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第三十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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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白衣”挑起嘴角露出一个微笑，他摇着手里铁扇，目光却是瞟向了欧阳明日。
他看见欧阳明日绕着金线的手顿了一顿，金色的细线勒在他洁白细腻的手背上，勒出一道红痕。石厅中的灯火明亮耀眼，他的眼隐藏在睫毛的阴影里，脸却在光里白的刺目。
厅里一瞬又变得死寂。
白陌芷喉头动了一动，自“朱白衣”说出那句话起，他的手就下意识攥紧了腰间的玉。玉的质感光润细凉，攥在手里一片湿冷，现在随着时间的推移，更像是下一刻就要化了水去。
白陌芷觉得心里也变得一片湿冷黏腻。
他又想起了方才那把扇子，短短几刻，那把扇子从未从他的脑海中有过瞬时的消失，现在却忽然开始变得晨雾一样缥缈起来。这片怅惘的缥缈里，他恍惚又见到了贺碧珞，看到贺碧珞撑着碧色的纸伞，在泠泠的雨里轻轻抬起了眼来。
那样忧愁的，忧伤的，心碎的一眼。
贺碧珞从来不是一个忧愁的女子。这女子不是贺碧珞。
他攥着玉的手忽然就松了开。
“这个如何？”白陌芷想开口，却听见耳边已有另一个声音响了起来，那声音现在也是如此的不真实，他听着这样一个声音，嘴里忽然就唤出了一句，“少恭？”
欧阳明日没有听见这样一声叹息般的低唤，他从发上取下玉簪，指尖滑过光滑冰凉的玉身，眉毛轻轻挑了一挑，抬眼看向了众人。
他瞥去一眼“朱白衣”，他手中摇动的扇子已经停下，欧阳明日目光疾转，露出一个笑容。
他将发簪放在桌面上，一根手指轻轻扣下桌沿，玉簪就已经轻盈盈被推去了长桌的正中。
欧阳明日嘴角噙笑，幽幽道：“这个如何？”
白玉簪子静静地躺在长桌的正中。
那是一根无论材质还是做工都无可挑剔的发簪，众人看着这根簪子，都在细细估量起它的价值，厅内一时又陷入了安静。
顾四娘也盯着那根簪子，她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抵在柔软的红唇上，目光已从迷惘变得惊奇，最终变成了一种震惊。
她“呀”地叫了一声，一双杏眼瞪得巨大，失声道：“这……这分明就是漠北风姬的物件，她遗留下的东西不过三件，单一件都可令人倾家荡产……”
“顾姑娘果真好眼光！”欧阳明日闻此眼眸一亮，剃眉笑了起来，“这位风姑姑的玉饰不仅是玉料之稀世，做工之绝巧，最重要还是这簪上符咒，妖邪无近，见之避退，实乃稀世之宝。”
少年眼中光华愈盛，他抬指指向玉簪，灯火下玉光流转，众人果然隐约见到几列细密小字，却是根本不认识的奇特符文。游虚子捻了长须细细思索起来，看向欧阳明日的目光已变得几分探究。
“这玉簪确是难得珍宝，不过比起那神物五火七禽扇，恐怕还是几分不值罢。”
欧阳明日闻此笑意未减，缠过一缕鬓发不紧不慢幽幽答道：“仅凭一根玉簪自是不值，只这玉簪并非只是一根玉簪。”
他挥手一指，但闻咔嚓一声细响，簪头镶着的一粒金珠已从中间分开，露出一点浅浅的白色。
不及众人惊叹，欧阳明日已指了那雪色，幽然道：“这是回魂雪丹，有活死人肉白骨之奇效，想必是值了那羽扇的。”
游虚子闻此一僵，神色已是惊诧，他抬头看向座上少年，质问道：“回魂雪丹乃天墉秘药，你如何会有？”
此语一出满座皆惊，纷纷望向座上从容不迫的少年。
天墉城地处昆仑之巅，日月集聚，精气汇合，其间人向不问尘世志于修仙，传言中已是仙人集聚，更拥有世间人渴求追寻的奥妙仙术，无人不曾向往。
昆仑地偏，前去探寻的人却无有能返，天墉仙城已做传说，天墉中人也同虚渺。
而如今其中秘药出现在了这样一个活生生的少年手中，众人看着面前脱俗的少年，心中隐藏着的向往已然再度迸发。
同那些冰冷虚无的传说不同，眼前的少年是如此鲜活，如若他真是天墉之后，那其间秘密岂非就要昭白天下。
众人盯着欧阳明日，每一双眼里都填满了不同的感情。
游虚子已经站了起来，他指着座上的欧阳明日，望向他眉间的一滴血红，声音居然有了些颤抖：“朱砂者仙记……你……你同天墉城究竟什么关系……你究竟是什么人？”
