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水三千 花影重楼》戎马空城

79、留君

　　正在此时，远方树林中那个暗中操控的黑衣人首领也注意到了此间变故，只见他指尖一动，本来在柏樱身前的一个黑衣喽啰突然袭击而来，朝着柏樱胸口便是重重一掌。
　　柏樱胳膊上刚脱开了捆缚的毒丝，未极反应，便已胸前中掌。这一掌至阴至寒，阴邪无比，在黑衣人手掌与柏樱中掌处泛起了一片青蓝色的冰霜。
　　这一掌掌势凛冽，径直将柏樱击出数丈。只见柏樱咬牙蹙眉闷哼一声，身体腾空而起，直直跌如身后的湖水中。
　　秋日初升，湖面冰融，湍急的湖水冲开结在水面的冰，汹涌地流向远处。
　　柏樱胳膊被毒丝割破，已是中了剧毒，再加上胸前吃了重重一掌，身受重伤，之际，已是无力从湖中脱身。湖水刺骨冰凉，柏樱脸色铁青，手在水面处扑腾几下，眼见就要沉入水中。
　　花慕容脚下风影叠起，一双穿着白色靴子的腿间仿若流星侧畔，将扑上来的黑衣喽啰踢开，朝着柏樱飞身上前。他施展轻功飞身湖上，一把拉住柏樱在湖面处摇摇欲坠的手，将柏樱从湖水中拉起，然后一个旋转回跃，将其抱回岸边。
　　湖岸之上，伏袭的黑衣人已经死伤大半，这时只听林中一声暗哨，黑衣人忽然皆收丝敛身回撤。
　　那些受伤的黑衣人相互扶持，极速向树林中回撤，水云轩追身上前，负责断后的黑衣人从怀中掏出黑红色火石状的东西往雪地中掷去，一阵青黑色的烟突然浮升而起，青烟过后再抬眼时，黑衣人便已了无踪影。
　　她方才为救柏樱未来得及拔回的喋血剑，亦是随着那些黑衣人消失得无影无踪。她脑中回想着方才从那黑衣人怀中投下的黑红色烟雾石，一件事忽从脑中一闪而过。
　　水云轩唇边凛然一笑，心道：“不出我所料，果然是他，蚍蜉撼树，不自量力。”
　　水云轩再回身时，花慕容已经撕了自己的衣衫，替柏樱包扎伤口止了血。柏樱伤口处的黑血已经凝固，花慕容点了柏樱几处重要的大穴，以防毒性上行，剧毒攻心。
　　尽管如此，柏樱却是依旧脸色铁青，浑身抖个不停。花慕容解下了自己身上白色的狐裘斗篷小心给柏樱披在了身上。
　　柏樱呼吸微弱，她想挣扎着起身，不想四肢却是出乎她意料的完全柔软无力。她只得瘫坐在地上，低头朝花慕容道：“属下办事不力，还请阁主责罚。”
　　花慕容为她裹紧了斗篷，一双手边系斗篷系带边道：“等你的毒解了，自行去决芳殿领刑罚。”
　　花慕容说这些话时面上毫无波澜，一如平日里交代柏樱任务那般言辞清冷。水云轩立在花慕容身后不远处，看着两个人的背影袖手道：“花阁主不愧为袖花阁阁主，果真是怜香惜玉，体贴入微。”
　　花慕容依旧低头处理着柏樱的伤口，面无表情反问：“水姑娘可知方才袭击的你的是些什么人？”
　　水云轩站在花慕容身后，将一双手负在自己背后，不着声色地用右手点了自己左手手臂的穴道，言语间毫无波澜对花慕容道：“我自这天地间行走，天地间便有人要取我性命，何况我又杀人无数。花阁主，这天下想杀我的人太多，我可不是每个人都认识。”
　　花慕容将唇色苍白的柏樱扶起来，朝着停在湖畔的白马走过去。三人来时，只有柏樱骑了一匹马，眼下柏樱受了重伤又中了毒，必须骑马赶快回去为她解毒。
　　花慕容欲扶柏樱上马，可是柏樱的一只脚刚踏上马镫，柏樱忽然向后昏倒过去。
　　花慕容上前接住了瘫倒的柏樱，他唤了两声躺在怀中的柏樱的名字，可是柏樱已然昏迷，完全失去了神志。
　　花慕容一手撑住柏樱，单手为她输了些真气入体内，柏樱这才从昏迷中转醒。
　　水云轩道：“她的毒必须赶快解，花阁主可认识这些人，可知道她所中何毒？”
