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疗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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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达一百多天的南巡结束了,我又回到了紫禁城.我又成了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被高高的红墙困着,过"与世隔绝".
不知道是不是离开紫禁城太久的原因,对紫禁城我竟然开始陌生了.我开始怀念南巡的生活.虽然几乎每天都要见到他,可是至少我不必同后宫的女人打交道,至少我可以拥有相对的自由,至少我还有活着的感觉.
可是,回到紫禁城里,飞回这个外人看来镶金的牢笼中,我却又失去了原有的自由,又要被那些所谓的"规矩".
"唉,玉龄.你说怎么外头那么安静呢?"回宫后,我更喜欢坐在院子里发呆了.一天到晚,有事儿没事儿都喜欢坐在院子的树下吹风,尤其是享受傍晚的微风,更让人舒服.
玉龄也越发的不守规矩了,靠在树上,玩弄着手帕笑道:"主子,奴婢瞧着您呀,一准是得了'南巡后遗症'了!这是宫里,怎么会像在江南那般热闹呢?"
南巡后遗症?或许是吧.我总是以为我还在江南,而不是回了紫禁城.可当我醒醒神儿,我才知道,原来已经回京了.
我讪讪地笑笑,又装作严肃地说道:"什么'南巡后遗症'这些新的名词儿都叫你想出来打趣主子了.看来往后我可不能再多教你我的专有名词了!"
玉龄作作模样,甩甩手帕,福了福身,"主子恕罪.可奴婢所言都是肺腑之言呀!主子您也别再惦记着江南了.要不下回万岁爷再出门儿的时候再让万岁爷带上主子您去?可万岁爷那么宠主子,准会带上主子去的!"
呵呵,请皇上再带上我去么?嗯,倒是个不错的好主意.不过下一回我能不能提出要求,让我带着小瑜"自由行"呢?我一定会好好地游遍江南,玩个痛快的!
"佟主子,万岁爷的圣驾到了景仁宫.正在偏殿里等着您.主子您快去恭迎圣驾罢."
我正同玉龄聊得欢,兰舒就来报皇上驾到.不知皇上"光临"景仁宫又有何指教?若是从前,我定会无视他的存在的.可是念在他曾救我一命,我若是不去接驾,就显得我太不懂事,太小家子气了.
"兰舒你先去泡杯茶给皇上喝.我这就去.."我站起来,玉龄帮我理了理衣裳,便往偏殿走去.
"万岁爷吉祥."
我也甩甩帕子,道:"皇上吉祥."
他摆了摆手,示意大家免礼.
从南巡回来后,我待他的态度也缓和得多了.我不会再给"好"脸色给他看,而是恭敬地对待他.
我端正地站立着,却久久不见他说话.他坐着,微闭着眼睛,用手撑着额头,多少年没有见过他这样了?看起来像是有心事儿.
忽然,他凝视着我,嘴唇微微动了动,我也不避忌他的眼光,坦然的回视他.
良久,他才说道:"朕今儿晚上就宿在景仁宫.你们都退下."
对于他的决定,我不惊讶.我知道,总有一天,他会来的.所以,我也不打算拒绝他留宿景仁宫.再说,紫禁城是他的家,我有什么理由赶他走?
于是，我微微笑道:"玉龄你快去收拾好房间,再加派几个手脚利索,伶俐的丫头去伺候皇上,让皇上今晚好好歇息."
"另派丫头就不必了.你们都退下."我想他应该听得明白我的弦外之音,我想他应该会感谢我.可是他却不领我的一番好意.
眼看着玉龄要退下了,于是,我又故意生气地补充道:"真真是个笨丫头.皇上为国事儿日夜操劳.少不得伶俐的丫头伺候的.还不快去办!"
"怎么朕叫你们退下你们听不懂?"他生气了,但他却没有怒吼.可是温和的火气却更让人害怕.
