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梁九功 ...
-
"万岁爷,您的茶."我躬着身子端茶给皇上,生怕再出半点儿错.今天儿不知是第几回把茶水打洒了.反正大伙都知道万岁爷若是的心情不好,砸几个杯子也是正常的.只是像今天儿这般,连砸好几天儿东西,还是从来没见过.
万岁爷什么也没说,只是指了指龙案,铁青着脸,低声道:"放下."
"啪!"我刚离开没一阵子,就又听见万岁爷砸杯子的声音.万岁爷这一次次的砸杯子,不仅把大伙儿的心砸了出来,就连皇太后还有各宫主子那儿也是万分焦急.
"师傅,这可怎么办呐?万岁爷这气份儿上,今儿晚上还要递牌子给万岁爷吗?"
"师傅,还要给万岁爷泡茶吗?"
"师傅,宜主子在外求见."
我正忙得一团糟,德顺儿几人却大事儿小事儿地不停往上报.盛怒之下,万岁爷又是连案上的端砚也一并砸了.我们几人在里边儿也不敢出去,生怕万岁爷见着我们怒气更大.
"师傅...宜妃娘娘...."德顺儿仍矗在一旁支支吾吾.真是个不会审时度势的家伙!"你没瞧见万岁爷正怒气攻心吗?这会子就是皇太后娘娘来了万岁爷的火气也消不了!"
我也借着机会把心里憋着的气儿一同往德顺儿身上洒,德顺儿憋红了脸,小声嘟囔道:"也是,佟主子在就好了."
"都散了,都散了.该干什么都干什么去.今儿晚上万岁爷砸东西的事儿你们可不许传出去!嚼主子舌根儿,你们都知道下场是什么.更何况是万岁爷."说着,我还在脖子上比划比划,几人听着是连忙点头就往四边散了.真真是个不长眼的,哪壶不开提哪壶.谁不知道今儿夜里万岁爷就是为了佟主子的事儿动怒.
直到深夜,万岁爷也是抚着头,睁着眼睛坐在案前,低头看着折子,可手上的御笔却动也不动.时而地叹气,摆弄着手中那方帕子.
我自幼就追随在万岁爷跟前儿,万岁爷心里想什么我比谁都清楚.想起今儿早晨在宫外,街上往来的孩子们笑唱着童谣,万岁爷早已是按捺着怒气儿.在回宫的路上,我隐隐察觉万岁爷是一路拳头紧握.想着回到宫里佟主子能好好解释这事儿,却不了恰巧四爷也在.遇上这种事儿,万岁爷能不发火么?
可万岁爷终归是心疼佟主子的.在景仁宫里动怒,回到乾清宫又往自个儿身上撒气儿,任是哪个娘娘主子求见也统统不见.
老天爷!我梁九功给您磕头,烧高香,求求您快还佟主子清白,别再折磨万岁爷了!
康熙三十三年六月,正值夏日,万岁爷忽然来了兴致想去御花园儿散散步.我随着万岁爷,走着走着,却来到景仁宫.
只见万岁爷忽然停下脚步,听着院子里的嬉笑声,痴痴地往里望去.隐隐约约听见院内的谈笑声,
"妈妈,教我甩鞭子."
"你还小.学甩鞭子很容易受伤."
"嗯.等你背会了妈妈让你背的唐诗的时候妈妈再教你甩鞭子.如果你想快点儿学甩鞭子,那你就赶紧回房里乖乖地背唐诗."
听这声音分明就是佟主子!那孩童莫非就是熙格格?我弓着腰,用余光偷偷往万岁爷那儿瞧去,万岁爷愣愣地站在后门前,听着院子内的声音痴痴地发笑,转而又是自言自语道:"你可莫要教坏朕的女儿才好呀."
此刻地万岁爷虽是责怪佟主子,可那语气儿,任是谁也能听出是宠溺的.可是为什么万岁爷又不愿放了佟主子呢?
关于童谣的事儿,早在事儿后三天就已查明,万岁爷也为当日说的话儿悲痛不已,连续好一段日子也没番过哪位主子娘娘的牌子,皇太后娘娘那边也是明里暗里地劝万岁爷放了佟主子.万岁爷心里想着,念着,可为什么万岁爷就是不放?
"啪."不知怎么地,忽然从哪儿飞出一条鞭子,我寻思着正想走上前去捡起来,却让万岁爷抢先一步.