　　“这些袭击我们的黑衣人所穿唤作‘鱼皮衣’，”花慕容道：“鱼皮衣制作时皆是用细小鳞纹的鱼皮，用质地坚硬的木锤木刀凿制捶打，将鱼剃肉抽骨去脂，取得整张鱼皮。鱼皮衣无缝隔水，保暖性极好，所以这些黑衣人可以在寒凉彻骨的湖水中潜伏那么长时间。”
　　水云轩接着道：“这些我亦有所耳闻，穿着鱼皮衣的黑衣人手中撑着的伞亦非寻常之伞，那些黑伞有一人成年人那样高，同时鱼皮所制成，唤作‘浮生伞’。伞顶处有约三寸的芦苇杆，就是方才所看到飘在湖面上的枯黄色的芦苇杆。这些黑衣人在水中时，收伞藏在伞中，靠着芦苇杆赖以维持呼吸。花阁主可知这些人究竟是谁的手下？”
　　花慕容将呼吸吐纳已经不匀称的柏樱抱起，转身朝白马走去，他边走边道：“北地远疆有一些门派习得制衣之术，他们虽然穿着与招式古怪，但是我却认识这毒。不瞒水姑娘，这毒我自己五年前也曾中过，剧毒留君醉，是神娃娃的惯用伎俩。只是这毒药，令妹尚且熟知，水姑娘竟是不知道么？”
　　“我只擅长下毒，解毒这等事，我向来不做。”水云轩负手跟在花慕容身后道。
　　花慕容方才虽是问句，却仿佛并不在乎水云轩会回答什么，待水云轩说罢，花慕容道：“我们骑马回去，这样快些。”
　　水云轩看着花慕容抱柏樱翻身上马，道：“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谁能书阁下，白首太玄经。不愧是袖花阁的大执事，受了这样重的伤，连吭都不吭一声。”
　　花慕容道：“那些黑衣人本是为水姑娘而来，可是方才他们为了脱身，转而将矛头对准了柏樱，必定是很了解我们的人。方才水姑娘为救柏樱，丢了手中剑，袖花阁一定会替姑娘讨回来。水姑娘救命之情，花某他日定当为报。”
　　水云轩冷冷道：“花阁主不必如此客气，我救她不是看谁的面子，因着谁的人情，我救柏大执事，单纯只是因为我欣赏她这个人罢了。我水云轩这辈子很少欣赏什么人，尤其是女人，花阁主，你的柏樱是第一个。”
　　“眼下只有一匹马，我们只能将就。这附近便是戎兵阁，我们先回去为柏樱解毒。”花慕容垂手道：“我扶水姑娘上马。”
　　就在花慕容的手碰到水云轩左手手臂时，水云轩不由得皱眉，将她的左手不着痕迹的向后缩了缩。水云轩面上依旧冷傲淡漠，她的表情变化非常微不足道，在花慕容碰到她胳膊时只不过是微微地蹙了下眉，然，就是这波澜不惊的微微蹙眉，被花慕容深深地看进了眼里。
　　“你受伤了是不是？” 花慕容声音依旧清澈冷冽，语速却分明变得急切，他语中十分肯定说道：“你也中了毒。”
　　“我没受伤，也没中毒，花阁主莫不是对天下所有女人都这般纠缠不休？”水云轩道：“你带柏樱回去，为她解毒便好。只有一匹马，晚了，柏樱可就神仙难救了。”
　　“没受伤？”花慕容冷哼一声，“怎么，依着你的性子，不是应该反手一爪，将我的臂膀剜下来么？”
　　说罢他下马将水云轩的左手从身后拉出，翻手向上，一只白皙若凝脂的手上，倾斜延伸着四五道长短不一的黑色伤口，那些伤口短的不盈半寸，长的已经纵贯了她的整个手掌，伤痕上凝固着黑色的血迹，分明是她方才为柏樱切断毒丝时被划开的伤口。
　　“你，忍到现在么？”花慕容的声音不再冷若寒霜，他的话不是反问，更似叹息。

作者有话说

　　空城武侠小知识时间，让我们一起来复习一下久违的“撕扯衣衫包扎疗伤止血法”：第三步，将对方伤口包扎好；第二步，从自己衣服上撕下一布条；第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穿上一件比较好撕的衣服。如果穿一件金丝软甲，那就相当尴尬了，对方眼巴巴等你撕开，然后失血过多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