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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斗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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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若宏从将军府拂袖而去,一等就是五天,他本以为不出三天,俞万年就会自动自发地上门再谈婚事,没料到这俞万年说没影还真没影了,心中不觉恼火,又有些担心难道他真要退婚不成?自家的基业都在俞万年这一亩三分地,要真的婚事不成,往后的日子难免要受约束。
越想越觉着不妥,“来人,叫六小姐到书房找我。”想着要好好问问沈心怡这五天前到底是怎么个回事。
沈心怡这几天也没出门,一来她这人喜静也不爱凑热闹,二来退婚的事闹得太大,她也不愿意走到街上让人指指点点。这时,她正在自己的房间里绣花,她的母亲田岚则坐在她身旁叨唠着。
“心怡啊,我原盼着你能嫁到将军府,有个好归宿,我听说将军的二儿子俞宛炎这些年都在外读书,又能文又能武的,是俞将军最宠爱的儿子,你要是嫁给他,娘也就放心了。”田岚也才四十出头,打扮得干净得体,就是衣服素了,光是这样看,也知道年轻的时候必然是美人胚子。
“娘,你就款宽心,我知道的。”沈心怡有一搭没一搭的合着,手下的针线丝毫没停下来的意思。
田岚又说:“娘这辈子阿,也就只能待在了这一亩三分地了,天天守着这间空房子,等着你爹偶尔来看看,我不和人争宠,不和人争利,只因为我知道争得越多失去的可能越多,但是心怡啊,这次是你一辈子的幸福,你一定要争一争。”
“娘,你别想这么多了。”沈心怡停下手中的针线,看着母亲“您说的这些我都明白。娘,您放心。”
其实一点她都不喜欢母亲说命运的事情,她每说一次,她的心就就觉得很不舒服。她娘田岚本来是一个说大鼓的戏子,后来被她爹看上,收为妾氏,好日子也就只有她出生后的一两年,后来就有了五娘六娘,她们母女也从主屋搬到了后院,服侍的丫环也从5个变成和六娘合用一个。
“我知道你从小心性就高,可这次,那俞三小姐为什么……?你这样嫁过去让我怎么放心得下呢?”田岚还想说下去,门外的小童就到了,报说,沈若宏有请。沈心怡急忙起身。
田岚那到嘴边地话又缩了回去,看着女儿地背影,自己的女儿,自己又怎么能不明白,只是……也只能默默叹口气,心怡这孩子从来由不得自己。
走到沈若宏门口,沈心怡习惯性地拉了拉衣服,低着头跨过门槛走了进去。沈若宏在躺在软塌上吸着烟,看沈心怡进来让佣人掐了烟,起身,“心怡,坐啊。” 指了指身边的位子。
等坐定,沈若宏的眼神也跟着到了,他上下打量自己的这个女儿,样貌属小家碧玉型,眉细唇淡,扎一看只是清秀,但往深里看却觉得她就像一滩波澜不惊的湖面,谁也不知道她湖底下藏着什么,连他这个父亲有时候也不明白,眼前这个女儿究竟是听话还是别有用心,缓了口气才开口:“心怡啊,听说这两天你都呆在屋子里,怎么也不出去走走?”
“回父亲,心怡不喜欢热闹,而且,我已经五年没回家了,想和娘多聊聊。”
“啊,是啊,自你十二岁去省城读书也五年了。怎么,省城的女子学校好吗?听说那里的女孩子都说什么独立、自由,你怎么想的阿?”五年来,沈若宏只去过沈心怡学校一次,唯一的一次还是停在学校门口,让沈心怡出来和他同去一个洋人的饭局。
“这股子说法是有,不过那也是少数人的想法。心怡觉得再自由,读书的钱还不是家里出的,有什么好说叨的。”这是实话,学校里的女同学什么身份背景的都有,有人也闹着独立自主什么的,可沈心怡却从来不趟这浑水,一来自己这读书的机会是母亲求了很久才求来的,不像那些大小姐只是为了消遣,二来她也看了不少同学嘴上说是独立自主,可家里一断了生计也就乖乖回去,该嫁人嫁人,该生孩子的生孩子,有时候她倒是觉得有些可笑。
沈若宏听沈心怡这么答也挺满意,嘴角略微露出些笑意,点了点头,话锋又转了回去,“心怡啊,今儿个没有外人,你这么聪明,你给爹说说几天前俞三小姐的事儿,你自己怎么想的?”五天前回来,沈若宏发了一顿脾气,只是问了问沈心怡发生的事,说是姑娘家在外晃悠成何体统,其他也没有深问。
沈心怡也预计着父亲会问,肚子里的腹稿早就准备好了,看了沈若宏一眼答道:“俞三小姐自小就跟着俞将军在军营长大,性子野,我听外边人说有时俞将军拿她也没办法。上次,我和她也是第一见面,我听她说话的口气寻思着可能不是俞将军本人的意思。”
“哦?此话怎讲?”
