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突击/袁哲]棋逢对手》六月潋

15、15

　　我赶走了成才。在那天上午，我知道我彻底击败了他，却只觉得凄凉。
　　我一字一句说出口去，看着他的愤怒一分分蜕变成黯然，他曾经是把锋利的剑，因为有目标，一往无前，寒光闪烁。我一直想，如果他的这份锋利能为老A所用，该是多么值得庆幸的事情。可是我最终还是失望了，他是把孤独的剑，只为自己的目标存在，我不敢留他，我怕他刺伤那些我一直尽全力保护的东西。
　　原本我没打算为他剖析这样深刻，我希望他明白，就好。他却远比我想象的倔强，他一再拒绝，我只好一刀刀捅下去，直至他的价值观几乎被我瓦解殆尽，直至他眼底的光芒熄灭。
　　我想我毁灭了他的理想，他所认为的理想，用这样直截了当的残酷方式。他有可能浴火重生，变成我想要的那个人；但我也很可能断送了这把快剑——他将再找不到让自己锋利的理由。这是个赌局，太险的赌局，这一步我谋划很久，实施到最后却觉得还是太卤莽。
　　吴哲问我成才，我只简单回答：“他太孤独，我不敢留。”
　　他追问，我看着他年轻的面孔，却突然不敢解释。是的，为什么成才要经历这样大的风险来变成我想要的那个人，我又有什么权力这样做呢，我本可以完全放弃他，让他如来时一般离开。
　　我害怕他这样质问我，而我不知道怎么回答。
　　我只是遵循我的直觉，觉得他不该这样，而该那样？或是我贪图他的个人素质，不肯放手？但这又算什么理由？战场思维？

　　用我惯常的伎俩打发走了吴哲，我竟发现自己也是个会心虚的人，面对没有把握的问题，我甚至不敢和他对峙。
　　吴哲从不会，他一句句的质问显得那么顺利，犀利而干脆，即使毫无悬念的被我驳倒，他也只会气恼一阵子，下一次仍旧睁着明亮的眸子，不折不挠。
　　他不忿道理都站在我这边，却不知是因为我已经排兵布阵，蓄谋已久，就如同我对待每一个任务，走一步算十步，习惯一切尽在掌握。
　　但我也乐于见到意外，算得再细密也会有意外，所有实战之外的意外都有助于练就实战中我面对意外的反应速度。
　　吴哲的表现是个意外，他的质问更是不断的意外。这个少校，本身就是我的意外。
　　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我特别喜欢看他气恼的表情，是因为我又战胜了一个意外？还是驳倒一个高智商的人很感满足？总之我看着他气鼓鼓的小包子脸觉得相当可喜。
　　这种不靠谱的趣味让我忍不住不断招惹他：
　　“吴哲，你对抗又输给齐桓啊，值得嘉奖呀，比上次多坚持了5秒。”
　　“吴哲，你的弹道测算作业怎么跟薛刚错在同一个地方？以你的水平应该一道不错才对，承认吧，抄薛刚的吧？”
　　“吴哲，把我办公室二号资料柜左数第三个柜门上数第二排右边格子第五个蓝色文件夹给我拿来，另外给我带包烟，在右边办公桌的左边第二个抽屉里……钥匙不是在你那嘛……抽屉没锁……再说一遍位置？你这样可不行啊，作为一个老A一点方位感都没有？”
　　“吴哲……
　　尽管我一直提醒自己，他虽然聪敏过人，也不过是个二十三岁空有理论没有实践的年轻孩子而已，这样调侃人家实在是有失厚道，可事实证明我实际上乐此不疲，并且找碴的水平已经到了信手拈来的程度。我一度哀叹，袁朗袁朗，没发现你原来真是坏得出口成章。
　　这样恶劣的兴趣自然引起了吴哲的强烈不满，逮住机会是一定要反击的，只不过大部分都以被我再次戏耍而告终。当然偶尔也会被他A到，每当这时我总是联想到一只猫好奇一只刺猬，不断拨弄之下刺猬终于爆发，咬住了猫的鼻子。

　　这样的事情在某次训练间歇时期又发生了一次，那天的间歇其实是作为一个欢迎仪式出现的。
　　“……我A你就是我骗你，我想您说的第二种意思，应该是兵者诡道。对别人要A，至于您对我们，那就更A了。”
　　蹲在他的后面，看不到那张脸是什么表情，他的肩膀握在我的手里，甚至连一丝起伏也感觉不到，可见这家伙说得有多么面不改色心不跳，这是他向我发难的一贯姿态。我大笑起来，来了来了。拍拍他的头，向着其他队员：
　　“哎哎，这有一个举一反三的家伙。”
　　膝盖抵着他的背，小臂倚着他的肩，如此近的距离，我甚至懒得再用言语反击，索性直接扣过他的下巴贴着他的耳朵轻轻说：
　　“在这等我呢是吗？”
　　我有趣的发现他的耳朵慢慢变得很红。他不说话，眨巴着眼睛假装镇定，不自觉的咽口水，却暴露了他的紧张——他的喉结滚过我的手掌。我越发好笑，轻轻一个错手，这个动作重可一招毙命，不过我的力道心里清楚，自然不会担心他的脖子。
　　他禁不住“噢”了一声，却揉着脖子立刻把剩下的呻吟吞回肚子里。吴哲在我面前永远死要面子，不肯服一点软。
　　唉，我要命的发现，我现在不仅喜欢调侃他，居然还喜欢动手动脚？这可太不好，注意影响啊袁朗，这属于针对个人啊。

　　重新站到他们面前，前排的八个人就是这次征兵仅存的硕果。对于每批新加入的成员，我都会想办法让他们牢记老A真正的意义。不是老大，更没有什么可标榜，那些都是我想出来惹恼他们的，居然还被他们耿耿于怀的记着。
　　老A的存在是藏着掖着，老A的作用是出奇制胜。它是王牌，但，是人们永远不知道的那张王牌。老A从未公开缅怀逝去的战士，当许三多告诉我他是钢七连第四千九百五十六个兵的时候，我甚至是羡慕的，他们可以自豪的说出这一切，以那些先烈的名义。老A无可标榜，和平年代的实战中消失的生命，不会为人民所知，因为那些生命所属的，是潜伏在正规部队后的团队。也许正因为如此，我才更看重士兵们军事素质之外的其他一些东西。甘愿藏着掖着的信念，永不磨灭的希望和沉着……那些先烈们的丰碑，无法树立在任何地方，只能树立在每个老A的心里。
　　每每想到这些沉重，我都会提醒自己放松。战场很残酷，所以我很累，若在基地仍不能放松，我就难以胜任这个中队长。
　　通常面对和我一起战斗的人，我都会觉得很放松。不过今天可能是太放松了，我的肢体语言已经丰富得让许三多露出了不知所措的神情。于是索性坐下来，看着我们的影子淡淡映在草坪上，若我们面对的任务不是那么残酷，这里的下午真让人觉得岁月安宁、世事静好，可既然我们的存在是为了以残酷的手段保护这段安宁，我也会尽力完成它。扫过这些甚至还带着稚气的脸，简单地说出约定：
　　“以后要常相守了，常相守是个考验。随时随地，一生。”
　　我想我是第一次说出这句话，我不知为什么，可能只是有感而发。
　　“我会让你们过得每一天，都不一样。”每个人都看着我，在这之中我却单单能分辨出吴哲的目光，一直追过来，极专注的，专注到灼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