好一条不长眼的鞭子,差点儿就要往万岁爷身上打去.我大声喊道:"哪个狗奴才胆敢把鞭子扔出来!"心想着,算你运气好.若是伤了万岁爷,就是你有一百颗脑袋也不够砍!
"对不起,公公.我正练习甩鞭子呢!若是公公还在,就请您把鞭子扔进来吧.我出不去.谢谢公公了!"没隔多久,便传出佟主子的声音.我才暗自叫不好,没想到原来鞭子是佟主子的.
我正想说什么,万岁爷却朝我做了个禁声的手势,手里握着鞭子,笑了笑,又压着嗓子喊道:"请佟贵人站到一边去,奴才这就把鞭子扔进去."
我惊讶地抬了抬头,又立马低下头.万岁爷怎么能自称奴才?奴才是奴才,主子是主子.奴才是低贱的,万岁爷怎么能自称奴才?
可万岁爷似乎没有在意这个问题.而是掏出佟主子绣的那方手帕,放在胸前,紧紧握着.过了一阵子,景仁宫后院儿已经没有声音了,万岁爷这才收起帕子,继续往前走.
我就知道,万岁爷定是又想起佟主子了.
正走着,万岁爷停下脚步,小声说道:"梁九功.玉龄丫头那儿你还是要多看着.若是佟妃有个什么事儿,吩咐她立马同朕禀报.另外,景仁宫的份例一份儿也不能少.若是宫里有什么额外的赏赐,就用皇额娘的名义送去.朕的意思,你可明白?"
"奴才明白."应了一声,我便回头往景仁宫望去,原来万岁爷身边儿少了佟主子,是那么的孤单.老天爷,我梁九功再求求您,让万岁爷快放了佟主子吧!逢年过节,我梁九功少不了给您添香油!
"皇上,臣妾亲手给您煮的酸梅汤,快尝尝嘛."我站在万岁爷身侧,看着万岁爷一旁的密贵人,化着浓妆,着艳丽的旗装,这哪是送酸梅汤?我一个奴才也看不下了.至佟主子被软禁后,每天都有主子们来送汤送补品.奇怪的是万岁爷召见她们,却对她们漠然,置之不理.任是主子们说什么,万岁爷也是专心致志地批阅奏折.
"皇上吉祥.臣妾听闻皇上近来龙体欠安,特熬了参汤给皇上,皇上您快趁喝了罢."好不容易密贵人离开了,连一向稳重的荣妃娘娘也来送汤.虽然荣妃娘娘没有多说什么,但我却看出,荣妃娘娘也同样期待万岁爷的恩宠.
万岁爷看了看殿下的荣妃娘娘,示意我把参汤端上.我知道万岁爷向来不赞同多喝什么补品,没事儿还把好好的身子给补坏了.可为了给荣妃娘娘面子,还是喝了一小口,道:"梁九功,带荣妃进去歇着."
荣妃娘娘脸上顿时笑开了花儿,忙道:"谢皇上.可臣妾不累.皇上您为国事儿日夜操劳,臣妾又怎么好歇着呢?还是让臣妾留下伺候您罢."
从前只有皇后娘娘,皇贵妃在万岁爷批折子的时候伺候万岁页,而如今也只有佟主子才有资格留下伺候万岁爷.即使是入宫多年的惠妃娘娘,宜妃娘娘,德妃娘娘,都从未在万岁爷批折子的时候伺候万岁爷.荣妃娘娘也是个入宫多年的主子,怎么会不知道呢?
果然,万岁爷略略不满道:"不必."
"荣主子您先歇着.奴才告退."我领着荣妃娘娘到内寝,看着时辰也不早了,准备出去递上绿头牌给万岁爷.
荣妃娘娘却忽然叫住我,问道:"偏劳公公.不知最近万岁爷心情如何?"
说完,荣妃娘娘又往我身边偷偷地塞来一锭银子.我收下银子,主子打赏的银子不要既是驳了主子的面子.但荣妃娘娘这厢话里藏着的意思,或多或少我也是明白的.谁不知道至佟主子被软禁后万岁爷就从未开怀大笑?朝堂上的大臣们,各位阿哥们也是妨着万岁爷,生怕又惹万岁爷龙颜大怒."奴才谢娘娘抬举.可万岁爷的心思,又岂是做奴才的可以惴摩?万岁爷如何,今儿晚上娘娘您都看到了."