玉龄有些为难.皇帝的圣言她不能违,而我的意思她也不能逆.玉龄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正站在原地踌躇着.
他放缓和了语气,"你们退下罢.这儿有佟贵妃伺候朕."
"奴婢遵命."宫女们有序地退下.内室里只剩我,还有他.
我挪了挪脚步,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没有同他独处一室的原因,我竟然有些紧张.我扶着贵妃塌,只希望今夜能够平安渡过.如果他真要胡来,莫说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也绝不会轻饶他.
他像是有些累了,走到贵妃塌边上,自己解开衣间的盘扣,用很随意地语气说道:"晚了,早些安置罢.朕也乏了."
我被他的举措吓得往后退了几步.他才料到他做错了什么,让我误会了.,忙解释道:"琳儿莫误会.朕不会强迫你.你睡床,朕睡塌.可好?"
我稍微松了口气儿.还好,仅仅是在我这里借宿而已.想必定是他后宫的女人让他心烦了,想跑来景仁宫避难了.既然如此,我救他一回又何妨.
我笑笑,带着几分歉意."那皇上您早点儿歇息."
"琳儿."说完我便转身准备就寝..
可他把我叫住,不知道又有什么圣旨.我回过头,却不小心撞到他的胳膊.只听他发出"咝"一声.音量虽小,但我还是听见了.
莫非是我撞伤他了?我偏过头.只见他捂着胳膊,脸色难看.我打量着他的胳膊.难道我真把他撞伤了吗?不可能呀.我哪有这么厉害?如果不是我,那么,就一定是他先前受了伤?
我本不想多管闲事儿,但人是我不小心撞着的,出于礼貌,我还是问了,"皇上可是胳膊受了伤?"
他强忍着痛,摇了摇头.却见他的胳膊上一片红色.这红色,好像是,流血了.
我定定地站住,被一片鲜红的血迹吓着.指着他的胳膊,结结巴巴地小声说道:"可..可您..流血了.."
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看了看他的胳膊.我知道,定是他受了伤.正想大声叫人传太医.他捂住我的嘴,不让我出声."别害怕,朕没事儿.只是南巡的时候遇上几个刺客受了点儿小伤.不碍事儿的.朕不想惊动别人.这段时间,朕就在你这儿疗伤.待朕伤好了,自会回乾清宫."
我点了点头,他才松开我,无力地坐在床上.还好我房里也有急救物品.我赶紧拿来药箱,帮他包扎伤口.
我小心地帮他卷起衣袖.将酒烧热后帮他消毒伤口.然后用纱布缠好.他的伤口看起来并不像他所说的小伤,但却也不严重.看起来是伤了有好一段时日了,或许伤口没有得到好的疗养,越拖越久,所以才久久不愈.
忽然,有一股暖流传入唇间,眼前的伤口也变成一副英俊的五官.我本能地推开他.
"琳儿."
我用力地摇头.
"琳儿,朕...朕以为你不会再理朕.可朕不料你却会为朕包扎伤口.琳儿,你还是关心朕的,是吗?既然如此,为何又要待朕如此?为何还不愿意接受朕?"
他的声音异常低沉,像是什么事儿惹得他痛极了,以至于发不出声音.但我想,一定是他的伤口疼痛所引起的.
我继续摇头,我想,如果我再继续摇,恐怕插在头上的簪子也会被我摇出去.
"琳儿.告诉朕,你的心里还是有朕的."他仍然不放弃.像在等待我的答案,等待一个肯定.
我退到离他几米远处,我没想过我一片好意帮他处理伤口却会引来他的误会.我慢慢退到床沿边,并解释道:"皇上您误会了."
他确实是误会了。我为他包扎伤口，只是因为我出于一番好意而已。且他也曾经救过我，做人要饮水思源。受他滴水之恩，定要涌泉相报。可是，他却误会了。
"误会?原来都是朕的误会?琳儿呀琳儿...朕"说着,他笑了,失意地笑,伤心地笑.笑得让我毛骨怂然,让我害怕.真可笑.别人都怕皇帝发怒,而我竟然怕皇帝笑.
