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041 ...
-
凌君趴伏着，风雪模糊了他的身影，远看仿佛一只瑞兽，沉静安宁的远眺在墙头。
风将他的披风吹涨，顺着他衣服的每一个缝隙钻入，风刃毫不留情的划过他的皮肤，他仍然是很沉默的样子，似乎既没有感觉到寒冷，又没有感觉到疲惫，只有嘴唇轻轻的抿着，是一种沉默忍耐的态度。
他用这种平静的表情过了很多年，等到他回眸四顾才骤然惊醒，忍耐已经成为他的习惯，时光如从他脸颊上划过的风刃，尽管没有留下明显的伤口，等到年后细细翻检，才发现在不经意间已经印下细微而深刻的纹路。可是从表面上看，他依旧是一个有些内秀又稳重的年轻人，甚至给人一种腼腆的错觉。
他从风中嗅到了一丝熟悉的味道，属于今早他在集市上看到的那两个妖，其中一个还是昨晚那只冒冒失失又脏兮兮的小棉马的亲戚，很有可能是父亲——他们俩身上有很相似的气味，这让凌君在第一时间就分辨清楚两人的关系。还有一个就比较麻烦，他本身就是一条灵蛇，上次他经过李府，闻到的就是这条蛇的气味。没有哪个衡者乐意和灵蛇打交道，何况他身上还有另一条灵蛇的气味。很新鲜的气味，明显是刚刚分离的样子。
门房会将凌君给他的黄纸包点着，可能是被这两只妖吓得够呛。即使能变成人形又有什么用呢，凌君看着眼前一帘大雪，漫不经心的想，不管再怎么伪装，妖永远也不可能成为人。
刚才李奇慌慌忙忙扑进去的那扇门此刻紧闭，门前挂了个大红的厚重棉帘，绣以金边，在走廊中微微的左右晃荡。凌君躲藏的地方是庭院的另一边，他不能靠那间屋子太近，里面的两只妖绝对会发现他。中庭灌满风声，凌君实在猜不出来里面的人与妖在谈些什么。他的思维很散：等他们出来了，或许我可以去找一下樊木，带着他去找爸爸，接着他就会明白世界上根本不会有人会接受一只妖怪，尽管那只是一只会说话不吃人的棉马。
-
俞玦有些手足无措。
李奇晃荡在他和木江两个人身上的眼神，他完全没明白是什么意思，只觉得有些锋芒在背，很难再安稳的坐下去。
如果俞玦在人界停留的时间更久的话，他就会明白李奇眼神的含义了。
躺枪的木江悄悄耸了下肩膀，他不是明明很认真得在带弟弟居然不知道教弟弟说人话的俞玦，他在人界停留的时间很长久，久到足以他明白很多人才会有的，复杂的，含义深刻的眼神。但是他表示毫无压力，作为一只小棉马，他能每天和两条灵蛇相处——其中一条还总想咬他一口什么的，他的承受能力已经很强大了。
木江很平静地掳了一把头发，沾了满手的水。你看我也没有用啊，人类，他的奸情对象并不是我，他已经被另一条灵蛇标记成配偶了好吗？
李奇完全没有能掩藏好自己3的眼神，他长时间的寻找俞玦，冻伤与失望让他过度疲惫，刚从睡梦中惊醒后的短时间狂奔让他现在有一种恍惚感，他穿着单薄的衣服站在室内，全身都在隐隐约约的颤抖，在这个被壁暖与地龙的热量包裹成暮春的室内，他居然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觉得冷还是热。
“……”他眼眶通红地静立半晌后欲开口说话，然后忍不住清了清嗓子，耳朵深处顿时一声尖锐的鸣叫，紧接着他的声音听在自己耳里好像裹了一层雾，夹杂在一片耳鸣的嘈杂声中，“表哥身体还没怎么养好，出了什么事的话，我可以帮个忙。”
姜成在一旁看着这样的李奇，胆颤心惊。
俞玦从床边上站起来，走到一侧，帷帐遮住了他半边肩膀，他这是一个下意识地想要隐藏身形进行防卫的动作，但当那半帘素色帷帐垂在他肩膀上时，一时间给人一种很单薄的感觉，反衬得他脸色苍白，侧脸孤度细腻而优美，仿佛冰冷的玉雕，只有眼睛深处荡着点光波。在这样温暖的室内，他脸上不见半点红晕，报头散发而单衣跣足，在这个富丽堂皇而暖意融融的室内，他素淡到冷清的地步，乍一眼看上去仿佛没有一点人味。
……漂亮得冷艳又不尽人情，简直就是一个吸人精气的妖怪。
这个想法突然从李奇那一片混乱的脑子里蹦出来，那一刻他没能控制住自己，仓皇向后退了一步，有点悚然变色的味道。
俞玦没注意到这些，他很委婉的拒绝道：“只是一些小事……”他把眼神往姜成脸上一扫，对方立刻接腔，“你放心吧，有事我一定会跟你说……你回去再休息一会儿吧，这段时间你太辛苦了。”他一挥手，“还不赶紧拿条大氅给大少爷裹着，都傻站着干什么？”
李奇抬手拒绝，对着俞玦勉强想露着个笑，“你们先聊，我是得回去睡会儿……有时间的话去找我，我有事问你。”
他转身往外走，这才觉得手脚发颤，很狼狈的晃荡了一下。身边的仆从立刻扑上去，小心翼翼的给他披上大氅搀扶着向外走，温声细语的提醒道：“大少爷，小心。”
李奇很茫然的抬头，他在一片耳朵的轰鸣声中没听懂这句话的意思：“你说什么？”
仆从笑了一下：“您小心门槛。”
李奇低头看了一眼，门槛上的朱红漆料被蹭去了一块，不知道是谁不小心蹭去的，还是开回来关门蹭去的。门槛前是一小块艳色地毯，绣了大朵成片的牡丹花，绣工不是很好，只能看见层层叠叠的牡丹花瓣，中央的花蕊被粗心的省略了。不过这些微小的细节李奇此刻完全注意不到，他只觉得这块毯子上的牡丹呈罕见的暗紫，铺天盖地的扭曲成一团对他笑的脸。他觉得有点恶心，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仆从见他一直盯着这块地毯，解释道：“之前那块毯子被洒上了药，才临时换上了这块。”然后有些诧异的说，“这块怎么沾上了泥？”
“……哪儿？”李奇迟钝的问。
然后他顺着仆从的手指看下去，看到了一个泥脚印，形状仿佛一片马蹄莲，大小与一个女人的手掌相当。
李奇一瞬间想到了那个印在高处岩石上的脚印，简直犹如一盆冷水兜头浇下，他神志立刻清醒了过来，只觉得浑身发冷，仿佛又看见了昨晚的树林，还有那匹全身骨头均断的马。
仆从见他脸色不对，惴惴不安：“大少爷？”
“……”李奇举起一只手示意他闭嘴，然而那只手绷得太紧，微微有些颤抖，他开口，简直在咬牙切齿，“扶着我，回去。”
作者有话说
第41章 04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