荣妃娘娘没有得到期待的答案,脸青了青,但还是放了我回去.我利索地另泡一杯温水端给万岁爷,我记着佟主子曾说,多喝温水对身子好,万岁爷也是从那后就经常喝温水.
许是万岁爷听见我的脚步声,忙将帕子收在怀里.我弯腰递上温水,德顺儿呈来绿头牌子.我知道万岁爷不愿意翻任何一位主子的牌子,可我仍然问道:"万岁爷,时辰也不早了.您瞧..."
万岁爷摆摆手,示意我把牌子撤了,又道:"今晚就让荣妃留下罢.朕不能总冷落了她们.总该尽尽朕的责任呀."
"嗻."
转眼间已到康熙三十七年.佟主子仍然没有被万岁爷释放.万岁爷也是每日看着手帕发呆,或是到景仁宫后院里陪着熙格格玩耍儿.许是前阵子着了凉,万岁爷竟然病了.整整一日都是躺在床上,发热不退,太医束手无策.
"万岁爷,万岁爷,您可千万别有事儿呀!您让臣妾怎么办呀!"
"太医,太医,万岁爷怎么了?万岁爷究竟怎么了!"
"让我进去瞧瞧万岁爷!我要进去陪着万岁爷,你们这群狗奴才都别拦着本宫!"
当各宫主子知道万岁爷高热不退,着着艳丽的旗装,全都赶到乾清宫.寸步不离地守在殿前,只求能进去瞧万岁爷一眼.唉,若是佟主子在,该多好!眼下看来,也只有佟主子才能镇住这些主子们.
"各位主子,万岁爷下了口喻,没有万岁爷的旨意,任何人等不得靠近.各位主子,奴才也是奉命办事儿.主子们就当心疼奴才,莫要为难奴才了."万岁爷虽是高热不退,但意识还是清醒的.下了一道口喻,没有万岁爷的旨意,谁都不许靠近.
"别拿什么口喻唬人.皇上都病成这样儿了,还不让人进去瞧瞧."
"成主子..这..."说话的是成嫔娘娘,说着就流眼泪,各宫的主子们也跟着擦眼泪,我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皇太后到."谢天谢地,太后娘娘终于到了!乾清宫内顿时安静,我赶紧上前迎上太后娘娘到内寝里.
太后娘娘知道万岁爷高热不退,也是万分焦急,当即便赶来乾清宫."皇帝仍是高热不退?"
"回太后娘娘话儿,是."我站在一旁,太后娘娘心疼地看着万岁爷,万岁爷握着手帕,不停地喃喃道:"琳儿...琳儿...琳儿..."
太后娘娘很是疑惑,凑在万岁爷耳边听听万岁爷说的什么.万岁爷看起来似乎很难受,可是又不进药,就是不停地念着佟主子的名字,还有紧握着手中那方帕子.
太后娘娘无奈地摇摇头.莫非正如胡太医所言,解铃还须系铃人?倘若佟主子在,那该多好呀!万岁爷也不会白白地遭病了!
忽然,我灵机一动,若是我去把佟主子请来,没准儿万岁爷的病就能好了."禀太后娘娘,奴才有一请求.没准儿对万岁爷的病情有帮助."
太后娘娘坐在万岁爷床边,也顾不得我提的是什么请求,但一听是对万岁爷的病情有帮助,便立马应道:"快说."
"禀太后娘娘,奴才方才听胡太医说,解铃还须系铃人.心病还须心药医.奴才自知身份低贱,不该多管闲事儿,可奴才也顾不得这么多了,为了万岁爷的龙体,奴才想..."看着万岁爷的病情总是没有好转,我心里着急了,若是万岁爷的病好不了那可怎么办!不成!想来也只有佟主子能让万岁爷的病好起来!若是能让万岁爷龙体安康,即使是要了我的脑袋也没关系!
太后娘娘站起来,慢慢地看向我,道:"你的意思哀家明白.也难得你有这份儿忠心.就照你的意思去办吧.皇帝也是个嘴硬的,拉不下脸,指不定这回哀家还帮了皇帝."
得到太后娘娘的同意,我加快脚步冲往景仁宫.老天爷,我梁九功最后一次求您,快把万岁爷的治病好吧!求您把佟主子送回万岁爷身边儿吧!只要能让万岁爷病好起来,让佟主子回到万岁爷身边儿,您要了我的贱命我也在所不惜!
作者有话说
第52章 梁九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