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心青骨绘倾城》春秋亭

52、文贝

　　皇甫玄武和南宫金麟分头绕着卧云寺找了一圈也没发现南宫鱼，回到庙门口的时候却发现他和远志、天葵在院子里玩蹴鞠，正踢得起劲。

　　南宫金麟赶紧上前检查一番，确定人没事，又忍不住责备起来。刚说了两句，看见小家伙咬着嘴唇，吸着鼻子，眼泪汪汪的，顿时心生不忍，立马转成了安慰的话语。

　　远志和天葵正看戏似的看着这一幕。哪知皇甫玄武没有见着丹青，也慌了，立刻追问，得知丹青一个人在陌生人房里，气得也把他们俩批评了一顿，同时率先风风火火地往客房赶去。

　　没想到丹青却自己找过来了，身旁还跟着之前的大汉和女子。

　　皇甫玄武松了一口气，一把拉过丹青，柔声问：“你没事吧？”

　　丹青白了他一眼：“我能有什么事。”说罢，又将小夫妻俩的情况详细地叙述了一遍。

　　南宫金麟在一旁听着，很是诧异丹青的医术造诣，还以为是皇甫玄武私下教他的，结果被天葵告知竟然是读着医书自学成才的，一时惊耳骇目，呆若木鸡。南宫鱼又拉着他的袖子，插话说从明天起要跟着丹青读书练字，他简直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

　　皇甫玄武主仆仨却显得很淡定，显然是已经习惯丹青做出的种种惊人之举。

　　丹青催着皇甫玄武给水芙蓉把脉开方子，皇甫玄武没有丝毫犹豫，三指搭脉，开始诊断。

　　丹青见他一直不说话，不由得砸了砸嘴：“神医就是神医，惜言如金。你舌头被猫偷了吗？好歹说点什么呀！”

　　皇甫玄武于是认真地阐述道：“人受气于水谷以养神，水谷尽而神去，安谷则昌，绝谷则亡。水去则营散，谷消则卫亡，营散卫亡，神无所根据。水入于经，其血乃成，谷入于胃，脉道乃行——”

　　“停停停，打住打住！”丹青没好气地举起手做了个“Stop”的手势，“你们这些大夫就喜欢说一些老百姓半懂不懂的话，拜托，我们要的是结果，谁让你背药书了！”

　　“是是是，”皇甫玄武果然住了嘴，沉吟了片刻，又说道：“可以六君汤健脾胃，再以八珍汤补气血，辅以药膳养生，此疾可痊。”

　　“药方啊大哥！”丹青不耐烦地一挥衣袖，“你光说名儿谁知道是什么鬼啊！”

　　“是是是。”皇甫玄武忙不迭地接过云桃木递过来的纸笔，开始笔走龙蛇。

　　“喂，都说了不要开这些名贵的药材了！”丹青歪着头看到纸上出现了“灵芝”、“虫草”一类的东西，不由得气冲冲地扯过方子揉成一团，“不行，你要重写！”

　　“这……是是是。”皇甫玄武想了想，又新写了两张药方，递给丹青：“如何？”

　　“嗯~”丹青满意地点着头，把纸递给了云桃木：“喏，快去寺里的丹房抓药吧！”

　　小夫妻俩又千恩万谢的，众人忙示意不必。

　　送走云桃木和水芙蓉，丹青一拍皇甫玄武的肩膀：“又做了一件大好事，谢啦！”

　　皇甫玄武一副很受用的样子，得意地摸着眉心。

　　从来没见过师弟这样，南宫金麟对这位“梅公子”佩服得五体投地。

　　此刻已是下午两点多钟，离吃晚饭还有很长一段时间，于是大家决定去逛逛双桥清音的景区。来到卧云寺这么半天了，居然还没有好好欣赏，真是不可思议。

　　丹青在书里读过，清音阁的“双桥清音”与龙门洞的“龙门飞瀑”素有峨眉山“水胜双绝”的美称，今日一见，果然不假。

　　清音阁，被誉为“峨眉第一胜景”，坐落于平湖岸边。淡薄的水雾将眼前的湖泊与远处的群山勾连在一起，山水相依，连绵不绝。难怪有放翁的句子说“涉江亲到锦屏上，却望城郭如丹青。”纵有生花妙笔，亦无法似这雾霭中的山水一般，轻易地撩拨起人们的心弦，让置身其中的灵魂涌动出莫名的暖意。穿梭于远山与近水中，行走的是虹一般的路；揉碎在浮萍与绿藻中，沉淀的是诗一般的梦。