“她说她与她二哥都不喜欢我,让我们沈家自己先退婚,否则我嫁过去也是要吃苦的。听这话,我想可能是他们兄妹不喜欢我,应该不是将军本人要退婚,其实如果俞将军自己要退婚了,断不可逼迫我们沈家先退的事?”那日与俞宛婷的对话,沈心怡也猜出几分,其实事情闹得再大,只要俞万年想要和沈家的钱挂钩,她便不怕这门亲事黄了,她最介意的是俞宛婷说她二哥已经有了心上人。想到此,沈心怡不觉叹了口气,本以为等婚后能好生经营这段感情,不成想往后的日子也要多花些心思。
“话是如此,那你就不怕这俞家是为了不落人口实,硬要逼我们家先开口?”沈若宏从内心而言是乐见这婚结成的,这些年头宛平县的驻军换了一批又一批,八年前俞万年的部队开到这里,他还以为又呆不长,没想到这宛平县在他手里越做越大,已经成为附近几个县里最富裕的县城。作生意的,最好是天下太平,特别是自己呆得地方能安安稳稳。他家虽是大户,但毕竟无权无势,若真能和俞万年攀上关系,必然能事半功倍,但他同样也怕出生草莽的俞万年不懂得这里的弯弯绕绕,真要是沈家先开口退婚,他不知道这事怎么收场。
“不会的,爹,若是如此这两天也该是有信了,”若真退婚,这两天断然不会这么风平浪静。
“可是,当街拒婚这么大的事,俞万年他也没来我们家给个说法啊,这样让我们沈家的面子怎么下得去。”
“爹,有些话心怡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说吧。”
“这俞家要是真来我家说道,心怡倒是觉得更不妥。”
“哦?怎么说?”
“现在县城里的流言都是小道消息,毕竟那日俞宛婷说话时街上人也不多,要是俞家真来我家给说法,倒真是证实了却有其事,反而不妙,人言么不去理会,自然也就没事了。再说,俞家是在我们宛平县的守军,要真的让我来我家道歉,往后他能咽下这口气吗?爹,你说呢?”沈心怡说完着看沈若宏。他半天没有说话,只是示意小童重新点上烟。狠狠地吸了两口。
好一会儿,才开口:“心怡啊,看来这几年,我送你去读书没有读错啊,你说的有理,那照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嗯,”沈心怡详装筹措了一下,“爹爹,婚姻的事,还是爹爹说了算好。”
“哦,不,这关系到你一生的幸福,爹爹也不能当儿戏,总是要听听你的意见,爹爹也不是老古板,你说呢?”
沈心怡看了看沈若宏的笑脸,过了半响,才开口,“若让心怡说,婚事照办,若爹爹怕丢了人,喜球喜带先别挂出去就成了。没几天就是成亲的日子。上次是俞万年亲自到我们家订得亲,选得日子,心怡就不信堂堂将军府能够一声不吭的就把婚事取消了。就真的取消了,我们也占了个理字。女儿也不怕去要个说法。爹爹,你说呢?”
