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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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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食的时候,花满楼现场的东西已经被采取过了,迷郎的尸体被运到了停尸房,交予仵作检验;而案发现场除了那出过人命的铁笼子还立在那儿,其他的诸如布料焦灰之类的东西全被搜捡走了。
李天昊沉默着在那儿观察精铁炼制的笼子,被请着留下来的即墨仙贝也站在那儿默默无语。她已经站了很久了,午饭都没来得及吃,被饿的即墨仙贝有些不高兴,没表现出来。李天昊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暂时不打算理会她,她自然也无趣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亦没主动搭理李天昊的意思。
李天昊将铁笼子研究了个底儿掉,又见疲劳战术使用得差不多了,便开口问道:“你当初在台上的时候,迷郎跟你说了什么?”
见即墨仙贝神情恍惚,李天昊又沉声问了一遍,即墨仙贝却还是垂着眼睛不理,李天昊现在是一看见那张脸就来气,跟哥舒明朗决裂之后那人便一天到晚给衙门添麻烦,即墨仙贝也就总是跟他添堵作对,果然是亲兄弟,一狼一狈,狼狈为奸!
他走到即墨仙贝面前,又重新问了一遍,声音语气严厉了不少。
即墨仙贝抬眼瞅了瞅他,默不作声地后退半步,道:“他只是告诉我该怎么点火。”
李天昊自然不信,“他说的是这些?……即墨公子,我劝你还是说清楚的好……我平日所见,你对幻术一类的东西根本没有兴趣,与迷郎也并无交情……那么你能告诉我,迷郎为什么选你做助手?”
李天昊的怀疑并没有错,一个资深的幻术师要进行一个万分惊险的表演,选择的助手也必定是熟知那表演内里的人,即便是明面上在台下观众中随意选的一个,但这选择却是大有深意。李天昊负责宴会的安全,之前对于幻术表演也了解了一些,自然对迷郎与即墨仙贝的关系猜想得复杂一些。
即墨仙贝却不纠葛这些弯弯道道,只是看着李天昊,“是他选我,又不是我选他,你问理由,为什么不问他,却来问我?”
李天昊一噎,正色道:“在下只是实话实说罢了,即墨公子,请回答我。”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真的不知道?”李天昊的语气颇有讽刺意味,“据我所知,当时剧团老板与迷郎商量过之后,便在台下安排了人手,迷郎也是知道的……可是为什么你一来,那迷郎就选了你帮忙……在下还听闻,前几日即墨公子大闹花满楼是为了……呵,即墨公子,你真的不认识迷郎?”
即墨仙贝见他神色越发凝重,但言语动作之间竟然是在怀疑自己了,心里面不高兴,便有些薄怒道:“我确实是不会迷郎会的那些东西,所以他才在台上告诉我该怎么用这个!”右手上抬,掌心向上,忽而突起一簇火苗。
李天昊被那小小的火苗滔滔的热浪灼得后退一步,大惊,“这火的温度?”
即墨仙贝手一收,火苗便在空中黯淡了下去,她将一小块薄如蝉翼的东西给了李天昊,“只要迷郎给了这个东西,任何一个不懂幻术的人,都能够做到我方才做的事情。”
但是逻辑上还是说不通,既然是一场颇为正式的表演,而且也是迷郎临别舞台的最后一场表演,迷郎怎么会容忍这场表演出半点纰漏?如果随意从台下请一个人上来,他怎么就能笃定那人会有胆量帮他,而不会在当时泄露出去或者在之后的表演中出了差错?李天昊如何想都百思不得其解。还有一个问题,李天昊突然失声问道:“在台上你点的火跟你方才燃起的火是一样的吗?”
“是啊。”见着李天昊无比难看的脸,即墨仙贝又问,“怎么了?”
问得轻轻松松坦坦荡荡,倒是显得他小人之心了!李天昊想笑,但是无论如何怎么都笑不出来,他看着即墨仙贝幽柔懵懂的样子,却忍不住心底发寒,他见过他是怎样的冷漠无情心狠手辣,那手段真真应了一句词儿,艳如桃李,毒如蛇蝎。
如今装出一副纯良的样子给谁看?李天昊忍不住恶心,嘴角一勾,讽刺道:“你掌中燃起的火焰,温度这么高,你就没有半分知觉?在台上点燃的火若也是这么高的温度……即墨仙贝,你是怎么能烧下去的?”
即墨仙贝只觉得诧异,既然是迷郎让她做的,她只要按着他教的做就行了,为什么想这么多?替别人着想他会付你钱不成?再说了,她都不会自己害自己,迷郎难不成还会自己害自己了?即墨仙贝心思一动要将疑问问出的时候,却听得一把低沉慵懒的声音,“李捕头好大的威风!”