　　一阵水声渐行渐远，索桥之下便是峨眉山著名的两条水流交汇之处。逆流而上，山谷突然在眼前变得豁然开朗。两座俊秀而挺拔的古亭在峻峭的山谷中拔地而起，红柱，青瓦，飞檐，仿佛一对振翅欲飞的燕。亭侧各有一座弯弯的弧桥，如同燕儿的一剪羽翼，连接着正中的一幢阁楼，从上往下看，阁楼高耸，气势逼人。这就是清音阁、牛心亭和双飞桥了。

　　桥下各有一道潺潺的溪水，一条如黛墨，一条如璞玉，一黑一白，泾渭分明。两条水流交汇处是一汪碧潭，形成二龙戏珠之态。潭中矗立一块状若牛心的大石头，千万年来，任凭水花汹涌，磐石依旧。

　　丹青不禁感叹一声：“曾经有一位君子写过一副楹联：‘双桥两虹影，万古一牛心。’正是对如此秀丽景色的绝妙概括了。”

　　南宫鱼大声问道：“公子，何谓‘牛心’？”

　　“牛心石，就是下面这块黑白两水交汇冲刷的大石头，状若牛心，因此得名。”丹青详细地解释道，“传说，上天下凡一头神牛帮助峨眉山周围的农民耕田种地，神牛兢兢业业、勤勤恳恳，流干了最后一滴汗，耗尽了最后一丝力，后人为了纪念神牛的勋劳，在此修建了牛心亭，还将亭后的山命名为‘牛心岭’。”

　　还没等众人对这个故事发表感想，丹青又笑道：“峨眉山的传说太多太多，不过其中最著名，也是我最喜欢的一个故事，就和这白龙江与黑龙江有关。”

　　“愿闻其详。”

　　“传说，黑白二水本来是峨眉山上修行的两条千年蛇妖，一雄一雌，一青一白。青色的雄蛇叫竹叶青，白色的雌蛇叫白素贞。”丹青不疾不徐，娓娓道来，“白娘子貌美贤淑，经过一千七百年的修炼，终于褪尽妖身，幻化人形。她出山的时候，遇见了在黑龙潭里修炼得道的小青。青蛇喜爱白蛇的美丽，向其表白，白蛇要求青蛇与她斗法，打赢了即可娶她为妻。他们于是在黑白二水交汇处的坝上大战了三百回合，所以这个地方就叫做‘斗龙坝’。道行尚浅的青蛇最终没能胜过白蛇，却又不愿离去，于是化阴阳之术变成女子，做了白蛇的妹妹，陪伴在她身边。后来，她们下峨眉到杭州，在西湖的断桥边寻找到了白蛇昔年的救命恩人，由此演绎了一段曲折回旋、荡气回肠、缠绵悱恻的爱情传说。在故事的结尾，二人修行完满，白日飞升，褪去的蛇皮又回到了峨眉山，化作了这里的白水黑水。”

　　故事讲完了，众人再瞧着阳光下粼粼的黑水白水，不禁觉得清幽的溪流中散发着神秘的光芒。南宫鱼还没尽兴，一个劲儿地循着斗龙坝秀美的景色，试图找寻当初二蛇斗法的踪迹。

　　摆脱了九老洞的束缚，一路欢歌狂奔的黑龙江从刀削斧剁的岩石中奔流而下，奔腾而澎湃，急促而激情；绕过了白水寺的庄严，一路施施然的白龙江愈发显得宁静而安详，温柔而端庄，在崇山峻岭中柔美而娴熟地蜿蜒，灵动，流淌。一动，一静，一急，一缓，两条清溪在这仙山之中合着山石的鸣响，似乎面对着万古的来世，诉说着不灭的传说。

　　黑白二水时缓时急，或惊涛拍岸，或流泻于涧。或如战鼓擂鸣，轰轰隆隆；或如古琴幽怨，丝丝缕缕。若于月夜之下细细聆听，静水流深，潺潺泠泠，如梦呢喃，这便是“清音”二字的由来了。

　　站在桥上，回首卧云寺，会情不自禁地感叹寺庙虽小，于双桥清音中却有画龙点睛之效，当真是天人合一的造化境界，不愧是中华佛寺园林建筑之典范。正因如此，卧云寺在明朝初年取“清音”二字更名为“清音阁”，直到现代——当然，这是后话。

　　一时间，桥下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水雾迷蒙中，阳光洒落，黑白二水之上，左右双桥之间，赫然出现了一弯七彩斑斓的虹，引得南宫鱼兴奋地欢呼雀跃，其余众人也纷纷指指点点，说说笑笑。