沈若宏有些没料到他女儿有这等心思,起初有些吃惊,但随即却觉得思路清晰了不少,“心怡啊,你说的对,我家没退婚,俞家也没退婚。要是我们把婚事停了,万一哪天它花轿到了,我们没准备,不是给了他俞万年一个天大的借口,还好你提醒我。”沈若宏翻身从塌上起来,“心怡,你放心,你的婚事,爹爹一定放在心上。”
“谢谢,爹爹。”今天沈心怡的话是说多了些,但毕竟关系着自己的婚姻大事,已经订了亲了,选了日子,就像是上了弦的弓箭,不管她愿不愿意,好不好,这箭总是要发的。她不知道,她的这番话真的是给沈若宏提了一个大醒。
上次他去俞家谈得就是沈心怡嫁妆的事,这事没谈成,人就回来了,现在俞家等于连嫁妆都不要了,沈若宏的脸上不觉露出笑脸,合计着他就不信俞家不和他再谈,急忙叫上小厮,继续给沈心怡置办婚礼用品。
沈家父女在谈话的时候,俞万年和李意同也没闲着。这时,李意同开着吉普风尘仆仆地从省城回来,一进门就往俞万年的书房跑去。
“意同,你回来啦。”俞万年见李意同回来心里的一颗大石才算落了下来,“事情办得怎么样?”
“大帅,放心,都办妥了。”李意同神秘地指了指自己的包,转头又问:“大帅,这两天沈家那方面有什么动静?”
“哼,沈若宏那个老狐狸还真沉得住气,这几天就没来我们这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像是等着我们上门似的,这老狐狸,我早晚收拾了他,”俞万年愤愤地说,停顿了一会儿,又转过脸来,冲着李意同挥挥手,“把东西拿上来我看看。”看完了整个批文,俞万年的脸上露出了少有的笑容,“走,意同,我们去会会那只老狐狸。”
听下人报俞万年来了,沈若宏一愣。沈心怡还坐在一旁,两人对望了一眼。沈心怡有心退下,,却被沈若宏拦住了,“心怡,你就坐这儿。”转头对着来报信的小子说,“让长生在院子摆上东西,我和俞将军在院子里说话。”
沈若宏的院子挺大,早些年在他江南做过些生意,就在院子弄了几个石凳子在槐树低下,倒是有几分风雅。等俞万年和李意同进来,下酒的小菜还没上,沈若宏正一个人自斟自饮,一旁的腊梅花开得正艳,显得沈若宏那样子也有几分潇洒。俞万年和李意同对望了一眼,眼神里透露出一种鄙视,但嘴上倒是甜腻起来。
“沈老弟好兴致啊,赏花喝酒,好,好。”俞万年也不等沈若宏起身,就自己走上前去,让李意同拿着马鞭,自己和沈若宏坐了下来。
“托大帅的福,大帅也来一杯吧。”沈若宏笑了笑,顺手给俞万年的酒盅满上酒,“这是有名的桃花蜜,前些日子马队从外面带来的,大帅也尝尝。”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一会儿话,仿佛之前的不快只是彼此作得一场梦。
酒过三巡,俞万年这才开口:“意同啊,把你这几天办得事儿给沈老板看看。”
李意同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张纸递到沈若宏面前。沈若宏才看了两眼就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转头看着俞万年:“大帅,大帅,这,这……”这一惊显然不小。
俞万年仿佛是知道沈若宏有此反应,坐着没动。过了一会儿,沈若宏才感觉自己有些失态,慢慢地坐了下来,把东西递回给了俞万年,“大帅,恭喜啊……”
“诶,这有什么好恭喜的?这年头,兵荒马乱的,我也是为咱们宛平县的百姓谋些福利。我以前拜把子的兄弟现在在张少帅手下当副官,听说你的事,当场给办了,这不,沈老弟你的祸十天后就到了。”
“这,这……,大帅,这叫我如何感谢啊……。”沈若宏显然是没想到俞万年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东西给弄了回来。而且,最让他惊讶的是他刚才看到的那张是由南京政府下的令,往后从宛平县过的货,都要俞万年批准放行,也就说,往后他们沈家进进出出的生意全都要从俞万年手底下过,这不是在他头顶心悬了一把剑嘛!心里万般的不舒服,面上还是要不露生色,“来,来,来,大帅,喝酒喝酒。”赶忙又给俞万年满上。
俞万年哪里会不知道他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心里有一万分不痛快,却也苦于经费还是堆起了笑容,“来,干杯。”
两人个怀心思地寒暄了几句,俞万年话锋一转,又绕回了主题,“老弟啊,上次小女在集市和令爱有些误会。都怪我往日里太娇惯那丫头,多有得罪。老弟,别放在心上。我们还是老时间,三日后,我们家的花轿来接你家小姐。”俞万年笑着,用手在酒杯上划着道道。
沈若宏一听,自然也不便多说什么,急忙顺着话说下去,“怎么会呢,大帅如此看得起我家心怡,沈某人感激还来不及,怎么会放在心上。那我们说定了,三天后成亲。”
亲事这就算定下了。沈心怡在屋内把窗子打开一条细缝往外看着。沈若宏和俞万年都没有避讳,说话的声音很大,她在里屋听得清清楚楚。越听,她的心越往下沉。特别是看到沈若宏拿到那张纸后的表情。她便知道,她在俞家最后一点地位都没有了。心里虽然想着,有些意兴阑珊,但耳朵里还是不忘记听外面说话。
沈若宏原本以为俞万年谈完这事可以走了,但没想到俞万年一点离开的意思也没有,反而一杯接着一杯喝着酒,显然是有话要说。
他等了半天,终还是忍不住,问:“大帅,怎么还有难处吗?”
