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第二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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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
“你是否曾经历过一种感觉，你第一次见一个人，却好像认识了好久。”沈碧涧忽然转过头来，她明亮的眼睛闪着难以形容的光芒，直看得欧阳明日呼吸一滞。
他的心神也一滞。
他第一次见到欧阳少恭时，岂非便是这种感觉。
“这样的人，不是曾在梦里见过，又会是曾在哪里见过呢……”她似是在问欧阳明日，又似是在问自己，她的尾音拖了一拖，忽然又是跃了起来。
“你相信人的前世么。”
前世？欧阳明日不由笑了一下。他过去也不信因缘不信轮回，但现如今他自己却就是承载着上一世的记忆。
他如何不信。
他看着沈碧涧眼瞳里迷蒙起的雾色，那样缥缈无根的颜色，一点点从她的心底蔓延去眼瞳，又从眼瞳生长回心底，她看着欧阳明日肩上的两层披风，心底却不知已经随着那迷雾飘向了何方。
前世，难道他与欧阳少恭前世便认得么。但那是不可能的，他上一世根本就不认识一个这么样的一个人。那么前世的前世呢，人真有如此多的轮回么，然而他已然全部遗忘。
他的眼里便也渐渐腾起了同沈碧涧一般的雾色，也像看去了不知哪里的远方。
“呵。”沉默一会，温柔的姑娘却是忽然笑了起来，她又伸手帮欧阳明日抚了抚肩上的披风，不论是外边她自己的还是里边欧阳明日原有的，对他都是那么的宽大，同他的身形根本不相符合。
“我做什么同你说这些呢，你还小，不该考虑这些问题。”她瞧着欧阳明日略微发愣的眼神，又看了眼他里边宽大的斗篷，好奇道：“怎么穿一件这么大的？”
欧阳明日回过神来，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服，外边那件白缎绣花的是沈碧涧才披给他的，她比他高处半头，斗篷披在他身上略显宽大，而内里那件青缎斜纹更是宽长，下摆都快要垂了地面。
心里一惊，他忙把斗篷一齐提了起来，一缕小心略略写在了脸上，看在沈碧涧眼里竟有些可爱。
“没关系的，弄脏也不怕。左右一会儿都会换掉，叫人帮忙洗干净就好。”她又看了眼那件奇异的青缎斗篷，心里奇怪欧阳明日为什么要穿一件并不太合身的衣裳。
“小姐，雨停了。”一直未开口的青霓忽然脆生生提醒了一句，原来她一直都在亭边关心着雨势。
“小姐，这天气晴雨不定，距离园子还有些路途，要不要先回白少爷那里做一做，或者……记得白少爷那里还有两间空房，不如……”青霓一边说着，一边小心抬眼瞧着沈碧涧，却见到小姐轻轻蹙了蹙眉。
“虽说是表亲，但也还是要重些规矩的。”她白皙的脸渐渐变得红润，像刚刚沐浴过一般浮动出沁人的红色，那两片同样红润的嘴唇轻轻咬在了一处，黑亮的眼睛却是猛然抬起睁圆，好像想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吓，青霓，你不会……不会又做了什么吧？”
沈碧涧了解自己的小丫头，知道青霓同她不一样，是一向不肯吃亏的，看不惯白陌芷更已大有时日，隔三差五便会对他生出些事端来。眼下一个劲地催促自己留宿，却不知道又耍了什么鬼机灵。
“怎么会，小姐您想多了，我可没有害他。”碧色衣裙的小丫头咬咬舌头，头摇的似个拨浪鼓。
她的确没有害他，她在想促成他同沈碧涧，怎么会是算“害”他呢。所以她只是在他屋里焚的香中洒了一丁丁的从遥远的西域贩卖来的极其珍贵的香粉，其他什么也没有多做。
那是什么样的香粉呢。
白陌芷现在只觉得浑身火热。脑袋是滚热的，嗓子是滚热的，再从胸腔一直到脚尖，他的每一寸骨头经脉都在燃烧，像要誓死把他烧干成炉灰。
而在他就要变成炉灰前，他找到了一片冰块。
巨大的冰块，凉丝丝的温度浇熄着他里里外外的火苗，他甚至恍惚听到了空里随之响起的“滋滋”的灭火声，好像永安街头炙肉的人拿凉水浇灭炭块。
他舒服地又往深处蹭了蹭，却恍恍惚惚摸到一片酥软。
紧接着就是一声闷哼。
闷哼来自冰块。冰块是欧阳少恭。
他本也在昏睡着，却先是在睡梦中感到怀中挤入一片难缠的炭火，又在之后被人一通乱摸，这才一惊醒了过来。
而他也只是醒来，却还并没有清醒，他的记忆还尚且停留在刚才拿过玉佩的时刻，那么之后发生了什么呢，他为什么会昏过去，又为什么会一点记忆也没有。
但他并来不及思考这些，因为他已经看到了更加奇诡甚至有些可怕的东西。