我害怕他会控制不住自己.但事实说明,我的担心是多余的.他躺在塌上,闭着眼睛说道:"安歇罢.方才是朕太过急了.朕知道,急不得.睡罢."
连续三天晚上,皇帝仍是宿在景仁宫.景仁宫全体人员都为此感到高兴.白天来景仁宫给我请安的妃嫔们还不停地说始终是我最得皇宠.我对她们的这些恭维话都不已为然.
什么叫"最得皇宠"?皇帝的"宠爱"看心情的.心情好的时候去这个妃子那里溜溜,心情不好的时候又去那个妃子那里坐坐.原来只是在景仁宫连宿三夜,就叫最得皇宠吗?原来,她们是那么肤浅的.我果然没有看错她们.
今天晚上,趁他还在乾清宫批阅奏折,小瑜也睡了.忽然来了兴致,想自己动手整理内寝的卫生.从前在家里的时候,我虽然懒,但不至于懒到什么都不会做.偶尔我还是会帮帮爸爸妈妈做做家务活的.
于是,我开始当勤劳的小蜜蜂.自己整理内寝.一众宫女们都为之惊讶.只有玉龄习惯了我时有的奇怪举动,吩咐丫头们都退下.
我就是这样,只要心血来潮,不管什么时候,想做什么,就会立刻去做.我上串下跳,这里擦擦那里抹抹,很快就将内寝打扫的一干二净,简直就能当镜子照了.
我坐到塌上休息.忽然觉得坐到一块硬硬的东西,让我感觉非常不舒服.我伸手摸摸.拿出那件硬物.
拿到眼前一看,竟然是他的奏折!虽然我以前经常陪着他批阅奏折,但是我却从碰过他的折子.第一次拿在手里,感觉沉甸甸的.
我的好奇心又犯了.我想打开奏折看看,古人上折子究竟都写些什么?是不是互相告密?是不是互相打小报告?那么做为领头人,带着这一大群臣子,又会怎么处理,怎么缓和?
我想看,可是却又不敢看.后宫女人不得干政是规矩,这折子又岂是我能看的?可是现在又没有人在,我看了也没有人知道呀?何况我也不是一个守规矩的人.既然如此,还是稍微看看吧? 我在心里数着,打开,不打开,打开,不打开,打开......
好吧,就打看看看吧!
我小心翼翼地翻开黄色的奏折.生怕我会一不小心撕破其中的一个小角.我捏着奏折边缘,只见黑色秀丽的笔迹映入眼帘. 我虽然会看繁体字.但却不习惯看古代的排版.但我还是一个字一个字,认真地看起来.原来这封奏折是江南巡府上的.
想到江南,我便看的更认真了.刚开始几行,我看不明白,不知所云.但是看着看着,就越看越觉得不对劲儿.怎么我越看越觉得像是在写我?
我又仔细看下去,却看到一段熟悉的童谣."一位四公子呀,恋上王林女.两位恩爱人呀,传书结连里.恶霸官三爷呀,强抢王林女.可怜有情人呀,从此两分离.红豆寄相思,公子传情意.诞下一千金呀,身世让人疑?成日心惶惶呀,泪眼也流离."
这,不是六年前的童谣吗?为什么会在江南巡府上的折子上?事情关系到我,促使我又继续往下看.
当我看到"微臣恳请皇上处置佟妃娘娘,以平民心."的时候,奏折重重地滑落在地上.
原来,六年前,这个童谣就已经传到江南去了.真是好事儿不出门,坏事儿传千里啊!原来,我竟然给社会带来了这么大的负面影响.连江南巡府都可以不顾及我佟家的势力,请求皇上处置我.