没想到,这一句话正中下怀,俞万年等的就是这句话,他停顿了一会儿,“老弟啊,我们也算是一家人了。大哥我就不瞒你了。你也知道这年头,世道乱啊!个个都认钱不认人,为了能帮老弟你拿回这批东西,我花了不少心思,上上下下都需要打点,光是一个参谋,就要花上上万个大洋,你说这冬天来了,老哥哥我的军费就有些吃紧了。”他长叹了一声,用眼角看着沈若宏等着他的反应。
沈若宏一听完这话,就一皱眉,心里暗想,原来这俞万年是来要钱的,这气就不打一处来。但也就一会儿的功夫,他就又压了下来,这往后他还少不了找俞万年的,这脸一时半会儿还撕不破,于是也笑了起来,“大哥,你怎么不早说。且不说我们都快是一家人,就是冲着弟兄们年年出生入死给我们这些商户保平安,我不能袖手旁观,大哥你说还缺多少。小弟顶了。”
俞万年的心头一乐,伸出一个二个手指头。
“2万块大洋?”
俞万年摇了摇头,“20万块。”
“20万块大洋?”沈若宏差点没把台子给掀了,他早料到俞万年会敲他一笔,却万万没想到他尽然会狮子大开口。
只见俞万年又笑了笑,“老弟,我知道这对你有些困难。但你放心这算是大哥向你借的,等大哥周转过来,立马给你还上,你看怎么样?”
沈若宏愣住了,这哪里是软话,分明就是讹诈。话说的漂亮,借了钱会还,可怎么还,又什么时候还?钱到了人家的口袋里,他还能指望着要得回来吗?“这……大帅,20万块大洋,我这一时间也凑不起这些钱啊。”
“老弟这不用担心,你那批货大哥我被你找了户买家,愿意出20万块全都买下,只要老弟你愿意,大哥我立马给办了。”俞万年拍了拍沈若宏的手,说着往后退了退,一伸手,从李意同手中拿过一张合同递到沈若宏面前。
沈若宏看着,他内心伸出一股子凉意,心里说道,俞万年,你真够黑的啊,原来你早想好了,就在这里等我着我呢。想要独吞了那批货。有心说不,可看着俞万年眼神中的犀利。他明白这合约,他是签也要签,不签也要签。最后,一狠心签下大名,嘴中还说道,“大帅,还说什么还不还,太见外。这些年,大帅的兄弟们保着我们这些生意平安,我就算是犒劳兄弟们,也是应该的。”
李意同在旁边看着沈若宏明明心痛的要命,还要详装大方的样子,差些笑了出来,被俞万年瞪了一眼,才从沈若宏手中接过合同。
“感谢沈老爷为兄弟们做的事,我替宛平县的将士们谢谢沈老爷了。”
又说了些没边的事情,俞万年和李意同才起身告辞。这一出闹剧让沈若宏赔了夫人又这兵。他心里那个不痛快啊。等俞万年一走,就把整张台子给掀翻了,酒撒了一地。
沈心怡从屋子理走出来,看看父亲,在看看那一地的酒水,眉皱的死紧,她从内心里感觉到一种惶恐,或许母亲是对的。她嫁到俞家不会幸福。可是,她还回得了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