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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打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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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宛烈离开俞万年的书房,并没有直接回房间,反倒是回身上了后院的练靶场。练靶场是一片开阔的草地。时值初春,天气还有些寒冷,但坐在草地上却能看到满天的繁星。
俞宛烈从怀里有掏出一根烟放在自己的嘴边,点染了烟火,深吸了一口,抬头却发现草地上早坐了一个人。穿着淡红色的薄棉袍,挽了一个半高不低的发髻,身旁尽然还放着一壶酒。背影甚是单薄,若不仔细看还以为在斜坡上出现了一抹幽魂。
俞宛烈辨认了半天,“沈心怡……?”他微微地皱了皱眉头,没想到这个时候还能见着人,而这个人居然还是自己的弟媳。
沈心怡也听到身后点火柴的声音,慌忙回头。两人的双目在空中碰撞在一起。沈心怡一愣,这些日子,她没事就会跑到后山的斜坡上,一是避免人多口杂,二一个也让自己能够痛苦的哭一场。她没有想到有人会来,更没想到来的会是俞宛烈,慌忙将酒瓶往身后藏了藏,打算起身离开。
俞宛烈望着沈心怡,之前分明是哭过,两个眼睛红红的。但表情却极为倔强,转头的瞬间还楚楚可怜的样子,站起来时却已经一脸的冷漠,似又回到先去在饭桌上的样子。
俞宛烈微微一笑,抢上一步,道,“哟,这不是弟妹么,这么晚了没想到还有人和我一样会在夜里来练靶场。”
“大哥,我只是晚上睡不着,出来走走,天黑了,我要回去了。”不知怎么的,沈心怡居然有些怕这个纨绔子弟。
俞宛烈看了看沈心怡,“弟妹,不必急着走,你回去也不过是一个人对着房子,有何乐趣。不如留下来和我看看星星、聊聊天?今晚咱们都选上这地方也算是有缘。”俞宛烈的语气依旧不那么正经,表情倒是比饭桌上来得肃穆。
沈心怡瞅了瞅俞宛烈,也不知他打得什么主意,只想着早点回房,少惹麻烦,于是说道,“大哥夜深了,我看还是回去的好。”
“呵呵,也是,孤男寡女惹人非议,”俞宛烈说着,尽不理会沈心怡往地上一趟,“你要走便走,只不过可否把酒瓶留下?”
沈心怡看了看俞宛烈,最后还是把酒放在他的身旁,转身离开。
俞宛烈拿起酒,就着酒口猛灌了一口,嘴角咧出一抹笑,口中唱到:“东山上(那个)点灯(哎)西山上(得个)明,四十里(那个)平川了也不见人。都说是得了相思病(哎)我在我家里哭,秤上的(那个)心窝窝(哟)哪里去了。”
俞宛烈的歌声还是那个不知所谓的调调,却不知为何让沈心怡又回头望了一眼。也仅是一眼,她又急急地离开了。她只觉得这小土坡上的俞宛烈有些凄凉。
第二日,俞宛烈并没有马上回省城,主要是俞宛林见了大哥居然格外的亲切,一副若俞宛烈走了,他便马上要哭。而俞宛烈居然也格外疼爱弟弟,真的住了下来。那个窑姐自然也住了下来。这一屋子的人,各怀着心事,却也无可奈何。
头三天无事,在俞宛烈回来的第四天,李意同急急地跑进了议事厅。
“大帅,不好了,不好了。”李意同是老成的人,他露出慌张的事情,令人多了几分费解。
“意同,怎么了?慌慌张张地?”俞万年放下茶碗,喝退了站在一旁的管事。
李意同平复了一下心绪,才走了两步,道,“大帅,沈家的那批货给人劫走了。”话才出口,俞万年就坐不住了。
“意同,你说什么?沈若宏的那批货被人劫走了?有谁这么大的胆子敢劫我俞万年的东西,是吃了熊心还是豹子胆?”
“是,柳周成,外号赛阎罗,”
“柳周成?赵家陀的柳周成?他敢劫老子的货?”
“原本是不敢的,但这些年柳周成的占具落盘山,专靠打劫来往的路人。一年前,他吞并了附近的几个山寨子,号称有五万人马,在我们这一代也算有点名号。前些日子我们正和梁石的部队开战,所以也懒得顾这些小贼,没想到他倒是壮大起来了。今天,居然劫了我们的货,大帅,我怀疑他背后有人。”
俞万年皱着眉,“一个小小的土匪军断然是不敢和我们正面为敌的,用膝盖想也知道他们背后有撑腰,可是会是谁呢?”俞万年没想到会出了这等岔子,如今自己和沈若宏闹翻了,内外都是敌人,手上真是没多少牌了,“意同,回来的兄弟有没有捎话回来,他们有什么条件才能把货还给我们?那些货他们并不容易出,他们是不可能留在手上的。”
“大帅,他们提出要求,要大帅用十万两换,据回来的兄弟说,柳周成当着他们的面表示,他们劫大帅的货也是最近天灾人祸活不下去了,要大帅十万两也是给大帅一个面子。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他们要提出交货的要求。”
“他们居然还有要求?”
“是”
“什么要求?”
“他们要少奶奶去付款。”
“什么?”