事情已经传到江南去。可他却将我关六年，不知该说我幸运还是不幸运？我从前听说清代皇家女子若是给丈夫戴了绿帽子是会被送去当尼姑的。可是他却将我关在景仁宫里六年。我是幸运呢，还是不幸运呢？我是否该感谢他？不，他曾经说过我是爱新觉罗家的耻辱，我不该感谢他。这比死还难受！
我不襟哑然失笑。
"你究竟还是瞧见了."
良久,他又吩咐道:"去端一盆火来."
我睁开眼睛.只见梁九功端来一盆火.他蹲下,亲自捡起躺在地上的奏折,放近火盆里,让它慢慢地燃烧.
我惊讶地看着他.这是密折,他为什么要烧了密折?
等奏折完全烧尽,他才说道:"这封奏折,朕自当从未上过.今儿夜晚的事儿,朕也当从未发生."
我不解.自当从未发生?很可惜,只要我已经看过了,是永远都无法抹去我的记忆的.
我闭上眼睛,轻轻地摇摇头.
他有话想说,但却犹豫了一会儿,半响才开始说道:"朕当初那么做,也是有原委的.在朕关你的第三日,朕就查明真相.朕想放了你.可朕不能这么做.一来朕要平息民间的流言,减少后宫对你的不利.二来朕刚下了圣旨,君无戏言.朕不可过于早释放你.这于你,也是不利的.琳儿,这些年来,朕每日都在想着你,可是为了大清的江山,朕不得不这么做.朕知道,你会理解朕的."
太有趣儿了!不知这一切是否巧合?是否他故意安排的一场好戏?这段日子以来发生的这一切是否只为了今晚他这一席话而做铺垫?
无论我的猜想是否属实.这一切留到现在才说,未免太晚了.我无力地扶着案几."为什么不早些把这一切告诉我?"
"朕想告诉你,可朕却不可以呀!琳儿,不是朕不愿意,只是朕无法将这一切告诉你.琳儿你怨朕也是应该的.朕可以保证,日后若是再有什么事儿,朕定不会再瞒着你."他扶着我,语气充满了无限悔意.可是保证又如何?帝王的保证,是最要不得的!
过去已经成为历史.明天也永远不会来临.有的,只是今天.以后会发生什么事儿,谁也不知道.这么早就说好以后的事儿,未免过于虚假.且现在才解释这一切,太过于晚了...
我醒了醒神儿,自己站好.也好,让我知道了,总比被蒙在鼓里好.至少,真相早就大白.虽然他关了我六年,但是我已经不想计较了.这六年来,我也安然无恙过的好好的.
折腾了一整夜,大家也都累了.我也不想再为六年前的话题继续纠缠.我也没有这份儿心思再去想这些了.既然已经过去了,就让他都过去吧!且我这几年虽被关禁在宫里,但也过的好好的.
于是,我朝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脸,"臣妾不怨皇上.皇上做出的一切决定自有皇上的原由.皇上也不必再放在心里."
他竟像小孩子,争道:"你骗朕."
我笑笑,便爬回床上睡觉.有没有骗你,我心里最清楚.
曾经,我以为,我知道事实后,我会抓狂,我会恨你,我会怨你.可是我没有.我现在非常平静.知道事实后,我没有抓狂,没有怨你,也没有恨你.反而是觉得心里放下一块大石头了.
我不仅不恨他,且心里也感谢他.如果没有他没有将我禁景仁宫,恐怕我就不是今天我的了.或许跟宜妃惠妃一样,整天忙于勾心斗角.或许我也没有时间成日陪伴小瑜.还好,我还是我.我虽身在后宫,却没有被她们同化.如果不是他的一道圣旨,我无法想象我今日会变成什么样儿.
呵呵,这种感觉很舒服,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释怀"?
"琳儿,朕知道,你心里一定怨朕,是不是?"他的声音比刚才沙哑,低沉,眼睛微红.
我摇头,没有.我没有怨你.相反,从今往后,我一定会做一个称职的佟贵妃.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疗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