGI说的，却叫他听见。

　　SHO说：“原来如此。”
　　十分简洁干净的四个字。

　　松儿心里咯噔的响了一下。预感不良。

　　“那个——SHO没事吧？”嘴里问着，身子向前又退了退。

　　SHO扬起头开他。与其说看，不如说是，瞪着他。手曲做拳，然后慢慢慢慢，一点一点的张开。
　　嘴边划过弧度，惨白没有血色。没翘到微笑的高度，于是衍变为哼声。

　　“我能有什么事？”上前一步，居高临下的看着松儿，“你怎么，有事么？”

　　SHO回头，再看了一眼窗中的NAGI，笑了笑，道：“回家吧。”
　　松儿忡愣。
　　没见过这样表情的SHO，总是狂妄嚣张的样子，嘴角即使含笑，也冷冷的带着把玩人生的不屑。
　　从未如此，笑的叫人生出些心疼的感觉。

　　松儿回回神。叹气。
　　捂着心口想了想，何必多管闲事。

　　哦了声，跟着SHO走了两步。沉默。

　　SHO停了脚。转身一半角度，对他低低说了声：“你回去吧，我想一个人走走。”
　　“啊？哦——”

　　SHO没有等他的回答，兀自一人向前走去。是他家相反的方向。

　　松儿盯着他的背影，忽然背后又一凉，抬头看了看，伸手出去。
　　是真的下雨了。

　　NAGI头脑昏涨的打车回家。衣来不及脱鞋来不及换，一头栽倒进被子里。
　　房间黑暗。没有灯，没有人，什么也没有。

　　他翻个身过来，窗帘没拉。下雨了啊——
　　手放在额上，还是有些晕，胸口说不出的感觉，一时间杂乱，然后都空了。

　　SHO不在。
　　清月也不在。
　　父亲不在母亲不在，什么人都不在，只有自己。

　　一直以来都只有自己。
　　生日么——为何过得这样凄凉。

　　SHO与清月的声音在耳旁交织不下，他蒙上被子，依旧清晰如初。

　　在家等我。
　　我要结婚了。
　　我会早点回来。
　　你会祝福我么？
　　你哪里也不要去。
　　NAGI，这样的你叫我很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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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碰然一声响。水杯摔在对面的墙上，裂了。NAGI喘着粗气坐起来。墙壁洁白，空旷得有些突兀。
　　抓着自己头发，忽然脸边一热，不受控制的眼泪流下来。

　　擦不掉。

　　都是——骗人的——

　　心疼的话，为什么还要走——要我等着，为什么自己不在？

　　都是骗人的——却还是相信了——

　　一直都是这样，相信着，不断失望——
　　从小就是这样的。

　　NAGI下床，走到冰箱前打开来看，里面还有几只没喝的啤酒。
　　排列成队，数一数，有九支。

　　笑起来。

　　当蜡烛吧——NAGI，生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