“柳周成说,他怕大帅兵困落盘山,所以要找个安全的人去交货。想来想去俞家只有少奶奶,让他放心,所以……”
“啪,”俞万年一掌拍在桌上,“他奶奶的,他们这是看准了我俞万年现在人困马乏,来打这个劫,要一个女人上山,他这是存心要宵我的面子,若是如此,你要我俞万年今后怎么做人?”
“可是……”人在屋檐下,哪有不低头。李意同并未有把话说下去,但是凭借着俞万年和他多年的关系,那言外之意又如何不懂呢?
俞万年的脸色涨得通红,多少年没有被人这样要挟勒索了。早个20年,他早就想都不想就冲上山去,手底下见真章。但如今,有十多万的兄弟跟着他吃饭。好不容易这两年在这宛平县站稳了脚跟,他不想这么容易就让别人占了便宜。
他的手握成了拳,但脸色慢慢自一开始的愤怒,平静下来,他慢慢坐回太师椅上,默默地沉思起来。这货,他一定要。这钱,他一分也不能给。
大概二十分钟后,俞万年一摆手,果断地对李意同说,“去,叫三少奶奶来。”李意同一愣,却没有开口询问。
此时的沈心怡对这一切茫然无知。她正坐在自己的小小庭院里,耐心的教着春兰绣花。两人已经混得很熟,春兰年轻的脸庞也少了刚开始的羞涩,笑得十分自然,“少奶奶,您看俺这针绣得咋样?”
“嗯,成。只是这针还要下的匀称些,你看这里……”她笑容温婉,指点着。刚想说什么,传话的小兵便到了,说大帅有请。沈心怡楞了楞。她狐疑了一下,毕竟俞万年自归宁那回就没有再找过她。
虽说心里狐疑,却也不敢怠慢,放下针线,让春兰自己绣花,自己起身去了前院。
一路上,沈心怡想了很多种可能,却没有想到,进了院子,俞万年便把事情一说,特别是说到要她去交货的时候。沈心怡的手微微地有些发颤,刚才还如晴天白云般的心情,瞬间瓦解。不是因为那些劫匪多可怕。而是她在想俞万年把信给她究竟是为了什么,可是却连想也不敢想。她镇定了一下,吸了一口气,抬头望向俞万年,道,“爹,这……”
俞万年将沈心怡的举动看在眼中,心中一个冷笑。他并不知道沈心怡心中的隐忧,只以为她在害怕。不由得心道,沈老头的女儿果然十分孬种。但表面上,他却不动声色,反倒和煦起来,“心怡啊,你知道这货是谁的吗?”
沈心怡抬头,没有答话。
俞万年继续说,“这批货,其实是你爹从西洋运来的洋货。市值二十万大洋。之前一直扣留在南京站,是我花了大价钱,辛辛苦苦从南京政府那里弄回来的,原想着这次你结婚我们俞家总有几分对不起你们沈家。想着拿这批货,给我那沈老弟陪个不是,没想到却横插出这样多一档子事情。其实我要是存心兵困落盘山也没什么,只是这批货就难说了。心怡啊,你说,我该怎么办?”
俞万年说罢,用眼角轻轻地看沈心怡。沈心怡不知何时又慢慢低下头,看不清楚表情,听俞万年问她,她也没有回答。
俞万年看着不由得微微皱了皱眉,但很快又平静下来,声音又放柔了几分,“心怡啊,你也听到了,这绑匪指名要你去,你是怎么想的啊?”那声音居然透着几分献媚,和俞万年往日迥然不同。
听到俞万年声音中从没有过的温柔,沈心怡的心头居然升起一股子凉意,那稍稍熄灭的恨意,仿佛又一次充盈在心里。她想俞万年一定不知道,那天他向沈若宏要钱的时候,她就在屋内。她的嘴角微微地升起一个冷笑。这货如今早已不是沈若宏的,是他俞万年的。
可是……
过了一会儿,直等到俞万年都有些不耐烦了,她才抬头,一字一句道,“大帅,要我如何做?”声音前所未有的冰冷,让俞万年愣住了。沈心怡的脸上第一次明明白白出现了与往日截然不同的嘲讽。仿佛在嘲讽他刚刚故意摆出的虚伪,这一次轮到俞万年皱眉了。
但也只是片刻的功夫,俞万年又恢复了刚刚的表情,依然表露着那种微微的亲切,道,“心怡啊,只要有你这句话就好了。你先有个心里准备,到时候要怎么做,我和意同商量好了,再同你说。”
沈心怡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然后向俞万年万福了一下,挺直要背转身离开,这一刻,她觉得自己已经无需压抑了,因为当他人连她的生死都要欺骗的时候,她还需要摆什么样的殷勤嘴脸呢?
俞万年看着沈心怡离开的背影,他第一次开始审视这个儿媳妇,眉头紧锁,转头问李意同,“这个沈心怡似乎和一开始想的不一样啊。”
李意同一笑,“似乎不是池中之物啊。”
两人眼神交汇了一下,俞万年对李意同,道,“派两个钉子,日夜盯着她,别让她和沈若宏这个老狐狸接上头。另外这两天封锁消息,告诉那几个回来的兄弟,他们谁要是敢把消息泄了出去,就军法处置。你把黑塔和尤庆、马彦找回来,乘着这两天风声还没透出去,我们想想办法。老子不能让一个山贼给唬住了,要不然往后我俞万年还怎么在东北军里面立足。”他语气生硬,后来又偏了偏头,想了想,又道,“等下再把那混小子和臭丫头也找回来,他们或许也能帮上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