黑暗，四面都是黑暗，无穷无尽的浓稠的黑暗。
无边的黑色中一点火光倏忽燃起，好像黑夜中滑过一点天星。
微弱的星光照亮了两点星火。那是一双明亮无比的眼睛。
是欧阳少恭的眼睛。
欧阳少恭已不在房梁之上。
方才石室中持灯青年闯入之际，他情急下提气贴于屋顶，却不想竟触碰到一个机括，房梁之上骤然多出一个通口来。
翠绕珠围楼果真奇特，竟将密室藏于屋梁之上。他同欧阳明日千般思索，竟都未能猜到。
欧阳少恭一面感叹机缘，一面燃起火折，发觉入目所见果真是一架架书卷档案，心下阴霾顿扫，只觉畅快非凡。
他虽犹担心着欧阳明日，却也知道与其担心倒不如先将档案查出，这看似冰冷之举只因他与欧阳明日俱是冷静之人，办事向来分得出轻重急缓，绝不会意气用事。
他想如若换了欧阳明日，也一定会如此选择。
想此欧阳少恭又不觉苦笑一下，两个如此冷静之人，确是世上绝配，确也是世上万万不能相配的。
毕竟两块冰石相拥，只是寒上加寒。
欧阳少恭举着微弱的火折游走在一道道书架之间，这间密室虽是低矮，面积却不小，他来回探过一遭，正好是六十三架。
他发觉每一架书架上的书并不仅仅是出入计档，从第四十一架起，其后二十二架都是些珍奇异志，上边记载着四海九州从古至今的珍奇之物，随意一页都令人称奇。
墙末摆着一张乌木矮案，案上设有纸笔，案边摆着几本古书，应是从屋内书架抽取而下的。
欧阳少恭拿起最上一本，见到暗黄色的纸面光亮非常又难掩破旧，已是被重新修补过多次，想来一定是这里主人最为常翻的一本。他有些好奇的翻开这本陈旧的书，正翻到其中夹着玉片书签的一页。
他的面色在微弱的火光里显得诡异苍白，他看向书里的内容，手中火折啪嗒一声掉落在了地面。
他泛起青苍的脸也一瞬消失在了黑暗中。
火折落地的一瞬间，欧阳明日忽然觉得心口一痛。
他没有心痛的毛病，这样的心痛突如其来，就像是心脉忽然爆裂，鲜血不及喷涌，伤口却又已经愈合。
暴动的血液翻滚在狭小的心室里，疯狂地撞击着每一寸血脉，让他想要呕吐。
他看见游虚子的嘴一张一合，数道灼热的目光尽数投在他的身上，让他又一次恍惚闻到了那种焦热的味道——烈火焚烤着腐肉，天地繁荣，寸草不生。
他想起了书上看过的虚无之境，堕入虚无，生于世而弃于世，永生永世焚于业火，不得轮回，不得遗忘。
欧阳明日很明白这样的苦楚，他知道灰飞烟灭并不可怖，记忆才是永世不得解脱的最残酷的惩罚。
所谓虚无，不是肉身的归无，而是恋恋不舍却空洞虚幻的记忆，是身处世上却被世人甚至自己遗弃的空虚。
那是向生时如同走肉。向死时心存不甘。
顾四娘犹绞着发丝，“朱白衣”的扇子已经又合了起来。
他看着面色忽然苍白的欧阳明日，眼中闪过一丝惊疑，剃眉缓声问道：“欧阳公子当真来自天墉城？”
这依旧是游虚子的问题，也是满座人的问题。
白陌芷并不知道天墉城，他的神识已经回来大半，他随着众人看向身边的欧阳明日，看到他略微失神的双眼缓缓回复，面上也重新涌起了血色。
“朱白衣”的问话让他回过神来，他身体微微前倾了些，瞟去一眼“朱白衣”，又看向了满座宾客。
刚才心痛的一瞬间他忽然有些担心起欧阳少恭，翠绕珠围楼布局诡异，欧阳少恭功夫虽不弱，此刻孤身一人却是教他难免心忧。
他更奇怪地觉得这样的疼痛会和欧阳少恭有着某种不为他知的联系。
“有些渊源。”欧阳明日并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他抬眼盯了“朱白衣”，冷笑一声道：“银盘萃只论宝贝金银，何顾身世来由。我尚不知阁下真名姓，阁下也不必探究我真来历。”
欧阳明日年纪虽小，说话却字字沉稳，句句尖刻，”朱白衣“听在耳里，更觉到了些许冷冽肃杀，想到他语中所指，竟是不能辩驳，不免有些愣神。
满座更不能再有话。
沉默里欧阳明日撇开目光，指了指桌上的发簪，沉声继续道：“翠绕珠围楼的规矩我也知道一些，除却金银，亦可以物换物。不知这样的两件东西能否值了那一柄羽扇？”
他又转了头看向顾四娘，轻轻勾起唇角，“顾姑娘如何看？”
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第三十九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