哥舒明朗踱步而来,难得的没摇扇子,捏着扇柄的指节却都泛起了白,脸上一抹笑容要多虚伪有多虚伪。
即墨仙贝连他都舍不得多说,李天昊算个什么东西敢把她当犯人一样审问,竟然还用那种斥责鄙夷的语气!莫说迷郎背叛了父王就该是个死人,即墨仙贝无辜受累已经让他很不愉快了,更何况即墨仙贝本来就是个小迷糊,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叫做什么就做什么,从来不怀疑其用心险恶。许多常识性问题她也不懂,高温火跟低温火的区别他还没告诉她,便是她知道高温火是会烧死人的,也只会想到迷郎在这种火下能够逃生,也还是不错的……
把妹妹的纯良当做可欺了?还是当他这哥哥是死人?
哥舒明朗笑得越发灿烂。
即墨仙贝跟哥舒明朗相处这么久,对他自然是知之甚深,这人笑得越灿烂,说明他越生气。可是他在生气什么?即墨仙贝默默思索着可能性。他是在为自己生气吗?还是在生自己的气?
接下来半刻钟的时间,即墨仙贝见证了历史性的时刻,这一役,即墨仙贝深刻理解了哥舒明朗的能说会道颠倒黑白混淆是非指桑骂槐的功夫,半个字儿脏话没说,已经绵里藏针噎得李天昊半死。
到最后,放心开心骄傲自得过后,即墨仙贝竟有些同情李天昊了,被说得没有半点还口之力的李天昊脸上青一会儿紫一会儿,摸着佩刀刀柄浑身颤抖,估计再说下去,这人得毛躁了,拿刀砍人了。
即墨仙贝便偷偷扯了扯哥舒明朗的袖子,示意骂够了发泄够了该回家了,我还没吃午饭有些饿了。
哥舒明朗扯出一个冷笑,“李捕头,你话也问完了,人我就带走了。以后若有拜访的时候,在下必定扫榻相迎,如果是为了旁的事情……那便失礼了,我家阿卿胆子小经不得吓!”
花满楼里剩下被暴风雨摧残过的李天昊一枚。
夕阳晚照,即墨仙贝赤着脚坐在趴在池子旁边抓水里的乌龟,一逮一个准,逮着了就放在石头上。哥舒明朗就随意地坐在池子边上,挑着眉看了一会,便从怀中摸出一块仙鹤样的玉把弄,这块玉比不得那玉龟,一看就知道是地摊上买的货色。即墨仙贝抓够了乌龟,便将湿漉漉的衣袖捞起来,问道:“迷郎为什么要自杀?”
迷郎是自杀的,即墨仙贝知道。即墨仙贝还知道,迷郎自杀死之前服了毒,却不是因为这种毒而死的。
哥舒明朗漫不经心道:“所有背叛父王的人都该死。”
即墨仙贝将趴着的乌龟翻过身来,对着太阳晒,“啊?”
“我只是让他死得瞑目而已。”哥舒明朗说,“把东西拿远点儿……不过那家伙却在最后关头摆了我一道!真是可恶!”
即墨仙贝又伸出爪子去拨拉乌龟的四肢脑袋,想了想,问:“你答应他什么了?或者他答应你什么了?”
“我要他死。但他却跟我做了一个交易。”
迷郎在最初做出选择的时候,便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毕竟游走于父王与皇帝之间,无论功成与否,一旦暴露,任何一方的势力都不会放过他。只是他哥舒明朗先了一步。那人自己也心如明镜,所以在他突兀地出现在他房间里,那人并无一丝惶惶不安,反倒心平气和地与他攀上了交情,这样……做了一个交易。
有一点没错,那便是迷郎确确实实爱财如命,他的财,他的富贵,险中求得,根据玉龟上显示的地图寻得的火油只是其中一批。另一批货物,藏得深藏得隐秘,除了他再无人知晓。
他的背叛以他的命来偿还,另外一批足以叫哥舒明朗暂时放过他性命的货物却让他拿来交换一个女子的未来。
哥舒明朗一向没有兴致跟死人计较的习惯,即便迷郎最后将即墨仙贝牵扯了进去,他也只是骂一声而已。哥舒明朗将玉鹤对着夕阳,眯着眼睛,便能从玉鹤里看到隐隐流光,精巧奇妙的线条交错纵横,妙到了极点。
“我答应过的事情便不会食言,只是你先违了约定,便怪不得我也如法炮制利用你的心上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