他看到白陌芷光着上身挤在他的怀里，一双手还在不安分地摸来摸去。他看着他赤条条的上身，看着他紧紧环抱着自己身体的手，一时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而他还没来得及想吐，却又发现了一件更加可怕的事情。
他自己的上衣也不知去了哪里！
他只记得梦中一段时间有过些许燥热，或许就是那个时候他将他们脱掉了。
现在，他看着赤裸着上身的白陌芷在他同样赤裸着的上身中不停乱钻，心中忽然升起一股杀人的欲望。
然而他的这份欲望也没能实现。
因为他感受到了更加残酷的怒意。
没人能形容的出那样一种怒意，饶是他经历万千，手染鲜血，都未曾感受过这样的怒意。他还未抬起头，就已经感受到了门外排山倒海般狂碾而至的怒意。这份怒意虽没有杀气，却已然比杀气更加可怕。
他抬起了头。
欧阳明日。
欧阳明日的眼睛。
欧阳明日那双大而黑亮的、平日里会对他微微笑的眼睛，现在冷的好像长眠火山上的坚冰。他不能形容那样的一眼，是惊讶，是愤怒，是羞辱，是失望，甚至还带了好奇，旋即恍然大悟一样，这一眼包含了太多，多到欧阳少恭阅历千万一时都无法全部解读。
他像过去一样极尽高傲地立在那里，意味深长地注视了他一会儿，长袖一拂，青影闪掠，门外已只剩冷风瑟瑟。
从莫名昏睡到浑浑噩噩醒来，再到欧阳明日忽然出现又离去，太多太迅速的事教欧阳少恭一时竟不能完全反应过来。他望着门外空洞洞的夜色，脑海里还是刚刚欧阳明日的眼神，自己却忽然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了。
他是应该去解释么？可他为何要解释，又如何去解释。他不能理解欧阳明日的怒意，就像他不能理解自己此时此刻的心虚。
他为什么要心虚，男人之间，即便如此坦诚相见略为失礼，但也万不至罪过，至少白陌芷并不是个女人。
他却不知道，其实欧阳明日倒宁愿白陌芷是个女人。正因为白陌芷不是个女人，他才会愤怒。
他愤怒白陌芷为何不是个女人？
门外的风又骤然一紧，欧阳少恭凝神一望，却正看到一团青色飞刀一样朝他掷了过来。不及他抬手去抓，就已经正好落在了他的肩头。
青团一松，大片布料哗啦延展而下，正将他的上身遮盖了个严实。
他看着身上的斗篷，方哑然失笑，却又即刻讪讪收了笑意。
因为上好的青缎面料上，已经撒气一样染溅了大团大团的泥水，正淅淅沥沥淌下去他满身。而即便如此，他仍是一眼便认了出来，却是他前夜亲手披予欧阳明日御寒的斗篷。
他还未来得及取回。
现在他看清了这沾满泥水的久违的斗篷，心里竟是忽然间放松下来。他素有洁癖，此刻却是浑然无觉，嘴上还不自觉笑了起来。他看出欧阳明日有些时候果真还是个会闹脾气的孩子，而他竟也是很喜欢他偶尔这样孩子气一下的模样。
他有多久没有再用过“喜欢”这个词了？他想他最后一次用，还是离开金风玉露楼的那一天，那一天他正巧看到楼下盛开的桃花，便在心里说了一句，“好喜欢。”
这一句喜欢是说给谁的呢。
“有趣。”他却已是不想再追忆过往，只在心里轻轻念了一声，眼眸含笑倏然一转，正对上了滚落在一边的青色玉佩。
青玉司南佩。它和平日一般通透碧绿，静静躺在光滑的地面，纠缠着欧阳少恭散落下的一段玉白发带，摇曳烛火下青光袅袅，神秘莫测。
眸中陡作一寒，他伸手想再触碰，却又是停在了半空。
欧阳少恭看的清楚，那光滑的碧色玉面下，分明忽然掠过一闪暗色流光。他说不清那样的光彩，却由此想起刚才莫名其妙的晕厥，已是不敢再轻举妄动。
这样的光色，是在警告他么！
周遭一阵恶寒陡起，欧阳少恭目光冰冷，双眉一剃发出一声冷笑。
这世上从没有威胁他的人。
威胁他的人都已死去。
人如此，物更如何？
他的眼里闪过一丝讥诮，一直掩在斗篷下的白皙修长的十根手指骤然箕张为爪，手背条条青筋暴起，同平日弹琴的双手竟无半分相像。他的手原是同欧阳明日那双更加秀气的手一样的，可弹琴，更可杀人。
只是欧阳明日还没有杀过人，他却已经染血无数。他今夜虽并不要杀人，却也一定要得到这个秘密。而若是他不能得到，他也不会介意再杀几个人。
凡阻挡他的人，都必死无疑。
屋里杀意陡起，他的指尖闪着幽光，已是要朝地面一动不动的玉佩伸去。
但他还是停了下来。
是白陌芷。他忽然听到白陌芷哼了一声，他想那是他要醒了。他不能让白陌芷看到自己现在的模样。
若只是他一个人，杀掉这人更是简洁，只苦现在他并非一个人，他还有欧阳明日，欧阳明日刚刚还在生着他的气，他还正披着他才糟蹋过的斗篷。
想到欧阳明日，欧阳少恭的手已是重新垂落回了那脏兮兮的斗篷下。
他不想破坏他同欧阳明日的关系。他忽然发现，他竟是如此珍视他同那个少年的情谊，甚至不想再做丝毫的怀疑。和少年相处的感觉竟是已在不知不觉中胜过了他心中的一切欲望。
他看着那块玉佩，还是拾起了自己的衣服。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