　　“如此美景，公子赋诗一首嘛！”南宫鱼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手肘立在桥栏上，小掌心托着下巴，笑嘻嘻地说。

　　丹青还没来得及回答，南宫金麟就瞪了南宫鱼一眼，责备他道：“少轻狂些。你不说自己来作，还去烦梅公子。”

　　南宫鱼噘着嘴巴，不高兴地嘟囔着：“我不会嘛！”又转了转眼珠，嘿嘿一笑：“若公子作诗，我今晚便挑灯夜读。”

　　“哦？”丹青扬起眉毛，“这可是你说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哟。”

　　“四马？”南宫鱼欢快地举起双手，“十马难追！”

　　“唉！”其余四人不约而同地重重叹了口气。

　　南宫鱼的要求很简单，就以双桥清音为题赋诗一首，但是每一句的上半句要南宫金麟、皇甫玄武、远志和天葵四个人轮流来作，而丹青专门负责接下半句。

　　四个人面面相觑，丹青冷笑一声：“小鱼，你可以呀！这样一来，我不仅要一个人独战四人，同时还要押好韵尾，而且他们四人也得想方设法让我接得上，不然就都赢不了。小脑瓜转得挺快的嘛！看来，我低估你了。”

　　南宫鱼狡猾地窃笑不已。

　　“哼，你以为我会认输么？”丹青抱着双臂，一副高冷的样子，“如果这首诗做出来了，我要你把荀子的《劝学》背下来，背不下来不许吃饭！”

　　“好啊。”南宫鱼嘚嘚瑟瑟地说，似乎笃定丹青对不上来。

　　“各位不必有顾虑，”丹青对其余四人说，“请相信我。而且……如此景致，确实让人很想吟诗作对一番，如果得了佳句，就算输了我也愿意。南宫大哥先来吧！”

　　南宫金麟沉吟了一会儿，开口道：“百鸟声喧龙凤迎，鼓瑟吹笙候嘉宾。”

　　“哼！”南宫鱼气愤地捶着他，“要你只作上半句，为何作一整句？！”

　　南宫金麟抱歉地摊开双手：“这……一时忘却是对诗规矩。”

　　“这有什么，”丹青不以为意地说，“大不了我也接一整句不就完了——‘非必丝竹管弦乐，山水自有上清音。’天葵，接下去。”

　　天葵还没说话，南宫鱼就大声嘱咐道：“半句！”

　　“是是。”天葵似有不耐地砸了砸嘴，然后说了一句：“洛河神女作赋吟。”

　　“榣山太子抚长琴。”丹青不假思索地对了一句，然后阴阳怪气地说：“皇甫少侠，该您啦！”

　　皇甫玄武哭笑不得，吟道：“东西各飞二龙影。”一出口就有些后悔，这句不太好接啊。

　　其他人也不禁捏了一把汗，南宫鱼瞪大眼睛看着丹青。

　　丹青果然皱着眉头，叹了一口气：“这句……”

　　南宫鱼开心极了：“公子认输了？”

　　皇甫玄武懊恼不已，恨不得揍自己一拳。

　　没想到丹青突然又深吸一口气：“这句极好，我接‘天地同守一牛心’。”

　　众人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皇甫玄武得意地瞧着南宫鱼。

　　南宫鱼的表情就好像是有人打了他一巴掌似的，鼓着腮帮子瞪着远志，似乎把希望全都寄托在他身上了。

　　远志清了清嗓子：“呃……珠飞玉碎湿鞋袜。”

　　“嗯，有进步嘛——绿肥红瘦恋衣衾。”丹青从肩头择下一片花瓣说，又转向南宫鱼：“呐，最后一句由你结尾——‘落英有意嫁清风。’，续吧。”

　　“啊？”南宫鱼吐吐舌头，结结巴巴地说，“我……我对不上……不会……”

　　丹青一扬眉毛：“那你是认输咯？”

　　“我……”南宫鱼一昂头，旋即又垂了下去，“认输……”

　　“哦~那么，《劝学》，你懂的。”丹青斜睨着眼睛瞧着他说。

　　“呃……公子，非背不可么？”南宫鱼撒娇地问。

　　“这个嘛……”丹青转了转眼珠，“要不你把刚才那句给我续上也行。不许任何人帮忙！”末了又很威严地加了一句，瞪着其余四个人，尤其是南宫金麟。

　　一干人等像集体嗑了□□，纷纷表示会袖手旁观。

　　南宫鱼仰天长啸：“苍天呐，我的晚膳！”